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曲江看着莫凉，有些无语道：“圣君，你认真的吗？”

  在莫凉落下黑子之后，面前的棋势，黑棋五子连珠。

  黑棋完胜！

  莫凉理直气壮：“我只会五子棋。”

  段曲江轻咳几声，拣起莫凉刚才下的黑子。

  抬手一挥，灭掉了山洞里一排的火把，惟留桌案上那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这尊分神想重新营造氛围。

  莫凉抬眸看着段曲江。

  煤油灯离段曲江很近，橘黄色的光，映得他本来就松垮苍老的皮肤更加可怖。

  莫凉眼睛眨了眨。

  段曲江……他到底想做什么？

  “在正式教导圣君之前，老夫想问问圣君，圣君可有心中理想？”

  嗓音嘶哑，像是泡沫摩擦的声音。

  听着让人难受。

  莫凉沉默了一瞬，然后试探着回答：“混吃等死？”

  “哎呦，你打我干什么！”

  给了莫凉一记脑壳的段曲江摇摇头叹道：“身为堂堂出窍，不可如此胸无大志。”

  莫凉：“……”

  于是莫凉又说道：“那我想把御墟派拉下来，让焚月界上位。”

  这次轮到段曲江沉默了。

  他还在这呢，这位圣君就敢如此说，丝毫不掩饰野心。

  “这个理想应该不错吧？”

  过了好久段曲江才说道：“这个理想不错。只不过，老夫也想问问圣君，圣君打算如何把御墟派拉下来？”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了。”莫凉兴致冲冲的对段曲江分享与他的想法。

  “我还年轻，所以我应该能熬到段元白羽化飞仙。等段元白死后，焚月界自然上位。”

  正走在路上的段元白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奇怪，谁在念他？

  段曲江：“……”

  “莫圣君，你说这话要是被元白听见了，元白估计不会善了……”

  段曲江当然不会与一个小辈一般见识，所以他在努力控制的手掌，尽量不要一巴掌拍死莫凉。

  莫凉挑了挑眉，身体也坐正了，认真道：“怎么会呢？段掌门一向宽容大度。他怎么会与我计较？”

  段曲江：“……”

  段曲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努力想把氛围造的严肃一点，可是不管他如何营造，面前这个红裳的女修士总能把话题给带跑偏。

  “开个玩笑罢了，段前辈勿要在意。”

  忽的，莫凉又轻笑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有人曾对我说，人挣扎于世，各有悲喜，各有苦乐。或怜蟪蛄短命，或仰大椿长寿。”

  是唐权曾说过的话。

  “我们所做的，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吗？”

  “段前辈问我理想。嘿嘿，我这人比较俗，没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混吃等死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梦想。”

  “平生最爱金银珠宝。饿了有东西吃，渴了有水喝。”

  “守着最心爱的人，隐居于山林中。醉里击鼓奏乐，一人歌，两人和。”

  “再邀上两三好友同看芙蓉，看春天竹叶，夏日流水，秋日红枫，冬里白雪。”

  莫凉轻轻的说着。

  醉里春竹叶，平白赤落枫。布衣三两盏，相看有芙蓉。

  段曲江始终没打断莫凉的话，他也在静静的听着。

  莫凉描述的十分美好。

  他这一生也曾有过知己好友，也曾想过仗剑天涯。

  到如今，却只剩他一人……

  枯槁的双眼里透露着些许怀念。

  “段前辈，你以为呢？”莫凉挑眉问道。

  面前的分神沉默了一下，然后扯出一个笑容。

  “莫圣君倒是看的透彻……”

  “只不过。”

  段曲江话锋一转。

  “莫圣君。”

  “官萦怀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东州那边已经有人盯上你了？”

  又扯到这件事了。

  莫凉扯了一下衣袖，点头道：“是说过。但是我见后来没有人找过我，便也没放在心上。”

  她以前还一直盘算着，要是东州人真过来，她要如何面对。

  段曲江“嗯”了一声。

  “有人来过，但是被我们御墟派给拦下来了。”

  莫凉：“……”

  莫凉明显蔫了。

  “所以东州对我们中州到底是什么态度？”

  怎么说的东州人非要捏死她一样？

  正题来了！

  段曲江一看桌案上的棋盘，缓缓说道：“今中州与东州，正如这黑棋与白棋。白棋步步紧逼，黑棋苟延残喘，只余一寸喘息之地……”

  段曲江掩唇咳嗽几声，抬手一挥，棋盘上的棋子隐去。

  桌案出现了几枚竹简，上面刻有几个名字。

  莫凉瞧了一眼。

  竹简呈一个金字塔的形状。

  最顶端的名字，只有一个，是司棠。她不曾听说过。

  第二层的名字，以太初派李化为首，后面跟着段元泉段元飞。

  第三层，官霁打头，后面是段元白，第五冶，阳珹。

  第四层，才是她的名字。焚月界莫凉，血鸦阁梁溧，师仪师涟，太初派李怀李和。

  莫凉抬眸看着段曲江，等着段曲江接下来的话。

  “老夫……到如今整七千岁……”

  话一出口，便有无尽的沧桑。

  七千年，他见证了中州的崛起与没落。

  见证一个时代的辉煌，再见证中州诸神的陨落。

  莫凉怔了一下，开口说了一句：“生辰快乐。”

  段曲江：“……”

  他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段曲江忍无可忍，抬手又给了莫凉一记脑壳。

  “哎呦！”

  莫凉抱头痛哭：“干嘛又打我！”

  “这个不重要。”

  段曲江枯槁的手指抚过一排排的竹简，有诸多感慨。

  “那是一个真正辉煌的时代。有人百年成就出窍，有人落地竟成分神。”

  段曲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透露着怀念。

  中州没落，绝不可能一开始就会这样没落。

  “一时间，中州豪杰并起，群雄争锋。”

  “谁人敢，谁又能与我们中州一较高下？”段曲江愤恨的说道，猛的拍着桌案，然后又掩唇咳嗽几声。

  莫凉忙给段曲江倒一碗水。

  “段前辈，您可得注意身体！”

  段曲江咳嗽着喝了点水才压住。

  “那后来呢？”莫凉挑眉问道。

  到现在，中州没落至此，只剩下段曲江一位分神，一定是中间发生了什么。

  “后来……”段曲江继续说道。

  “后来，东州出了一位巫师。”

  “巫师？”装神弄鬼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