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别睡了，赶紧起来!”

  梅青林被人从睡梦中推醒，大脑似乎没有跟上节奏，他只觉得，恍然间，有一个人影渐渐在自己面前清晰。

  这人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爹？”

  “爹什么爹，还不赶紧从床上滚起来，太阳都要落山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去田里，那点儿秧苗还等着你爹我去插不成？”

  梅青林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人的确是他爹的模样，只是他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再次梦见他爹了。

  这到底是个梦，还是心魔作祟。

  梅青林的眼神过于冷淡，冷淡之中还带着一层浅浅的威压，这种感觉让梅林爹感觉从心底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

  不过梅林爹很快就找到了一种解释。

  眼前这小子，是他儿，而他才是老子。

  做儿子的，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来看他这个做老子的呢？

  “你个不孝子，怎么着，你还给你老子眼神看？我看你这小子是皮痒了！”梅林爹的怒气来得叫人猝不及防，说生气便生气，单从这喜怒无常的脾性来说，梅林爹这脾气和梅山村西头住着的疯妇人有得一拼。

  “哎呀，你又生什么气！”

  正准备直接把面前之人一掌轰了的梅青林默默放下了微微提起的手，进来的人影，是他娘亲的模样。

  只见他娘来了，叭叭说道：“他爹，再过两三天就是你儿子的大喜日子了，你有没有一点当人老子的样子，儿子都要成亲了，你还要让他下田，你就不能让他好好休息吗？”

  “那田里还没插的秧呢？”梅林爹一瞪眼，“做儿子的不干，难不成还叫做老子的干？”

  “你就不能请人干？能花你几个钱？”妇人挤开了梅林爹，“走开走开，别挡在这里耽误事儿。”

  梅青林的嘴角露出了浅笑，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他娘了，如今可以梦见这样有生气的娘亲，真好。

  连带着看着此刻吹胡子瞪眼的爹，也觉得顺眼了不少。

  也罢。

  是梦也好，是心魔也罢，随缘处之便是了。

  “娘。”

  梅青林怀念地喊了一声娘亲，谁知道立马就被他娘给怼了回来，“别娘娘娘的了，你爹说得对，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还赖在床上，这也太不像话了，阿林，娘和你说，咱们家可不兴这懒病。要是你成家了还这样，别怪你娘我当着你媳妇的面揪你的耳朵，听到了没有？赶紧起来。”

  “知道了，娘。”

  今天的儿子格外乖巧，让梅林娘心里头很是高兴，她的笑容藏也藏不住，“来，快起来试试衣服，要是不合适的话，娘再帮你改改。”

  梅青林微微挑眉，“喜服？”

  “可不是吗？”梅林娘拿着喜服在梅林身边比划，嘴里也不闲着，“你这孩子，这几日是怎么了，以前见你和小离那丫头处得也不错，怎么婚事订下来了，你反而整天闷闷不乐的了？”

  梅青林有些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喜服。

  眼前的一切，多半不是梦境，而是心魔作祟吧。

  要不然的话，梦到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梦见了这件事儿。

  这时候的他还没进万书门，这时候的他还不是万书门的天才弟子梅青林，而只是梅山村村长的孙子，梅林。

  见他沉默，梅林娘以为自己的话戳中了自己儿子的痛处。

  “哎，小离那孩子，也是个可怜孩子。”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阿林，你可别因为小离的脸被烧了，这亲你就不和她成了，娘告诉你，这糖和面你爹都让送出去了，你可别现在反悔，你爹和你爷爷可丢不起这个人，知道不？”

  见儿子还是不说话，梅林娘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了，“阿林，你可别不懂事，小离那姑娘就算伤了脸，就冲着她跟江老爷子学的一手酿酒手艺，想娶她的人也不少！”

  梅青林的喉头涩涩。

  是了。

  他们家当初给他提亲的目的……

  梅青林的眼神暗了暗，看向他娘，“娘，我想去看看她。”

  谁知道这时候刚刚被气出门的梅林爹，这时候拐个弯又回来了，“看什么看，你们都要成亲了，这时候看什么看，不许看，这不合规矩！”

  “他爹，过来过来。”梅林娘把梅林爹拉倒一边，“跟你说个事儿。”

  “说什么你说呗，干什么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像什么样子。”梅林爹嘴里嘟嘟囔囔。

  梅林娘白了梅林爹一眼，“你可真没劲儿，要不怎么儿子和闺女们都不喜欢跟你说话呢。”

  梅林爹恼羞成怒，“你这婆娘，到底想说什么？”

  “你就让他们见见呗。”

  “不能见，这不合规矩。”

  “规矩规矩，你这老头，成天口口声声规矩规矩的，那你年轻的时候就守规矩了？”

  梅林爹老脸一红，瞪眼，“胡说什么呢！”

  梅林娘可不怕他，而是扒拉着梅林爹，把算盘打给他听，“你不是想要江家酿酒的手艺吗？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们家就不能薄待了小离这丫头，他们小两口要是能把感情处处好，那咱们用江家的手艺谁能说什么，这是阿林小离这小两口勤劳肯干，这才发家致富。”

  “那不然呢？”梅林爹不以为然，“只要他们把堂一拜，这江家的手艺就是咱们家的，谁能说什么？”

  “说你和你爹不要脸呗，还能说什么？”梅林娘道：“你爹那点算盘，村里有几个人不知道？也就是因为你爹是村长，别人才给你一点面子罢了。”

  “……”

  梅林爹背着手，来回在庭院走了几步。

  其实他也知道孩儿娘说得有道理。

  眼红江家手艺的人确实不止他一个，比如几个族老，恐怕族老里面眼红江家手艺的人也不少。

  “随你们的便，只要别在成亲前闹出笑话就行。”

  说完这就话，梅林爹就背着手走了。

  梅林娘给梅林使了个眼色，揶揄笑道：“阿林，娘锅里温着蛋羹，你给小离端去吧。”

  梅青林点点头，“谢谢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