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是大限将至，伊利丹清醒的时间远远比不上他昏睡的时间。这次蔻蔻回来，伊利丹一睡竟然睡了两日。

  第三日天还未亮，蔻蔻福至心灵，蓦地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到躺在自己身侧的男人。这一下子，蔻蔻的心绪瞬间乱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好鞋，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下到最后一节竹梯的时候，院子里才有一个声音悠悠的响起来：“为何这般狼狈？”那声音清明，又有说出的调侃韵味，就如同陈年的酒，有些让人沉醉。

  蔻蔻勉强堵住旁边的竹栏杆，撑起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天上还闪烁的星星，因为外面没有灯光，蔻蔻只能勉勉强强看到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和一张躺椅。

  那人穿戴整齐，躺在躺椅之上，抬头看着夜空，一眨不眨的。蔻蔻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有一片深渊，似乎要将她吸进去。

  等她走进了蔻蔻才张口问道：“天还没亮，太阳还没有出来，你怎么就躺在这里了？这里太潮了，快跟我回去罢！”

  “蔻蔻，”那人开口喊她，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还有一贯的心平气和，“你过来些，我和你有些话想说一说。”

  “我不过去，你快跟我进屋！”蔻蔻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在天亮之后慢慢的说，你快跟我回去！”她的声音竟然发抖，还有些磕巴。

  伊利丹只是躺在椅子上不再开口，而是再一次抬头看起了夜空。蔻蔻知道拿他没有办法，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伸手搭在他的肩头上：“我过来了！”

  “嗯！”那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其实我总觉得你还没有回来，或者说你不应该回来。”

  “可是我回来了，”蔻蔻开口，“没有你觉得！”

  伊利丹闻言没有再接这个话茬，而是突然笑了笑，伸手拉住她的手，温暖而粗糙。伊利丹看着夜空，似自言自语的道：“今天的星星可真漂亮。”

  “嗯，真漂亮！”蔻蔻点头附和着。

  伊利丹突然又张口：“这让我想起了那个和你一起看流星的夜晚，真的很漂亮。你知道吗蔻蔻？你曾经问我怕不怕死，我没有正面回答你，其实我真的很怕死，怕到恨不得自己了结自己。”

  “可是我是冷寨的大祭祀，我的子民还需要我的庇护，我有什么资格去谈论怕不怕死？”说着伊利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这一生只有短短的二十年，可是已经够了，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我也有些后悔了，”伊利丹握着她的手，生怕她消失，“我后悔不应该把你扯进来，更后悔要让你成为冷寨的大祭祀，让你也尝到这种怕死却又不敢死的滋味了。”

  “可是冷寨那么多无辜人，我真的放心不下！”伊利丹苦笑一声，“你曾经说让我为了苗疆，为了冷寨为了我放开你的手，可是我却因为我没有放开。如今你也该看清楚了，那次救你除了为了我，很多的还是为了冷寨。”

  也许这样的答案，对蔻蔻来说更多的是残忍，可是此刻蔻蔻却笑了：“伊利丹，你知道的，我不怕死。而且这次就算不是你，宁飒也会亲手把我抛入这个漩涡里的。”

  “你这是在宽慰我吗？”伊利丹无力的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蔻蔻说的无比坚定，“我不是在宽慰你，而是在陈述事实。伊利丹，也许有时候你才是对的，冷寨，甚至苗疆，那么多无辜的人，难道真的要死于夏荣的铁蹄之下吗？”

  听到蔻蔻的反问，伊利丹瞬间诧异的看向她，表示对她这样的觉悟有些不懂。

  不过很快伊利丹又笑道：“无妨，那已经是你的事了！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以后你的生活。”

  “你干嘛说这些丧气话？”蔻蔻瞪了他一眼。

  伊利丹知道，眼前的姑娘终究还是不太坚强，这将是她今后王者之路上的最大劲敌：“我总觉得这样的时刻不应该说这些破坏气氛的话！”伊利丹沉沉的笑着，“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有，当然有！”伊利丹的话一说完，蔻蔻便抢过了话茬，“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又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问完许久，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了一如既往的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只听闻摇椅“吱吱”的想着。

  大概是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就在蔻蔻等的快要放弃的时候，伊利丹突然开了口：“很早了，大概那个时候我还是温清凉的时候吧！”

  “温清凉？”蔻蔻蓦地瞪大眼睛，“你是温清凉？”

  “嗯！”他点了点头，“是啊！我是温清凉，至于我为什么喜欢你，这种事情又是怎么说的清楚？有人说，爱一个人需要理由，也有人说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在我看来所谓的有理由与没有理由，皆是因为环境所致，并不能说因为没理由或者有理由就能来判定一个人爱不爱你。”伊利丹握着蔻蔻的手突然沉沉的笑起来，“今天能与你以这样的方式告别我很开心，起码你没有伤心，也没有哭泣……”

  “我有，”蔻蔻打断他的话，“只是天太黑你看不到。”

  “也许吧！”伊利丹看着远处泛起了白肚皮的天际，“我死后将我火化了吧！”养蛊之人体内有一些毒蛊，除了火烧是除不掉的，“顺便把这颗牙齿与我同葬吧！”

  蔻蔻闻言声音突然再次噎住，咬牙道了句：“伊利丹，你可真是疯狂！”

  “我也这么觉得！”伊利丹陪笑了一声，“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候应该是被你误认为宁飒的时候，有时候我也很庆幸你吃了绝恋蛊，哪怕你讨厌我。”

  “其实，我以为直到我死的那****也不会感受到我对你的情谊了，没想到你竟然还不笨。你曾经告诉我你最想要的生活就是和自己心爱的人或者平凡的生活，我曾经也想给你这样的生活。”

  “你记得咱们看流星那一夜吗？我觉得我的愿望实现了，你许了什么样的愿望……”

  “蔻蔻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只有一百天，长的红红的，皱皱的，真丑！”伊利丹慢慢闭上眼睛，嘴角依旧勾着笑，“那个时候，我就想，以后我绝对不娶这么丑的姑娘做妻子……如今，想想，能和你成为名义上的夫妻真好啊！”

  远处的山间，火红的太阳终于挣脱了大山的束缚，火红的朝霞如同新生的火凤，那么让人痴迷，也那么妖艳。

  紧握着蔻蔻的那只手终于毫无力气的滑了下去，寂静的清晨，惟有一人低声啜泣：“伊利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