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誓言
作者:锦瑟五十弦      更新:2022-05-14 03:08      字数:3886
  十一年,洛风华想起自己前世的那二十六年,当真觉得有些可笑,她用前面的十一年去相信,去等待晴宛对她的坦白,再用后面的十一年,把自己的年华丢弃在一个薄情寡义的小人身上,她的人生,该是被这一对如此相配的夫妻弄成了何等模样啊。

  洛风华这样想着,面色却犹然带着怒气:“有丫头说你与人私相授受,往外私自送东西,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果然是有人在洛风华多嘴多舌地卖乖了,晴宛心中想要把那人揪出来,口上却更加委屈了:“奴婢自小到大出丞相府的次数寥寥可数,哪里来的认识的人?奴婢又没有什么父母亲戚,想把府里的东西送出去都是没人要的。”

  晴宛不知道是被家人卖进府里还是怎的,但是总之是这十来年再没听到消息,晴宛讲起“父母亲戚”都含了心酸的意味。

  洛风华听着这几个字觉得晴宛语气有些古怪,目光狐疑地一扫,口中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晴宛的目光更加坚定了,道:“奴婢的身世小姐应该是知道的,奴婢身份低微,一无所长,一无所求,只有小姐一人,从何生出那许多的非分之想来?”

  洛风华听着晴宛的话渐渐显出犹疑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晴宛,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相信她。

  晴宛指天画誓,言之凿凿,道:“日月昭昭,天地可鉴,以后若是奴婢了背叛小姐,便叫奴婢饱受背叛,死在刀剑之下。”

  这个誓发得极好,竟是一点都不在乎身家性命的模样,认准了天道不好轮回,恶人得善报的真理,在这方面,上官继和她这一对显然又达成了共识。

  洛风华终于似乎意动了,微微叹了口气,起身,亲手拉起了晴宛:“委屈了你了,只是人言可畏,容不得我不多想。”

  还不是就是不相信吗?

  晴宛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略带抽泣道:“奴婢省得的,只是奴婢和高少爷碰上,实在是偶然的,也从来不曾往外头传过什么私物,不知是谁告诉的小姐?若是小姐不信,奴婢愿意亲自和那人对质,以证清白。”

  洛风华道:“你不是在宴席上,怎的会和高飞碰上,还受了他的调戏?”

  晴宛更加确定了洛风华对她的不信任和疑心,明明看似已经放开了,实际还是在问她原因,还避开了后面举报她的人,当下只能表露不显,似乎什么都察觉不到地道:“奴婢瞅着小姐和大少爷都走了,小姐又迟迟不回来,担心小姐出了什么事情,这才出去寻找,没想到竟然……”晴宛略觉难堪似的低下了头,今天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奴婢错了。”

  洛风华长长地叹气,道:“既是这样的理由,又何不早点跟我说?”

  跟洛风华说?她哪里的时间解释。

  洛风华又道:“你当时拉我袖子,是因为心中委屈而不是迟迟留恋?”

  迟迟留恋,晴宛被这个说法简直惊呆到了,高飞长得虽然不算难看,但是眉宇间带了点青白之气,一看就是个纵欲内虚的,更兼一身的下流,晴宛的眼光再差也不至于找这样的人啊。

  但有些话洛风华能说,她不能说,毕竟高飞的身份摆那儿,晴宛咽下对高飞的恶心,道:“奴婢对高少爷绝对没有任何攀附的心思。”

  没有攀附有利用啊,不过这句话算是晴宛今天说得最真心实意的一句话了。

  洛风华笑着在晴宛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瞧你这副急急忙忙的模样,不过是开玩笑的罢了,要是你真有什么喜欢的男子,直接告诉我,我纵然舍不得,也不会耽误了你。”

  晴宛心中没有泛起任何波澜,洛风华这话说出来,要是她真的应承了,才是承认了自己往外传东西,私相授受的罪名,道:“奴婢不敢。”

  洛风华记得上次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回答的,从没有否认自己不想跟着她的意思,只是不敢,不是不想,要是不认真听真的听不出什么问题来,既然这样急切,总是有空要成全她的。

  洛风华道:“你下去吧,等到晚饭的点再过来。”

  晴宛应了一声:“是。”继而又有点迟疑道:“奴婢还有一事禀报。”

  洛风华重新躺了下来,拉起衣服盖到自己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怎么了?”

