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妃仔细地看了洛风华一眼，洛风华的眼睛含笑，根本没有半分不对，一副不能更配合的样子。

  凉妃戴着长长玳瑁护甲的手指摸上了桌上的茶碗，矜持地送到了嘴边抿了一口，道：“怎的不见你母亲派去照顾你的许嬷嬷。”

  洛风华低垂着眸子，道：“母亲独居多有不便，嬷嬷放心不下，我想着既全了嬷嬷对母亲的关切，也全了我对母亲的思念便让她回去了。”

  睁眼说瞎话谁不会呢，洛风华脸上没有半分不自在，她说是这样凉妃难道真的能说她说谎吗。

  凉妃脸色一沉，猛地放下茶盏，“碰”地一声，洛风华眼睛一瞥几乎能看见溅出来的茶水。

  如果她真的只有十五岁，遇到这样的事情也难免惊慌一下，可是她毕竟二十六岁了，她遇到的事情很多很多，多到别说放下一盏茶，就是凉妃突然把那盏茶泼在她脸上也未必能让她变色。

  洛风华安安静静地坐着。

  凉妃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沉，然后喝道：“怎么办事的！洛三小姐这里的茶怎么是冷的！”

  凉妃身边的宫女立刻跪下：“洛三小姐这里的茶水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只是今天负责茶水的宫女身子不爽，顶替她的一时间也忘了，才导致这样的疏忽。”

  这样的话再明显不过就是推脱，凉妃冷着脸色道：“让那人下去罚三个月的俸禄！”

  宫女跪着道：“是。”

  洛风华眼观鼻，鼻观心，不为外物所动，仿佛对凉妃的发作和惩罚一点看不到的样子。

  凉妃对着洛风华一下子又放缓了口气：“这些人最是要偷懒的，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尽管告诉姨母。”

  洛风华道：“姨母言重了。”

  凉妃然后道：“许嬷嬷跟着你母亲既然是久了的，也不方便再调回你身边，只是你一个姑娘家毕竟还是要有经历过的嬷嬷提点着的，总是丫头服侍着未免不像，改天本宫挑一个嬷嬷给你送过去。”

  宫里的宫女嬷嬷赏赐给大臣家里也不算什么，但是给洛风华这种资历还浅的姑娘算个什么？她上面毕竟还是有祖母和母亲的好吗。

  洛风华笑道：“祖母也是这样说，说是最近要把身边的嬷嬷给我一个呢。”

  凉妃看着洛风华忽然就叹了口气，道：“你可还是在怪我和你母亲？”

  洛风华道：“娘娘何出此言，为人子女自该体谅父母，臣女又如何敢干这大不韪的事情？至于娘娘，对臣女从来多有照顾，臣女更是不敢。”

  她的口气一下就疏离了不少，凉妃就好像没听出来一样，接着道：“你母亲这些年不再插手内宅事务，纵然对你的照顾多有疏忽，可是当年的事情，中间多有曲折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可以理解的，你母亲纵使有心照顾你，只是你父亲……哎。”

  凉妃的无尽语意都浓缩到一声“哎”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洛平甫干了多少天理不容的事情，又或者是在她和她母亲中横添了多少阻碍。

  洛风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如果凉妃把“照顾”之名强加到她母亲头上，她忍一忍就罢了，可是洛平甫这些年对她的关切从来都不是假的，凉妃还非要其中挑拨就是她不能忍受的了。

  凉妃犹自道：“你是千金小姐，不是朝中大臣，女子无才才是德，只要识得几个字管好家便足够了，不需要理外头那些事情，更不需要什么才名琴技之类的虚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争强好胜什么的不是女儿家的本分，你可懂得？”

  洛风华道：“不知娘娘是个什么意思？”

  凉妃道：“明儿见了王小姐万万不可生事了，琴技只是你说胡弹的罢了，亏得王小姐的琴好，回去也要多听你母亲的话。”

  洛风华简直不相信自己干了什么事能让凉妃觉得自己给了她那样大的脸，管事管到她头上了，当下道：“欺君是灭族大罪。”

  凉妃看着洛风华，一身皇家贵气，眼中带着威压：“珞、儿。”

  洛风华笑道：“王飞燕在我面前弹琴就是班门弄斧，同一把琴分什么优劣？至于我母亲，这是我家的家事，娘娘毕竟已经嫁入皇家，就是没出嫁，也没有娘家的姐妹管出嫁女儿的道理，珞儿现在还是洛家的人，一切事情都由父亲决定，不敢自专。”

  洛风华一脸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半点都不柔软。

  洛风华站起身来，行礼道：“此时天色已晚，娘娘华诞，陛下应该还在正殿等娘娘，还请娘娘不要在此多加停滞，免得误了时辰。”

  这是明目张胆地赶人，就在温明宫中！凉妃的地盘赶凉妃走！

  旁边的宫人都不敢置信这位洛三小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晴宛都看向洛风华。

  洛风华态度平静而坚决，没有半点惶恐。

  难得凉妃没有愤怒，一身气势却是惊人，半生在宫中积累下来的威势压得旁边的宫人都不敢抬头，宫装上明暗线条在黯淡灯光下冷冷地闪烁。

  洛风华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听见一声“起驾”才抬起头，一双眼睛没有半点情绪。

  没有对凉妃话的愤怒，或者是虚假的微笑，只是静静的，只叫人心中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