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我这么久，我要是在这里坐个十年八年你岂不是要在哪里待上十年八年？”她撑着下巴，猩红的眸子看向身后。

  郁郁葱葱的竹林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少年从竹林里走出。他这一身比当年天衍宗更加白，他连头发都是雪白雪白的。

  这是一个纤尘不染的少年郎。

  “从我离开深渊的那一刻，你就一直跟在我后面——”她带着暴戾气息出现在他面前，伸手挑起少年的下巴：“想做什么？”

  少年雪一般的睫毛如同蝴蝶一般轻轻颤了颤，他的眼眸也是纯粹的银白色，简直就像一片圣洁的雪花落在了凡间。他安静的注视着她猩红的眼眸，伸手碰了碰苏云溪的睫毛。

  苏云溪松手避开了他的手：“不要跟着我。”

  她将少年丢在原地，凭借着记忆找到了曾经生活的地方。支着无间，缓缓坐在了一块光秃秃的青石上，枯坐了不知道多久。良久，一件雪白雪白的长袍落在了她身上，那白雪般纤尘不染的少年半蹲在她面前，将她满是血迹的衣服遮盖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有离开？”苏云溪抓住他的手，语气严厉，“你在跟着我，指不定哪一天我控制不住杀意，到时候丢了命可别怪我。”

  少年垂眸看着抓住自己的手，缓缓开口：“不会。”

  “什……”

  “你杀不死我。”

  “……”

  “我叫洛，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是谁，离开这里。”苏云溪抽出被反握住的手，起身，“不要再跟着我，在跟着我杀了你。向你这样的存在跟着我做什么？看热闹？”

  洛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转瞬即逝，他说道：“你杀不了我，阿澜。”

  他上前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身：“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苏云溪挣脱他的手：“劳烦大驾，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得到你的喜爱？怕不是你出问题了。”我可是魔，一个魔还能得到您的青睐？

  洛笑而不语，只是轻轻拂过她肩上落下的一片竹叶。苏云溪和他对视了片刻，最后抿唇转身：“你要是想跟着就跟着吧，什么时候你看腻了就别再跟着我了……你做什么？”她的一缕长发被人拽在手中，一枚精巧的发誓顺着她的长发化为一根金色的细线，在这一缕头发上化为一根藤蔓的形状。

  洛缱绻般的说道：“阿澜不愿，我不勉强你。只是你该去解决一些事情了。”

  “……我知道。”她抓住身上雪白的外袍，猩红的双眸仿佛随时都可能流出鲜血一般。

  五百年前灭宗的天衍宗居然还剩下一个，就是当年宗门遇难之时失踪的魁首二弟子苏云溪。只不过，比起早就叛离宗门的大弟子，现在这位二弟子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在深渊成了一只魔。

  幸运的是天衍宗的功法有一点只要还是一个剑修，那就永远都不能入魔。所以即便苏云溪现在是魔，只要她的佩剑无间还在手中，那么她就永远都不可能失去理智化为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堕魔的诱惑和血腥的杀戮将永远的折磨她，让她永远都在清醒当中度过来自深渊的蛊惑低语。

  所以人界找上了她，他们看着苏云溪那双诡异的眼睛，既忌惮她也害怕她。可人界无人，只有苏云溪还能算作强者一二，大多数的大能都随着天衍宗灭宗的那一战灰飞烟灭。他们不得不求助于这个不该求助的人。

  苏云溪看了他们很久，一批又一批的人前来找她，用尽了各种手段想要她答应接受魁首的位置，威逼利诱也好，道德绑架也好，只要能让苏云溪答应，规则之下承了这个位置，那么她永远都不能对人界动手。

  “阿澜。”少年白皙如雪的手轻轻落在她皱起的眉间，他神色柔和的替她揉开了她的眉心。

  “你要接下正道……不，人界魁首——人皇的位置吗？”

  面对来自外来的未知威胁，人界已经不分所为的正道、魔道，更何况苏云溪本身是天衍宗弟子，却又成为了一只魔，兼任两个魁首的位置反而刚刚好。

  她睁开眼，看着一直在她身后站着的少年，仰头看着他一如既往银白色的瞳眸：“我不会。”

  “人皇之命，和天道紧紧的绑在一起。若我为人皇，那势必生灵涂炭。”

  洛看着她已经变回黑色的双眼，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不解：“阿澜为何要这样说？”

  “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不知道，但不包括你这个根本原因。”苏云溪侧过身，“从你将目光放在我身上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我和天道不可共事……准确的来说，我不会做天道的下属。”

  “那么，阿澜不喜欢？”洛后退了一步，双眼含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觉得呢，法则？”

  竹林间的沙沙声骤然停下，四周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洛雪白的长发却在这一刻飘动了起来。他深深的看着苏云溪已经恢复原本模样的外表，附身在她鬓发间插入一朵霜白的花。

  “看来阿澜已经有些厌恶我了，那么阿澜我们就此别过……”等时机成熟，我在回来见你~

  离开的洛却并没有看到他离开后轰然倒塌的竹林。

  苏云溪看着他之前站的位置，神色变换莫测，过了许久才伸手将鬓发的霜花取了下来，放在了心口。

  她虽然拒绝了魁首的位置，但却也亲自去清理和镇守了一些危险的地方。除了这些，就是修炼和找宫蔚打架。

  经过漫长的拉锯战，人界最后还是保住了生存的地方，人界也逐渐开始欣欣向荣了起来。而镇守在危险之地的苏云溪，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和记忆。世人提起天衍宗的时候，也只是依稀记得当初那强盛一时的宗门，以及宗门最后一位弟子。

  多年过去了，谁还知道那位天衍宗最后的传人是否还活着？

  能记得她的，大概只有一直和她以死相搏的宫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