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集体失忆
作者:杨田曲张      更新:2022-05-13 11:36      字数:4956
  凝霜花魁被赎身一事,迅速传遍京城。

  无数青楼女子心旌摇曳,于她们而言,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能有人愿意出钱,为她们赎身,重获民籍。

  之后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改头换面,嫁人生子,那更好不过。

  若是能嫁入豪门,那是三生三世都换不来的福报。

  然而这份简简单单的愿望,那些在花街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反而比花魁名伶更容易实现。

  花魁级别的歌姬女子,身价惊人,对青楼而言,就是一棵活的摇钱树,绝不会轻易放人。

  很多出手阔绰,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都是冲着花魁来的,若被人赎走,难免会得罪这些主顾。

  而那些名声不显的小角色,姿容过得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赎身的价码比较亲民。

  她们只要善于笼络男人,在冲破男人的道德廉耻底线后,兴许头脑一热,就会拍出银票为自己赎身,然后气势汹汹回家休了结发妻子。

  当然,能被赎身的青楼女子,终究是少数。

  按照大罗的户籍制度,三教九流人士都被各地官府收录在册,士卒编入军户,匠人录入匠籍,僧人、商贾乃至于皇族,都有各自的户籍记录,根据地位可分为贵籍、良籍、商籍、奴籍。

  而青楼女子是作为贱籍录入官府,连奴籍都不如。

  谁会为一个贱籍女子奉上大把银两?

  所以凝霜花魁被人赎身后,才引得花街青楼圈形同地震。

  十几名倾慕凝霜美貌的权贵子弟,怒冲冲地围堵在逍遥楼门口,要鸨嬷嬷告明,究竟何人胆敢将凝霜花魁收入囊中,设为禁脔。

  按照行规,理应不得将老板的信息透露出去,但这些权贵子弟背后势力强横,鸨嬷嬷怕给身为户部尚书的东家惹麻烦,便指了指京城南郊的无妄山。

  这些权贵子弟一阵愕然后,纷纷散去。

  近几个月来,除了格物院的冯先生,凝霜谁也不见。

  冯先生为凝霜赎身,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堵门闹事,也是心存侥幸罢了。

  这位大神,连三品丹师都能杀,连太子殿下都能掀下去,他们一群纨绔又能如何?

  很快,继凝霜花魁被人赎身这一消息爆开后,赎身之人是格物院的冯先生,也渐渐传开。

  一时成为佳话。

  京城一处僻静小院。

  冯云半倚在床,身旁是肤若羊脂的凝霜,正如小兽般酣睡,呼吸均匀,面庞余韵未消,还残存着一抹红霞。

  两人夙夜鏖战,摇床猛烈,嘎吱声此起彼伏。

  以前凝霜还能和冯云旗鼓相当,打个平手。

  现在冯云修行吞魔炼体决,肉身各项机能暴涨,凝霜已然不是对手。

  两人摇床半宿,冯云愈战愈猛,不见颓势,凝霜则体力不支,身体泥泞不堪,最终不得不手口并用,使出浑身解数,才降服了擎着如意金箍棒的冯云。

  此时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柩照在蚕丝大被上,冯云将窗推开一条缝,冷风顿时灌入。

  睡梦中的凝霜觉得有些冷,如一条滑腻的白鲤,往被窝里缩了缩,并不由自主地往此时唯一的热源上贴去。

  冯云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像抚娑一只懂事的猫。

  原本想将凝霜带去内城新置办的宅子去,但正娘肯定会炸毛。当下可能不说什么,但日后难免伙同范雪沁这朵小白莲,狠狠欺负凝霜。

  带去格物院吧,也不合适,得给墨台阿姨的立场多多考虑,先前李谦想将秋瑶接到格物院,这个主意已经被驳回了。

  最终凝霜用自己攒了多年的银子,买下了这座安静的小院。

  原本这笔钱冯云想替她出,反正缴获隐世宗门的钱多的花不完,但凝霜执意如此,她想拥有一个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住处。

  当房产经纪将地契和房契拿给她时,她反复端详,喜极而泣,最后小心得锁进箱子深处。

  不过这样也好,对冯云而言,反而更加刺激。

  以后这座小院就是他的秘密基地,谁也不知道他将凝霜藏在此处。

  哐哐哐。

  屋外传开一阵敲门声,冯云扣指弹出一缕气机,将门闩弹开,脸上生有小雀斑的环儿猛地扑进来,差点扑倒在地。

  她缓过神,轻嗅一下,皱眉道:“什么味?”

