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

  白雪皑皑，偌大的都城披上了一层白衣，天寒地冻，多了许多冷寂，但依旧热闹，可见繁华。

  安林街，墨海酒肆，后院。

  咚！咚！

  “阿明阿明，快起来了。”

  随着叫喊和敲门声的响起，被窝中的钟明惊醒，一下子弹了起来。

  他此时的面容惊恐，像是刚刚做了噩梦，两眼眼角噙着泪，也蕴含着极大的悲伤和痛苦。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该是死了吗？”而看到周围陈设的他，双眼又突显出无限的迷茫，禁不住轻声喃喃。

  “阿明，再不起来，我可就闯进去了，小心我把雪球丢你被窝里，冻不死你。”亦在此时，门外再次响起欢快的调笑声。

  大喜！这是大喜的声音，可他也该在两年前就死了啊，难道这里就是地府？

  倒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

  听到调笑，钟明心中这般想着，满是伤感的双眼中终是迸发出一丝喜悦。

  匆匆擦了泪，下一刻，他掀开被子，准备去开门。

  然而就在这时，他目光触及到了屋中铜镜上自己的影象。

  一时怔然。

  这般稚气。

  很是陌生。

  死后会重返少年吗？

  如此，这地府也并不可怕。

  下了床来。

  披着裘衣，抵着冷寒，钟明茫茫然打开了门，果然见到熟悉却又显陌生的脸。

  霍喜。

  他自少时就很要好的玩伴。

  至于为何觉得陌生，正如他看到镜中自己的模样，面前的霍喜也是少年模样。

  这陌生之中自然蕴含着怀念，少时，多么无忧无虑。

  “这么看我做甚？快穿上衣服，林家二娘子来了，还带着好多礼物呢，不知今日是什么喜庆日子，你快陪我去见她，别让人家等着。”霍喜眼看面前的钟明，嘴上催促着，心觉些许怪异，此时的钟明似乎与平常不一样，仿佛换了个人，神情悲郁，尤其是那双眼睛，沧桑无比，似乎经历了人世间所有的悲伤之事。

  “林家二娘子，林翡秀？礼物？”钟明诧异出声的同时，脑海中浮现一张温婉非常的秀美面孔。

  于此同时，往时的记忆纷纷涌出。

  面前这一切似乎是他经历过的。

  这是十二年前。

  而今日，貌似是林翡秀向霍喜提亲的日子。

  是的，提亲。

  钟明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除却以上原因，还有一个更加让他难忘的原因，那就是隔天他会遇到一个彻底打破他宁静生活的女人。

  女皇武则天。

  当然，这时她还不是女皇。

  想到此，钟明脑海中浮现那张光是想起就足以让他窒息的面孔。

  “对啊，你别愣着，快去穿好衣服，都日上三竿了，阿明还真是大懒虫一个啊，等一会儿见了二娘子可要和她一起好好嘲笑你一番。”霍喜点头说笑，看到钟明更趋异常的神情也不由关心问道：“阿明，你没什么事吧，做噩梦了吗？眼眶都还红着。”

  “没事，我醒来就这样了，可能睡的时间太长了。”钟明摆手解释，同时露出笑容。

  与此同时，眼见霍喜背后飘落的大雪，闻着空气中熟悉又浓郁的酒香，听着外面隐约的嘈杂人声。

  钟明不觉这是地府。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自己是活生生的，霍喜是活生生的，那般开朗魁梧，虽然按照记忆中的发展很快就要哭鼻子了，依旧美好。

  可是又那么梦幻，眼前的霍喜也只是少年霍喜，并不是钟明记忆中最深刻的骁勇悍将形象。

  难道自己还一息尚存，这是在梦中？梦回少年？

  嘶！

  想到这里的钟明用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疼痛的感觉如此强烈。

  不是梦。

  难道这真的是十二年前？

  又或者说，我经历的这十二年时光不过是我的黄粱一梦？

  钟明双眼渐渐眯起。

  此时的情景让他很是迷惘，心中无比复杂。

  不。

  绝对不是梦。

  我所受的屈辱、疼痛，历历在目，还有……我所在意的人。

  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不可能是虚幻的梦境。

  那么，这就是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如果是的，我要紧紧握住！不能再重复那惨痛的一生。

  钟明想到此处，双手已是同步全力紧握，至于那个导致这一切的女人……

  他想起自己“临死前”所言，要么再也不见，要么就夺走她看重的一切。

  前者最是简单，只需要逃避即可。

  不与其相识，他也许就不会遭受那等悲惨的人生。

  可是，自己真的能不再见她吗？

  好像也做不到。

  他恨她、惧她，却也爱她，控制不住地爱她，也许就在见她第一眼开始。

  即便她从他身边夺走了一切平静美好。

  如此，就只剩下第二种。

  夺走她所看重的一切。

  那权势，那江山，那皇位。

  她要做自己的唯一，他又何尝不想做她的唯一。

  而且现在一切都回到了他们相识之前，一切惨痛还未发生，他可以改变。

  对，改变。

  “阿明，快去穿衣服啊，怎么？还想要我帮你穿啊。”眼看钟明又处呆愣之状，霍喜眉毛一挑戏谑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当然会穿。”回过神来的钟明眼神坚定，倒是让面前的霍喜错愕了下。

  没等霍喜继续开口，钟明转身去了里处换衣。

  霍喜张了张口，但没出声，迈步跟了进去，随后坐在椅子上等着。

  “阿明你……”眼看钟明穿衣的动作，霍喜眉头微蹙出声。

  “怎么了？”钟明看着铜镜中稚嫩的自己，心中感慨万分，世间竟有此等奇事，还落在了他的身上。

  “似乎有些不一样，今日连穿衣都那么高贵优雅，不过磨磨唧唧的。”霍喜耸耸肩道。

  “高贵优雅？”钟明苦笑一声，加快了速度。

  果然，前世所学都似印在骨子里，不知不觉中就展现而出……钟明这般想到，接着以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嘲道：“我可……从来都不高贵，而且还很低贱。”

  而看到霍喜笑嘻嘻盯着他的目光，钟明脑海中浮现了一双眼睛，这眼睛雪亮雪亮的，很是美丽，但却让钟明如坠深渊，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内心充满了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想要颤抖，但是，他颤抖不出来。

  在这双眼睛之下，他连恐惧的权力都没有。

  除此之外，他心底也有甩也不甩不掉的痴迷，而当这痴迷出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同步浮出，个个带血，让他如万千针刺在心。

  而在中间，是缩在一起畏畏缩缩的自己。

  恼恨于这样的自己，钟明咬紧了牙，接着低声发狠道：“不过这一次不会了，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