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华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悠然平静，带着浅淡却不容忽视的杀意：“既然知道这里是丞相府而不是你将军府，那就该知道，在这里，你们的生死，由我决定。”

  混沌，昏沉。

  王飞燕觉得自己胸腔里火辣辣的，不知道哪里在隐隐作痛，针扎一样的疼，这是……要死了的感觉吗？

  忽然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事实上，在此以前，她很久都没有想起这件事了。

  十年前，太后寿筵。

  小王飞燕站在众人之前，领着一帮同样小小的贵女，敛起宽大的裙摆，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朝坐在高位上的太后行礼：“恭祝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脸上的笑容慈祥，她微微一抬起头，敏感地察觉到上方的太后似乎有意无意地把目光落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身上，她顺着目光，第一次正眼看唯一和自己并肩的，沉默的小丫头。

  辰国武将首推王家，而文官则以洛家为首，王飞燕立刻意识到了这个丫头就该是洛家小一辈的嫡女，太后寿筵以前就被召进宫中，随着她的姨母住的。

  她看她不顺眼，这也是她的第一个想法，并且这样的心情从小烙印，直到了她长大了，忘记了一些事情还是记得这样的心情。

  小洛风华梳了两个小小的髻，长长的绸缎发带上垂下了晶莹的明珠，一双眼睛黑而大，静静地，看上去是个俊秀漂亮的小姑娘，王飞燕看着她身处袖子外的一截白皙手腕和手，忽然感到了一种不屑和嫉妒，她很知道自己不安分，天天在外玩，身上的肌肤早就没有这样的白嫩了，她身后的贵女们的肌肤也不比洛风华差什么，然后没有一个能让她觉得如此扎眼。

  装腔作势，王飞燕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洛风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转动黑而大的瞳孔看了过来。

  王飞燕愣了一下，继而觉得心里的火烧了起来。

  洛风华的眼睛极黑，几乎有点深不见底的感觉，似乎什么东西都不在她眼中，被这样的眼睛一看，无端的，王飞燕就觉得被她轻视了，短暂地发呆以后，什么玩意儿，贱婊子，王飞燕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两句——她跟着父兄，同样学到了不少大老爷们骂人的话，尽管未能完全领会其中的侮辱意味。

  不管心里多么愤怒嫉妒，面上王飞燕还是笑得一副天真讨喜的模样，比之旁边的洛风华更显得活泼而讨人喜欢。

  果然，太后看她的眼神比看洛风华和蔼的多，不需要说明，孩童的直觉就可以告诉她上方的那个老太太并不怎么待见洛风华。

  太后笑道：“这孩子真是个伶俐的，皇帝觉得呢？”

  坐在太后旁边的皇帝也笑道：“这是王将军家的小丫头吧？听说可以顽皮的很，如今看来这样活泼倒是和洛家丫头的乖巧并瞧着像对姐妹花。”

  皇帝的话两边都夸了，太后却是不领情，直接吩咐身边的宫人道：“王家丫头哀家看着是个好的，来人，在哀家身边再摆一张小榻，坐哀家旁边陪哀家聊聊天。”

  太后这样的表态无形之中是让了洛风华难看，皇帝想了想，自己前些日子把凉嫔，就是洛风华的姨母册封到了温明宫中，已经引得太后不满，如今太后需要找个法子消消气，如今表面上是针对洛风华，实际是为了凉嫔，那就让太后出了这口气也无妨，反正左右不过一个小丫头，受些轻慢算什么。

  当下皇帝也就不再说什么。

  王飞燕觉得得意，也隐约察觉到了其中会让洛风华难堪的部分，当下向洛风华看去，却只见那个小丫头低了头，只看见一截脖子，不露任何情绪，安安静静，似乎这样的场景就是跳梁小丑的把戏，都已经不配她看了，王飞燕顿时兴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随即激起了更大的不满和不甘，她就是想折辱她，让她那张装模作样的面具破碎！把自己当什么啊！

  “喂，”王飞燕堵住了洛风华，脱下自己的绣花鞋高高地抛到了水中，绣花鞋落入水中，她轻蔑冷笑道：“都说你是娇生惯养的，我看你跟我的丫头也差不多，难道不能下去帮我把绣花鞋捡起来吗？”

  眼前的小姑娘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继而镇定了下来，只拿着一双黑黑的眼睛看着她不语。

  王飞燕被她短暂的慌乱取悦了，靠近了她，然而她靠得越近，越看着那双重新镇定的眼睛就又感受到了那种被无视的感觉，明明是有害怕的，可是连声音都不屑发出来，王飞燕心头一怒，伸出了手直接把洛风华推下了最近的河水中。

  “扑通”一声，小小的姑娘翻起一个小小的浪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口中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无声无息地就沉了下去。

  真是扫兴，这个人真是乏味得无论如何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王飞燕看了一眼洛风华身边那个被吓得呆住了的小丫头，扬长而去。

  王飞燕勉强从回忆中出来，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眼前都是水，胸腔里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当年那个小丫头看见的是不是同样的景象？感受到的是不是同样的疼痛？

  呵，怪不得那个贱人要针对她，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她想起当年的景象，是不是还是觉得恐惧？

  王飞燕嘴角出现了一抹快意的微笑，就是死了，她也要洛风华怕着她。

  有些嫉妒和恨，从来都不会改变，也不需要多少理由。

  突然，王飞燕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

  一条长绳一样的东西精准地缠住了她的腰肢，她从水中破水而出，骤然涌进肺里的空气让她觉得更加难受，忍不住想要咳嗽，可是找不到支撑点，王飞燕再度睁开眼睛，整个人一下子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