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祸世，可这一方小镇得凌天门庇佑，依旧安稳。

  瞧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徵清忽然有一种飘零离落之感。

  现如今徵清才发觉，天下之大，竟然无她容身之处。

  妖界吗？

  如今妖帝妖后已然殒身，徒留破碎神魂存于妖丹之中，他们已不是妖界的君主，妖界也早已面目全非，不再是当初的模样，自然不可能再算作是她的故乡；

  而上清境是师尊的居所，也是她平日修炼的地方，只能算是修炼之处，不能算得上是个家；

  而神界便与她更无甚瓜葛了，平素在天宫之中，她也不过是去找末浛下棋，如今得知末浛与潋月便是同一人，是妖界的君主，也是当初的何夕，怕是日后再相处起来也难与从前一般闲适了。

  这般想来，无论是六界之中，亦或六界之外，竟都无她容身之所，难道，她本就不该存于世间吗？

  或许是吧，她的所有努力、面临绝境的挣扎，最后都成为了别人的垫脚石，兜兜转转，竟一切都只是笑话罢了。

  徵清苦笑着摇摇头，望着满街忙碌的人，只觉得内心迷茫，无所是从。

  将话本收了，徵清这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可站在路上，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自己该去哪里。

  只站在街头，望着低垂的天幕发呆。

  这时，一个老妪见徵清久站不动，打量许久，不由上前询问：“姑娘为何只身一人在此，朝着姑娘神色黯然，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徵清发觉老妪就是旁边一个小摊的老板，以为是自己碍着他们了，答道：“忽觉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所，所以不知该向何处去，若是扰了婆婆做生意，我这便离开。”

  这老妪在边上不远处摆了个茶果小摊，有几人坐着吃茶，见徵清站在这里，也纷纷看了过来。

  实在是徵清生得貌美，又是生面孔，所以他们才觉得好奇。

  前几日徵清躲在僻静处看那话本子，被灵宝天尊的灵力护着，他们自然是没有发现的。

  否则的话，徵清一个姑娘家躲在角落里面看着话本子，一看就是好几天，还不吃也不喝，若是被这些村民发现了，早就把她当成妖怪抓走了。

  “啊，没有没有，老婆子不是这个意思！”

  老妪见徵清误会了她的意思，赶紧解释道：“姑娘生得这般水灵，怎么会影响老婆子这点生意呢？只是瞧着姑娘只身一人在此，这天色也不早了，玉清山秋季雨多，晚些时候，怕是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

  徵清茫然抬头，果见乌云压低，鸟雀归巢，隐隐有大雨欲来的架势。

  “果然是要下雨了。”

  徵清道。

  老妪问道：“朝着姑娘的打扮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怎么只身一人在此，可是与家人走散了？”

  徵清摇摇头，“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了。”

  听她这么说，老妪以为她这是家中遭了，那所以才会只身一人到这个地方，瞧着憔悴不堪，又孤苦伶仃的，当即便有些心软。

  “即使如此，若姑娘不嫌弃的话，不如姐在我这歇歇脚，将这一程大雨先躲过去，再做打算不迟，秋雨来势汹汹又带着寒凉之意，姑娘年纪轻轻，若是淋了雨，日后要落下病根的。”

  “不必了……”徵清摇摇头。

  她并不习惯这种来自陌生人的恩惠和善意。

  “姑娘不必客气，我家婆婆素来热情好客，心地善良，您若是在担心没有盘缠或者会给我们添麻烦的话，大可宽心。”

  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女子，端着一壶清茶给客人续上，朝徵清道：“小店平日虽做的都是些小生意，但愿容姑娘坐会儿，喝上一壶茶，却不是什么难事，姑娘尽管在此歇歇脚便是。”

  女子容貌清秀，说话时，眉眼间都带着温和的笑意，让人难以拒绝。

  “这位姑娘就不要再推却了，我们这些人说好听是喝茶，实际上也是在这儿躲雨呢，这秋雨下起来又大又猛，淋在身上还极其容易招惹风寒，不躲一程再赶路，倘若走到半道上下雨了的话，非得淋出个好歹来，着姑娘身子骨柔弱，若是淋上这么一场雨，到时候生起病来，日子岂不是更加艰难？”

  摊子上一个中年男人出言相劝，她生的虽然威猛，看起来不是个好惹的人，可说话却十分温和，带着一种朴实可靠的感觉。

  “这人活在世上难免会经历各种苦难的，可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受苦的吗？哪有人生来就是为了享福，生来便一帆风顺的姑娘，如今遇到了难事便觉得熬不过去了，觉得生活困苦，可姑娘有没有想过，这世间还有不知道多少人比姑娘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们都还没有放弃，姑娘如今正是青春年华，又为何自暴自弃呢？”

  对于这个问题，徵清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想说，她面临的事情跟普通人的根本不一样，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可是仔细想想，这些凡人又何尝不是活在艰难困苦之中？他们生来便要经历各种苦难，为了存活于世而奔波劳碌，一辈子都在奋斗，虽然在所有的神仙眼中都并不觉得凡人如何伟大，可倘若让那些神仙自己来经历这些事情，他们未必就比这些凡人做得更好。

  徵清顺从了老妪的意思，坐进了茶棚里。

  女子上了一壶清茶给她，徵清便坐着慢慢品。

  昔日无论是在上清境还是在天空之中，她所喝的茶都是六界之中顶好的，味道清爽润口，回甘无穷，可这一壶清茶味道普通，甚至对她来说，是难以入口的。

  神仙们习惯了各种灵果灵茶的味道，早已忘却了世间百味，甚至他们的法身会因为这些凡世间的东西带着污浊之气，所以自动排斥，徵清也不例外。

  可她依旧一口一口慢慢地喝完了一整杯茶。

  清茶微涩，在唇齿间弥留不去。

  大雨不期而至，忽然之间，便将小镇笼罩在一片厚重的雨幕之中。

  飞起的雨雾将小镇的原貌遮掩了去，只朦朦胧胧看得清一些古朴的建筑。

  邻桌的男人有些发愁，“这才新屯了一批货，如今雨下得这样大，不知何时才能上路，那边还赶着要交货，真是愁死人了。”

  有人打趣道：“明知秋季雨水多，你还非要用茶叶这样金贵又难以存储的东西，能怪谁呢？”

  打趣他的不止一个，但众人心中都清楚，若不是因为茶叶金贵能卖个好价钱，又何苦在这样的季节去做这样吃力的事情？也不过是为了讨生计罢了。

  一家老小都在指着这点钱过日子，他们若是做别的，来回开销都挣不回来，只怕家中就要揭不开锅了。

  徵清却不清楚，疑惑道：“茶叶容易受潮，若是潮了便影响卖出，为何还要囤积茶叶运到别处去售卖呢？这样岂不是既费心思又十分麻烦，像遇到这种天气，未能提前做好准备的话，一旦淋了雨，亏损将是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