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公子带醉浅笑，比枝间绽开的海棠还要娇艳，声音却是有些闷：“我还是更喜欢白狐些。”

  有些记忆，已经在脑海中模糊了。

  他想不太起来了。

  那会儿她刚把白狐送来的时候，小家伙才两个月大小，可能是母胎营养不足，不止个头很小，连毛色都晦暗无比，他拿它当小狗养了好久，才等到它变成了一只雪球。

  如今却被两人吃下了肚，这对它也太过残忍了些。

  不过，他也快下去陪它了。

  “你恨我吗？”嬴政自知此事是她错了。

  沐公子有些好笑地看她：“我有什么资格恨你？”

  “白狐本就是你送的，你要收回，我又能说什么？”

  嬴政低眉：“不怪便好。”

  “佑灵……”

  突然的呼唤。

  “我能再看你舞一次剑吗？”那沉醉的声音里带了软软的祈求。

  “你醉了。”

  “不行么？”他低低地笑，又像是哭。

  嬴政看着他极为惨白的脸色，犹疑道：“我没带剑，改日吧。”

  “我知道了。”他飞快地应了，又闷了一坛子酒，然后手腕就被她按住了。

  “别喝了。”

  他苦笑：“你管我？”

  刚刚那句祈求几乎用尽了他最后的勇气。

  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明明都要离开了，心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那些年来的陪伴，也舍不得从手心逃走的一缕阳光。

  他想念着抚琴舞剑的日子，哪怕已经很遥远了。

  这么一想，他起身取了琴盒，就着低矮的石台落坐。

  一饮九泉醉，酒坛子就被他砸碎了去。

  嬴政看出他的情绪不太正常，端坐着还没出手，琴音便起了。

  不知为何，几点雨滴落了下来。

  和着凄凉的琴音，海棠花瓣簌簌而落。

  淡淡微红色不深，依依偏得似春心。

  烟轻虢国颦歌黛，露重长门敛泪衿。

  低傍绣帘人易折，密藏香蕊蝶难寻。

  良宵更有多情处，月下芬芳伴醉吟。

  于琴音中，她静静地开口：“我把你的身契带来了。”

  沐公子抚琴的手指跳动加快，和缓的乐声骤起高扬，如花丛前奔腾飞泻的瀑布，明明是欢快的语调却夹杂了几分悲壮。

  嘭——

  弦断。

  泣血。

  一口鲜红在空中晕染开，飞出绚烂的花。

  嬴政行动迅速地接过了突然瘫软的人，点了他身上诸穴后忍不住问：“气机紊乱，你到底怎么了？”

  纵使点过了穴，他的嘴角还是不断溢出血来。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心里微微苦涩。

  “其实，我还是想看你舞剑。”

  “可能没有机会了。”

  “你说什么傻话！”嬴政怒，“我才刚刚让你得了自由，你就想死？”

  她甚至都不明白他眼中的探寻是为何……

  “嗯。”他勉强应道，“我自由了。”

  自不自由，其实对他并不重要。

  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自由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嬴政背起他，沉言：“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背上的人没有反应。

  “你应我一声。”

  无声。

  嬴政低头，看着那只垂下去的手。

  “你不是还要看我舞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