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琅的声音本来就不小，加上洛风华有意地去关注，竟然真的让她听见了。

  洛风华眼中闪现出狭促的笑意，唤来一个旁边伺候的小丫头轻声吩咐了几句。

  于是在洛风华的马车即将修好的时候，两边突然就多了巡查的家丁，洛琅一惊之下把头缩了回去，更深地把自己掩盖在阴影中，但是这样就看不见人了。

  巡查了大约又有一刻钟的样子，洛琅好容易探出头，开始等着洛风华回府或者是被迫和老太太同车的消息，回府不好看，和老太太共乘一车也是不知礼数的表现，这两种情况都足够让平日里自诩端庄高雅，实则虚伪狡诈的洛风华难堪了。

  想到这里，洛琅忍不住露出快意的笑容来。

  对付一个人其实并不需要多么高端的手腕，只要抓住她在乎的狠狠打击就足够让她受伤了，尤其是洛风华这样看重面子的人。

  洛琅越想越兴奋，她等啊等，等啊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眼见着日头渐高，快要到饭点了，洛琅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站起身来，一跺脚，向内院走去。

  之所以说是站起来，是因为她是坐着的。

  她坐在晴音身上，两个时辰如果站着可不是好熬的，尤其是她这样自小受宠的娇贵小姐，于是她在觉得腿酸之后，眼睛一转，福至心灵地看见了晴音，想起上马车的时候有人跪着让主子蹬着自己上车，就让晴音跪下来让她坐在她的背上。

  晴音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平日里的吃穿和平常人家的小姐也差不了什么，洛琅体重再轻，她又哪里承受得起？

  忍不住就摇晃了几下。

  洛琅当即冷哼了一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洛风华是一个弹琴的人，双手的指甲修剪得整齐，但是洛琅学琴的时候怕苦，四夫人也就纵容着她，于是她如今留了一寸来长的指甲，日日养护着，稍有不顺心的时候就往丫头脸上身上一划，手上的劲小些丫头挺多弄点血痕，仔细调养未必有疤，大些毁了容就丢了几两银子打发出府。

  最倒霉的情况是四小姐划人的时候把自己的指甲给弄断的时候，那时候就不止是打发出去这样简单，被拖出去打几个板子，冷不防就能要了人命。

  晴音最是清楚洛琅的性子，全身一凛，手肘支地，脆弱的关节处即使隔了一层衣服也能感受到磨损磕砺的感觉，整个人的背都感觉要从当中折断了，紧贴着地的双腿感受到了地上阴冷冰凉的气息，然后慢慢地变得僵硬麻木。

  但是她不敢动，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真的很爱惜的自己的脸。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洛琅在她身上坐得脚还是疼，于是她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发现还是坐着舒服，就又坐了下去，如此反复几次。

  等到洛琅意识到不对，潇洒地甩袖子走人时，晴音也在跪了有一半个时辰了。

  洛琅走了，但是晴音却根本站不起来，她身子一侧，直接倒在了地上，双腿却还是弯曲的姿势，像是死去的僵硬动物。

  ——

  洛风华登上马车，想象着洛琅该是知道她早就走了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洛琅是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没有坏到变态的程度，但是她那唯一一点的坦率单纯在她母亲的娇惯之下变成了一种胜似变态的东西，越是无知的人，越是是非观单薄，下手比一般人更加狠辣。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丫头乳母在洛琅手上那里受伤，就是年幼的时候，乳母给她断奶，她哭得声嘶力竭，乳母心中不忍去抱她，结果被她竖起爪子弄瞎了眼睛，她去打丫头结果弄断了指甲都能把丫头拔了指甲打个半死，这样的性子磋磨地让她等上几个时辰也不算什么。

  但是洛风华不知道，就是为了想让洛琅磨磨性子，有一个女孩子在地上跪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差点废掉了双腿

  现下洛风华正扶着晴宛的手下车，周围已然是一片喧闹繁华的景象。

  现在是外头，地上一色水磨的青石砖，这种青石砖是官窑中烧制出来的，肯定比不上瓷器的精致，但是质地结实，样式大方美观，这样一地铺下来也是千金以上的价钱，两边从屋檐到树上都挂满了彩色的绢带丝绸和纸扎的灯笼，到了夜晚点上灯笼便是一副处处灯火通明的景象。

  盛妆的宫娥在前面领路，洛风华又换乘一顶小轿子，七拐八绕地走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才终于到了凉妃所在的温明宫。

  温明宫的布置比之外头更加华美，白石砖如白玉般晶莹，天上地下，目力所及之处皆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显示出皇家的盛大气象。

  洛风华不动声色地拿起帕子捂了一下鼻子，空气在狭窄的空间内可以让她分辨的更清楚，确定了以后，她对于自己姨母到底有多受宠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的话，在大殿中烧着的香料中，放了一味辣椒，混在各种香料中显出一股辛辣芳香的气息。

  和后世拿辣椒当调味品不同，这里的辣椒的使用是很高的规格，自古椒房恩宠，椒房宫是皇后所住的地方，用辣椒泥涂抹上墙壁，而凉妃能在香料中添加辣椒，这也算得上是盛宠了。

  洛风华刚被领进去，就有不少和她平日相交的小姐们前来问候。

  望着这些前世的娇美如花的脸庞，洛风华差点没想起来她们分别叫什么名字，不过所幸她今生的记忆毕竟还不错，拿捏着分寸，分出亲疏远近地使用着称呼。

  比如眼前的这位，是礼部尚书之女柳涵怡，礼部尚书本来就是洛丞相的下属，属于洛丞相这一派的人物，柳涵怡和洛风华的关系自然就亲近，洛风华对她的称呼就是“涵怡”。

  再比如那位蹦蹦跳跳，看上去天真可爱的丫头是怀化大将军王怀远的小女儿王飞燕，洛风华不久前碰见的高飞的小姨母，这位小丫头不仅深得家中宠爱，更得太后皇上的青睐，她本人也是个出名的好人缘，自来熟，人人看见了都叫她一声小名“汝汝”，隐约要有超越党派斗争，混得上下一气的感觉。

  再比如在花瓶前看花的水蓝衫子的刘静云，她是前任太傅的孙女，一向很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和人群都有些距离，洛风华走过去叫她一声“刘小姐”，她点点头，弯腰行了个平礼，洛风华再还回去，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