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休话只到此处，然后盯着洛风华空出来的位置发呆。

  辰国答不答应都无所谓，反正是他为刀俎，人为鱼肉，他没说出通商的地点在哪里，于是随便一扫就看见辰国众多官员的一脸懵，官员连自己国家的版图都不清楚，还指望能守得住？

  洛平甫道：“西延当真决定把通商地点定在永州和青州交界处的向川吗？”

  斐休说的地点更加准确，但是洛平甫的说法才是他们更能懂的，永州原本就是辰国版图上的一块，现在西延竟然敢把永州作为通商地点，是对西延的统治太自信了吗？

  洛平甫的话音一落，就连皇帝的脸上都出现了意动，如果能的话，这可是收复永州的机会所在，尽管同样的，这也是西延夺取青州的机会。

  斐休点头。

  洛平甫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接着道：“不知西延打算何时通商，怎样通商，通商地点的维持又将如何？”

  斐休的紫瞳深深，拿起洛风华桌上的银杯把玩，笑道：“通商为两国交流的盛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既然通商，西延的物资尚可，国内亦有大商人，不妨全年在通商地进行交换，至于通商地点，毕竟在两国边境……”

  一个西延打扮的人突然过来在斐休旁边说了几句话，斐休才听了个开头就果断打断了正在说的话，脸上不辨喜怒，等那人离开了，才道：“今日既然是庆祝贵国凉妃娘娘生辰的，自然不宜说这些话，”斐休第一次主动举杯：“此一杯权当祝贺和赔罪之礼。”

  众人不由腹诽：明明挑起话头的是你，现在话说了一半要结束的还是你，脸皮呢？但还是只能举杯。

  斐休放下酒杯才发现自己用了洛风华的，一笑，问旁边的宫人道：“洛三小姐去哪里了？”

  这样明晃晃的奸情已经让小宫女不知道说什么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斐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珞儿，你没事吧？”凉妃一路慢慢悠悠地从太后处回来，看见洛风华，急切地问道。

  洛风华湿漉漉地站在那儿，拿着毛巾在擦头发，闻言笑道：“没事，劳烦姨母挂心了。”

  她这样一说“姨母”，就更见亲切了，凉妃难得见到笑得格外开心的洛风华，只见她容貌稚嫩如初春新柳，偏偏又于青涩见妖娆，未是长成而可知柳条曼妙，当下心里复杂，道：“那个领路的宫女连主子都照顾不好，真是该打死了。”

  洛风华道：“还亏得她替叫来人救上我们呢，还请凉妃娘娘息怒，算她功过相抵就罢了吧；只是我这里虽然带了衣服，但是晴宛也落入河中，却是没衣服换了。”

  凉妃说惩处宫人也就是一说，闻言道：“那就且饶了她，扣三个月俸银。”

  于是那本来就没有错处的宫女跪下来谢凉妃和洛风华扣她俸银的恩德。

  凉妃接着道：“至于你丫头，我宫中也并无合适的衣服，想来暂时穿一下宫女的衣裳也是无妨的。”

  洛风华眉眼一弯：“好。”

  “娘娘，”一个宫人跑过来道：“宴席那边还请娘娘入座呢。”

  洛风华笑道：“那就请姨母先去吧，我这儿宫女们伺候着也是够了。”

  凉妃又嘱咐了宫女们一番关于洛风华的吃食和太医院那边的请人才离开。

  凉妃一走，洛风华就笑道：“我并无大碍，换身衣裳就好，倒是闹腾到了如今有点乏了，且让我休息一会儿可好。”

  有宫女嗫嚅道：“太医院那边……”

  洛风华微笑道：“今天是凉妃娘娘的千秋，怎么好轻易惊动太医院。”

  宫女们看凉妃虽然关心她，但是洛风华这话说的像个省心的，自然也就乐了个清闲，闭口不再说什么了。

  洛风华关上门就笑了。

  不怪她总是想起前世，毕竟人已经老了不是。

  前世的她换衣服时自然指望不上洛琅，只是本该多准备的一套衣服忽然就被“疏忽”掉了，凉妃对她不冷不热，就更遑论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宫人们了，最后她一个相府嫡女只能穿了宫女的衣服，在温明宫侧殿中的侧殿的一个破落房间里休息，哪里还用得着打发宫人出去。

  真是越嚣张跋扈越没人敢欺负，温吞和善的个个都要往上踩。

  偏殿里。

  晴宛全身也是湿漉漉的，去掉了头上的钗环，坐在那里被冻得微微发抖。

  因为洛风华在落下水的时候，“顺手”也拉了她一把。

  洛风华把宫女的衣服丢给她：“晴宛你赶紧换衣服吧，怪冷的，当心染上风寒了，我待会儿再让人拿些驱寒的汤来。”

  晴宛看着洛风华毫不在乎地穿着一身湿衣，咬牙道：“奴婢服侍小姐换衣服。”

  洛风华看着她，目光怜惜，拿起手里擦过头发的毛巾往她头上揉搓了两下：“你难道就不冷吗？快换上，待会儿真的病了才是没人照顾我呢。”

  晴宛在洛风华的目光中低下头，低声道：“多谢小姐。”

  晴宛弯腰抓起衣服，却在看到衣服的时候愣了一下，再度抬头：“小姐……”

  洛风华笑着拉住她的手，目光温软：“你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带额外的衣服过来，这是宫女的衣裳，你暂且穿着，免得着凉了。”

  晴宛道：“小姐，这于理不合，奴婢并非……”

  洛风华笑道：“姨母已经准了的，就是不准，也不能让你在这样的天气里冻着，”

  晴宛眼中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是很快就更深地低下头，然后轻轻点了点：“好。”然后又小声道：“小姐情意深厚，他日晴宛定当以死相报。”

  洛风华笑着推了她一把：“快进去换衣服吧，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舍得让宛儿你离我而去。”

  关上门，在外头被风一吹，饶是洛风华不怕冷的都打了个哆嗦，她现在全身湿漉漉地，而春日渐长，外面依旧的是夕阳无限好，大红大紫的晚霞鲜艳得似乎可以照亮温暖人心，可是却依旧的照不见更深的黑暗。

  洛风华倚着门槛不知站了多久，眼神幽深如妖如鬼，然后极为粗俗地吐了口唾沫，扬长而去。

  那口唾沫里带着血。

  原来她已经忍到牙根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