  少女目不识丁,不识糖味。

  紧接着,她望见半坐在床上的冯云,以及倚靠在冯云身边酣睡的凝霜,忙捂住脸,大喊:“我什么都没看见!”

  “环儿,怎么啦?”

  凝霜被她咋咋呼呼的叫声惊醒,也坐起身,光滑的蚕丝被从她同样光滑的娇躯上滑落,睡眼朦胧地问。

  “小姐,我我我,我就想说,早饭做好了,可以吃饭啦。”

  说完,小丫头捂着脸慌忙逃开。

  凝霜对冯云灿烂一笑,发现他的目光望向下方,低头一看,自己胸前春光大绽,赶忙滑回被窝,将头埋在被里。

  “你先起床穿衣,我稍后再收拾。”她闷在被中,瓮声瓮气道。

  冯云一把掀开被子:“起什么床?再战三百回合!”

  说着也缩进去,蚕丝被中鼓起一个圆球,不断翻涌,像两条正在争食的猛兽。

  ……

  临近晌午,冯云才和凝霜走出房门。

  环儿在厨房前支起桌子,将饭菜热了又热,才等到二人现身。

  她双手支着下巴,赶忙捂住脸,已经无法直视他们,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不会又睡过去了吧?饭菜都凉了。”

  冯云扶着腰子,颤巍巍地坐下,声音带着一股被掏空般的萎靡虚弱:

  “我和凝霜做早操呢,耽误了一会功夫。”

  凝霜与冯云接触得久,明白他话中的内涵,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抬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

  不疼,反而更像是在调情。

  “做早操是什么意思?”少不更事的环儿好奇道。

  冯云沉吟片刻:“下次我们再做早操时,你在旁边观摩学习,体会其中要领。”

  环儿的雀斑小脸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紧接着,脸蛋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一直红到耳根,连耳垂都红得发亮。

  冯云默默望着环儿,心想不应该啊,青楼出身的姑娘,竟然会脸红羞涩?

  难道不应该是,我给你讲个黄段子,本想看你一脸娇羞地说‘讨厌。’

  结果你反手给我甩个更黄的?

  “环儿从小就跟在我身边,尚未迎过客,还是处子之身,自然不谙男女床笫之事。”凝霜解释道。

  没关系,实践是最好的老师……冯云一脸正色地点点头:“我为凝霜赎身的时候,她一定要将你一并带走,她视你如同手足姊妹,我自然也不会将你当外人。”

  环儿赶忙从椅子上站起,噗通一声跪在冯云面前:“谢冯公子大恩,今后环儿定为您效犬马之劳。”

  冯云赶忙将之托起,连连摆手,他特别受不了这一套虚头巴脑的说辞。

  听着大义凛然,实则空洞虚无,一点都不实在。

  若真想报答恩情,就应该说‘公子,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罢。’

  这才是有效报恩。

  不过环儿年纪尚小,稚气未脱,身子尚未张开,模样也不是冯云的菜。

  冯云万万做不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他绝非鹤羽君那般不挑嘴的淫鸟。

  凝霜殷勤地为冯云盛饭、夹菜,望着荒芜的院子:

  “吃完饭,环儿陪我去买些菜籽,我想在院中种些小青菜,耐寒抗冻,冬天也能成熟采摘。冯公子,您看如何?”

  “你看着办吧,这是你的家,你说了算。”冯云耸耸肩,无所谓道。

  他这无所谓的一句话,却令凝霜和环儿心中倍感温暖。

  身为贱籍的她们,本身就是归属于青楼的物什罢了,没有权利去决定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只能默默接受一切命令。

  现在第一次有人对她们说:这是你的家,你说了算。

  这种来自人格层面的尊重,令凝霜和环儿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欣喜。

  凝霜眉眼温柔,像个小家碧玉的小媳妇,细着嗓子说道:

  “冯公子,这里也是你的家。”

  环儿叽叽喳喳雀跃道:“既然这里是咱们的家,那就得好好置办置办,这些旧家具全换新的,灰呼呼的墙面也要铲掉,重新粉刷,这样才亮堂。”

  “锅碗瓢盆也得买新的,对了,再让木匠打一张新床。”

  “床?”凝霜疑惑问道。

  “你们睡的床,一直嘎吱嘎吱响,响了一晚上,我在隔壁屋,吵得我一宿都没睡着。”环儿双臂抱在胸前,噘着嘴生闷气。

  冯云和凝霜同时仰头看天,避免尴尬,同时又心照不宣,会心一笑。

  用罢已经是午饭的早饭,凝霜与环儿结伴出门逛街游玩。

  虽然她们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但活动范围仅限于笼子般的逍遥楼,京城的一切对她们而言,都很新奇。

