“这两天尽量别沾水。”

  大夫嘱咐完，王昱点头答“好”，与尉迟希然一起走出了校医务室。

  两个人并肩走在泉大校园里的林荫小路上，泉城冬天的夜晚比建安城温和的多，今天更是给面子，连一丝风都没有。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尉迟希然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王昱一边详装生气的问着，没注意到自己脸上也被染上了笑容。

  尉迟希然转头看向身边的王昱，嘴角的微笑甜蜜蜜的：“我笑你啊~在大夫面前装乖~”

  “我没吧，你别乱说。”王昱与尉迟希然对视了一眼，赶紧扭回头看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哪有乱说~大夫说什么你都说好，转头就又要去球场上挥汗如雨了~”

  这句话尉迟希然是跑到王昱面前说的，边说边倒退着走。

  王昱这才发现，自己眼前的尉迟希然确实变化挺大，怪不得自己看到她有种许久未见的感觉。

  他的小胖妹好像瘦了好多。

  “最近是不是很累？”王昱的嘴比脑子快，尉迟希然也没料到他会冒出一句这。

  “嗯？还好~不算累~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王昱担心尉迟希然会绊倒自己，一把将面向自己的女孩儿拉回到自己身边。

  “看你都瘦了！肯定是这些天累的！”王昱说完，不忘伸手掐了一把尉迟希然的脸蛋儿，皱起了眉头，“你看，肉嘟嘟的脸蛋儿都瘦没了！”

  被王昱这么一掐，尉迟希然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她从小娃娃脸，而且婴儿肥直到初三才消失。再加上本来就胖，所以脸蛋儿上的肉自然是肥嘟嘟的。

  以前两个人还小的时候，王昱就非常喜欢掐她的脸蛋儿，但自从上了初中，王昱就很少做这么亲密的动作了。

  今天突然又被掐了脸蛋儿，尉迟希然却不自在了。

  她羞涩中带些娇蛮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蛋儿不让王昱作乱，埋怨的眼睛看向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王昱：“哪有！还是那么胖啊……”

  “胖点儿不好吗？”王昱反问道。

  “胖有什么好的……”尉迟希然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瘦瘦高高的校花与王昱站在一起的“美好”画面，更坚定了自己要减肥的想法。

  做球队经理确实有些忙碌，不仅仅是记数据、录像这类工作，必要的时候，还要帮球员、教练搬装备，尉迟希然这些天搬水就搬了好几趟。

  但这并不是她瘦下来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她在有意节食。

  可这些都是不能让王昱知道的少女心事。

  “胖点儿很可爱啊。”

  听到王昱这么说，满足的傻笑从尉迟希然捧着脸的两只手间露了出来，但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们快些走吧~泉大附中和临易一中的比赛要开始了~”

  尉迟希然催促着，却没想到本应该急着回场馆的王昱竟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着急。”

  这三个字说完，王昱停顿了好一会儿，好在尉迟希然一直很懂事，她没有说什么打断王昱的思绪，而是安静地走在他身边，等他梳理思绪。

  两个人慢慢地走了一会儿，尉迟希然看着沿路泉大的风景，偶尔正大光明地大量一眼身边的男孩，竟让她觉得很甜蜜。

  直到王昱开口：“嘻嘻，你想过跳级吗？”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尉迟希然疑惑地歪头看向王昱。

  “没什么，就是最近一直有很多关于‘以后’的想法冒出来。你会有这样的时候吗？”

  尉迟希然在王昱的脸上清楚地看到了一丝迷茫，这是她在他的脸上从未看到过得神情。

  “哦，这样啊……”尉迟希然拉长了自己说话的语速，王昱好奇地转头看向她，等着她后面的话。

  “阿昱~你未来是一定会继续打篮球的，对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于是王昱压根儿没去理会尉迟希然没回答他的提问这件事儿，而是快速地回答道：“当然。”

