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脸上一僵。

  洛风华口气平淡道：“今天是我第一次听嬷嬷叫母亲为夫人，叫我为小姐，之前我从来都是听嬷嬷叫母亲为小姐的。”

  众贵女纷纷侧目看向许嬷嬷，很多老嬷嬷服侍惯了未出阁的小姐，以至于姑娘出嫁后偶尔也有嬷嬷不改称呼，但是此刻被洛风华特地点出来听起来就有些别有意味了。

  许嬷嬷脸色不豫，嘴唇嗫嚅着想要反驳。

  洛风华冷声打断道：“女子三从四德，说的是在家从父，而非从母，我既然姓洛，那就是洛家的人，母亲既然嫁进了洛家，母亲可是把自己看成洛家的人，嬷嬷可是把自己看成了洛家的人？”

  周围的贵女脸色一下子更加古怪，因为洛风华掌家这件事情，实际一想其实很不对劲，那位洛夫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命妇的圈子里，甚至家中的掌家权都是在四夫人手中，这才有了四夫人克扣分例，洛老夫人把掌家权力交给洛风华的事情。

  再联系一下方才洛继明的反应，肯定是因为洛继明和洛风华丫头私通款曲，四夫人多有包庇，才逼得洛老夫人不得不出面维护洛风华。

  这些贵女从小就是在权力的圈子里长大的，对于这些大家族内宅间的龃龉心里个个都是照镜子似的明白，洛风华在这些事情中显然都是再无辜不过，那么不正常的地方在于，这些事情从发生到结束都不见洛夫人半点踪迹，这就足以想见她对洛风华的冷漠。

  洛风华脸色冷淡中带着苍白，分明就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原先说她不孝，如今看来倒是母亲着实不够慈。

  许嬷嬷听着洛风华说洛夫人是洛家的人，脸上瞬间怒形于色：“小姐才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洛家的人吗？如果不是，那她凭什么管洛风华呢？

  许嬷嬷堪堪打住了自己的话，对着洛风华道：“你何必为自己的行为找出这许多借口来？小姐十月怀胎，生育之恩可是假的，你不孝顺母亲，可是假的？”

  洛风华拍案斥道：“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谁教你的规矩在主子面前满口‘你’‘我’？母亲身边也是有许嬷嬷你这等倚老卖老，挑拨离间惯了的人，才至于疏远了我和母亲的关系！”

  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天下纲常，无外乎此。

  即使洛风华的母亲让着一个奴婢当着许多人的面给她难堪，但是洛风华却如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数落自己母亲的不是，哪怕这个女人几乎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哪怕“母亲”这个名词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那么承受压力的，只能是代表她母亲的许嬷嬷。

  谁给的胆子？谁教的规矩？

  自然只能是洛风华的那位好母亲，但是洛风华这样训斥下来，许嬷嬷自然不能搬出洛风华母亲的名义。

  许嬷嬷一张严肃的老脸绷得发紧：“小小姐你这样说话着实令人寒心！老奴自认服侍了老夫人并着小小姐你祖孙三代……”

  晴舒不平道：“嬷嬷所言何其可笑！我们洛家的老夫人身边可是从来没有嬷嬷，夫人从小姐六岁起就去清修了，何曾见过嬷嬷的照顾我家小姐的身影，又是哪里来的服侍了三代人的说法！小姐就是洛家的小姐，可不是什么小小姐！”

  众贵女估计是从来这样母亲派来的嬷嬷和女儿的丫头开撕的场面，一致地闭了嘴不说话，这可不是洛继明的事情，可以容得她们说上几句，不过许嬷嬷和洛风华母亲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位长久没见过面的丞相夫人也是没谁了。

  许嬷嬷这些年来何曾难堪过，洛风华当众给她没脸，她即使心中不忿，却只敢口头反驳几句，行动上并不敢做出什么，但是晴舒这样一个丫头竟然也敢如此仗势欺她就不是她能容受得了的了。

  许嬷嬷扬起了巴掌，照着晴舒的脸就要打下去，怒道：“你这小贱蹄子怎么敢这样说话！”

  许嬷嬷的手在空中再没能下去，没人看见洛风华是何时起身的，但是洛风华的手就是握住了许嬷嬷即将打下去的手掌，鲜艳的衣袖略微滑下去了一点，遮住了洛风华的大半个脸颊，唯独一双圆而大的眼睛偏过胳膊看着许嬷嬷，就像猛兽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黑沉沉的死寂。

  乍然这样近地对上这双眼睛，冷不防地让许嬷嬷心中发凉。

  洛风华低声道：“嬷嬷慎行，不然可是让人以为母亲也是如嬷嬷一般地不知礼数，所以才由得嬷嬷不分主子地打人。”

  这里是丞相府，这里是洛家，但是她那个母亲许多年来都在一边拒绝这个事实，一边觉得所有人都在亏欠她似的拼命作践人，惯得自己的奴才也是这般真把丞相府当成自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