  而冯云则振翅飞回无妄山,温柔乡虽好,但即将开启的犹上境才是正事。

  此时此刻,格物院中进来一批朝廷派来的工部官员,负责修葺昨天被破坏的建筑和道路。

  领头的是工部尚书石斌,虽然身居正二品官位,但此时挽起袖子手持瓦刀,抹灰砌墙的动作,熟练程度丝毫不输老手。

  他一边砌墙,一边指挥道:“动作都麻利点,早点干完活,别耽误格物院的先生们修炼。”

  “是,大人。”手下高举各种建筑器具,齐声吼道。

  嘶……冯云看着这些人干劲十足的模样,不禁好奇,收起风雷翼,落在工部尚书身旁:“石尚书事事亲力亲为,深入工作第一线,手下的人都精神抖擞,热情饱满,实在御人有方法!”

  “冯先生。”

  石斌眼前一亮,拱手一揖,先前在含元殿的宴会上,他见过冯云一面。宴会上冯云那几句惊世之言,给他的印象极为深刻,一回家就誊录在册,时时翻看品读。

  “冯先生有所不知,朝廷六部中,就属我工部是清水衙门,大罗近些年都未大建土木水利,顶多小修小补,若不是早朝时,我与其他几位尚书大人站在一起,我都忘了自己也是一部尚书。”

  石斌脸上带着读书人的清秀,讲话时,却风趣幽默,眉飞色舞,语调欢快,极为善谈。

  “前些天,您和三品丹师在京城南郊大战一场,毁了一小段城墙,可把我忙坏了,当然,这绝非抱怨,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兴冲冲拟好奏章,找陛下批人批物批银子,大干一场,总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您说对不对?”

  冯云沉吟片刻:“一下子找到了存在感,人生的价值得到了体现和升华?”

  “就是这个理!”石斌哈哈大笑道:

  “我都担心哪天陛下心情不好,觉得我工部尽是一群吃闲饭的,连衙门都给我撤喽!”

  他压低声音,见附近无人,小心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还真希望您和其他先生们,能天天捅出点篓子,最好连皇宫都拆去几座,我也好给陛下显摆显摆我工部的能耐!”

  嘶……石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拥有如此危险的思想,不去当二五仔可惜了!

  冯云含蓄笑道:“之前坊市南十三街被我和师兄师姐毁掉大半。”

  “不打紧,已经在修了。”石斌拍得胸脯咚咚响。

  “再前些天,我一位师兄,以剑气将花街逍遥楼的门脸搅碎……”

  “这个工期紧,不过也修好了,户部尚书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催,都快烦死。一个青楼,他着什么急?一把岁数了,难道还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石斌皱眉道。

  咳咳,逍遥楼就是户部尚书的产业啊,自家生意,能不上心吗?

  石斌双手叉腰,环视正在忙碌的手下们,感慨道:“这次格物院也不知出了何事,被毁成这般模样,我听说是一头西方恶龙的魂魄作祟,也不知是哪位先生将之降服。”

  “降服恶龙魂魄的,是一条身躯无比庞大的巨蛇。”冯云纠正道。

  “什么蛇能降服龙?冯先生真会开玩笑!”石斌笑道。

  “不信是吧?”冯云招来一名格物院的杂役,努嘴道:“告诉石大人,是不是巨蛇将那头风雷飞龙的龙魂一口吞下的?”

  杂役疑惑道:“巨蛇?没有什么巨蛇呀,明明是罗小花先生和李谦先生合力将恶龙降服的。”

  冯云:???

  “那么大,那么粗的一条蛇,你没见到?它一张嘴,就能将一头一百多丈长的龙魂吞掉!”

  “真没有,冯先生,一定是您弄错了!”

  石斌体谅地拍了拍冯云的肩:“冯先生的想象力天马行空,我们这些只会卖体力的莽夫,万万不及!”

  冯云听出他的调侃,心中倍感奇怪。

  他接连问了十几个格物院的人,甚至问了亲历此事的张景仲和曾甲玄。

  他们都表示,格物院是被风雷飞龙的魂魄破坏的,但根本没出现过什么巨蛇。

  冯云心头笼了一层迷雾。

  究竟是大家集体失忆了,还是他的记忆出现偏差?

  那条破碎虚空而现的巨蛇,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