  “那你会不会也得到代表祖国出战的机会？”尉迟希然兴奋地问着。

  王昱总是能被小胖妹轻易带动自己的情绪：“那还用说！”

  言语间藏不住的自信与骄傲。

  “哈哈~我好期待那一天！到时候我一定要到现场为你加油！你穿红色队服一定很帅！我一定是现场把‘加油’喊到最大声的球迷！”

  尉迟希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望向王昱的眼睛里有星星，王昱也随着女孩儿口中的描述，幻想着那一刻的场景，仿佛这一刻梦想已经成了现实。

  “好，我一定努力！争取打进世界杯，打进奥运会！到时候拉着老雷一起，咱争取干翻老M，把冠军奖杯抱回来！”

  “嗯！哈哈！到时候打造一个属于中国的梦之队！正是开启中国篮球霸主之旅！”

  哈哈……

  两人越说越大，牛越吹越高，一阵大笑过后，王昱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

  “今天早晨古风教练邀请我加入世青队了。”说完怕尉迟希然不知道古风是谁，又赶紧补充道，“古风就是……”

  “BJ队的教练！”尉迟希然抢答道。

  “嗯，对，是他。”王昱了然一笑，“你现在还真是在篮球方面知道的不比某些男孩子少。”

  “那必须的！也不看我是谁的发小儿！”

  王昱被尉迟希然一脸傲娇的小表情逗笑了，又伸手捏了一下女孩儿的小脸蛋儿。

  “那你答应了没？”尉迟期待的眼神看着王昱，却只得到了王昱的一个字答复：“没……”

  说完这个字，王昱仿佛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里，尉迟希然了解王昱：王昱自小就比同龄人聪慧，不仅学习好，对自己认准的事也很执着，他总能在自己的事情上做出坚定的选择，从未有过青春期该有的叛逆或迷茫。

  所以，看着王昱现在陷入为难的境地，尉迟希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所以她并没有说话，而是认真地看向王昱，等着男孩儿跟她诉说。

  王昱也很自然地，在整理了一下思路后，开口了。

  “我脑子有些乱，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天生就是打篮球的材料，我觉得成为一名职业球员，进国家队，甚至去挑战一下NBA，这都是必然的事情，只不过我年纪还小，等我成年了，这些理想都不难完成。”

  “可这次来省赛，遇见了张潮洋——也不只是张潮洋——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无论是身体条件还是技术，都比我想象中要强很多，我甚至觉得有些球员根本就不像是高中生，更像是一名职业球员。”

  “他们对球队的认识，对战术的认识，甚至是对比赛的感知，好像都有体系，都跟深刻，而我只是凭感觉……”

  “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王昱看向尉迟希然地眼睛里都是疑惑，甚至有些恐慌。这些情绪他藏了太久了，他不是在问尉迟希然懂不懂，他更像是在问自己。

  他也不是不懂，他只是不太敢面对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阿昱……”

  听到尉迟希然喊自己，王昱望向对方的眼神逐渐聚焦，呈现在他眼前的事尉迟希然有些担忧的脸。

  “阿昱，你不用怀疑自己的。你就是最棒的！”

  王昱听见尉迟希然说，思绪还是有些飘忽，然后女孩儿的声音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她说：“阿昱，他们确实比你更早接受专业训练，也兴许暂时比你更懂理念。可是，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的你，技术上也并不输给他们啊？甚至我都觉得，你说的那些对比赛的理解什么的，你也不比他们差的！”

  “真的？”王昱怀疑。

  “当然！”尉迟希然马上给出了坚定的回答，“看你比赛的时候，我总能受到震撼，我想其他的观众也和我一样！不然他们也不会齐声喊的是你的名字！”

  “还有！”

  不等王昱反驳，尉迟希然强势地继续着她的论证：“如果以后你接受到专业的训练，你觉得自己很难追上张潮洋他们的进度吗？”

  听到这儿，王昱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是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鼠目寸光了？

  “起步晚”并不代表着我没有机会中途超车啊！

  “还有哦~”王昱听到尉迟希然甜甜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并不觉得现在的张潮洋就一定比你厉害！揭幕战如果你上场了，我们说不定真的能赢！”

  我并不觉得现在的张潮洋就一定比你厉害……

  这句话一直在王昱的脑海里一循环播放。

  揭幕战他坐在场下看着场上的张潮洋近乎碾压一般，将王雷、达蒙——这些他认为与他实力相当的队友——摁在地上摩擦，后来，他又在训练场上感受到了张潮洋比他还要变态的自我磨炼与要求，甚至在张潮洋的指导下完成了一次“受益匪浅”的个人训练。

  再后来，张潮洋同他一起坐在场边，他听到张潮洋与身为前职业球手的自己的父亲聊的十分有默契……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无形中把自己放在了低人一等的位置，他甚至自己放弃了与其对视的机会。

  听了尉迟希然的话，仿佛突然点醒了他。

  前世自己也是这样看待大师兄的吧……所以自己从未打赢过他……

  王昱嘴角挂起释怀的笑，这会儿他突然感觉自己轻松地不像话！他一把抓住尉迟希然垂在自己手边的手腕，拉着人开始朝着球馆的方向奔跑！

  尉迟希然看着自己熟悉的自信的王昱又回来了，跟着在他身后笑的很开心。

  两人进入球馆内场的时候，泉大附中和临易一中第四节的比赛刚刚开始。

  王昱松开尉迟希然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建安十六中所在的观众席处，竟发现捂得严严实实的古风又一次坐在了自己老爸的身边，而这次他身边传了一身灰色条纹西装，打着明黄色领带的男人，却不是昨天那个话痨。

  王立中所在的那一排，已经没有空座了，幸运的是他们身后还有空位。

  王昱两人刚落座，前排穿着西装的男人就回过头来，冲着王昱礼貌地伸出了右手：“王昱同学你好，我是泉城锋豹俱乐部的主教练邓青松。”

  “你好。”王昱不是礼貌地回握住邓青松的右手，打了声招呼，眼神却看向了坐在邓青松左边的王立中和古风。

  古风并没有因为邓青松的动作而关注王昱的反应，他甚至连头都没会，一直认真地看着场上的比赛。

  但其实，古风躲在自己的墨镜后面，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王昱与邓青松的对话上。

  相反，坐的稍微远一些的王立中倒是真的因为专注于比赛，而没注意到自己儿子被人“搭讪”了。

  “王昱，你篮球天赋不错，只是能看得出，你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锋豹青训队试试？”

  邓青松说的直白，王昱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因为王昱并没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兴奋地大喊“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职业俱乐部训练吗？”，而是十分淡定的，没有什么情绪的向他询问：“是张潮洋在的那支青训队吗？”

  “哦哦，对，潮洋就是我们队的。”邓青松说完，继续等王昱的答复，却不成想王昱再次让他吃了一惊。

  王昱说：“哦。”

  哦！

  邓青松心里纳闷儿“哦”是什么意思？他又维持着转身的姿势等了一会儿，然而他发现王昱好像已经在认真看比赛了，并没有继续与他对话的打算！

  有些难堪，但也很无奈。邓青松食指骚了骚鼻头，灰头土脸地转回身来继续看比赛。转身之际不忘看了一眼身边正专注地看着比赛的古风，心想：“还好，这老头子没啥反应。”

  殊不知，古风早就在心底乐开了花！

  “小样儿！老子都没成功，你以为你就行了？！”

  古风很满意王昱刚刚的表现，因为很明显，王昱上午跟他的交流全程不仅保持着礼貌，还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尊敬”。而刚刚王昱面对邓青松时，除了“礼貌”，并没有给对方留下什么好感受。

  “看来，还是我机会比较大啊！”

  心里想得美，得意的心情也有些难掩，好在场上临易一中的林耀阳打了一个漂亮的好球，古风将这点儿难掩的喜悦通通融入在了一句呐喊里——

  “好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