  晴宛道:“四小姐似乎对晴音来这边……”

  洛风华略有不耐道:“府里这么多的丫头,她哪里差这一个,给她随便再补一个,她要是再不肯安分,接着关她的禁闭。”

  洛风华提起禁闭的事情,晴宛才想起自己上次为了给她拉仇恨,洛风华说关到房里,她直接让人把洛琅关进祠堂里,当下有点不敢言,又见洛风华直接闷住了整张脸,显然是困了不想说话的模样,也不说什么,直接退下了。

  就在门口的时候,洛风华突然又来了一句:“这件事别告诉晴音。”

  晴宛惊疑回头,洛风华烦躁似的一甩手,扯着脸上的衣裳,就像什么都没说过,一翻身子,背过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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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不太平。

  尤其是吏部官员,觉得最近的事情过得尤其不舒坦,本来官员调动是要层层考核,还要交接工作什么的,少说得要两个月,没想到最近新上来一个少年,年岁也不大的模样,尤其是一股傲气令人侧目。

  能在吏部混的,都是人精,鼻子抽动,一嗅,也就知道什么人是个什么货色,少年心高气傲,收敛也没收敛多少,就是个寒门子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被提拔上来的,不过就他身上那点气质也知道在朝廷上混不得多久,个个对他都是懒懒的。

  没想到就是这个穷气逼人的少年,背后不知哪只手在推动,竟然一路在升。

  各个部里的活都是有说道的,那上头交代下来的事情,总不会一件归一件,件件桩桩一个人也完成不了,这个时候就得分工,该给谁什么活,一把秤量清楚了,尤其是那明白的,眼睛一瞅心里就有了七八分的思量,一个新新提拔上来的贫家子弟脾气又和众人不合,出身又低,就是该做那功劳少,事儿麻烦的。

  没想到没等他分摊下去,送文书的人有话说了:“这人年纪轻得很。”

  他点头微笑,表示懂了言外之意,道:“省得,年轻人自然是该多磨炼的。”

  送文书的微微一皱眉,也给他使眼色道:“这话可也不能这么说,年轻人多磨炼,身上的锐气可也不是该没了?这样岂不是跟朽木无异了?”

  那人一惊,这话一说,让他们这些资历老的被放到什么地位?

  送文书的也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会刻意贬低了你们,只是……”

  话说到这分上还有什么至于不懂的,他也不说话了,指着上面一个不难不易的活儿道:“这个可好?”

  送文书的把他的手微微一挪,放到了另一个位置。

  看清了地方,他更是一愣:“那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身份不够,不合法度啊。”

  送文书的就不说话了,沉默中表达了一个意思:你不能跟我商量,上面决定的,你光跟我说,顶个什么事?

  那人也不敢轻易松话,毕竟底下人可是不少,个个盯着这事,把官职俸禄的往上提一提,他总要给个说得过去的章程,送文书的也知道这一点,半晌无奈道:“等他把这件事办成了,把官职往上升一升,岂不是就有做这件事的资格了?”

  先上车后补票,拿着未来的功劳官职办现在的事情?

  那人顿时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不如文书得上面的好了,一惊道:“这样快就升职了?”他立马扯着送文书的袖子:“你可得我句准话,我看那人不过平平,如今看来着实不然,不给个准话今儿再不让你走的。”

  送文书的无奈道:“你几时见我竟然来送东西?只是今儿实在特殊,怕旁人说了你不信,才亲自过来的。”又轻声道:“我知道你手下的人不好对付,只是上头更上头的事情,你我能知道多少?”

  比上头还上头的,是什么?吏部侍郎,尚书,还是丞相,亦或者是……皇帝?

  朝堂水深啊,那人无奈地叹气,觉得有些头疼,用手推着送文书的,道:“快去吧,别在我这儿碍眼了。”

  送文书的也知道他有的是为难了,笑一笑也就走了。

  于是话没有传到上官继耳里,但是众人都知道不知出于什么不可说的原因,上头单单指了那最容易有功的活给了他,奇怪不已,看他的相貌又不是礼部新来的庄贤,颜若好女的,哪里值得什么人看上,还是上头人的品味又变了?

  众人奇怪的同时也有对“背后有人”的敬畏,行动上却越发疏离了——这种注定升迁快的,他们就是凑上去人家也未必看得上。

  于是上官继无形之中就处于一种微妙的被“架空”状态,说是架空,因为他明明当着这件事的主事人,却根本插不上手,就算他试图插手,只能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但加着引号,却是因为他根本谈不上架空不架空的,他的身份比大多数人低了许多,有地位的才能算被架空的,他这样的算什么?

  干着根本不需要干活的差事,拿着未来最高的功劳,上官继的心中却有着不确定,直到几个月后,他顺利地连升两级,看着兜里多了不少的钱和周围不知什么多出来奉承的人,才勉强找回了一点真实感,准确来说,是适应了身居高位的感觉。

  新修的宅子富丽,比之宫里和丞相府里的别院差了不少——这是应该的,但是上官继想起自己前几天到的一个属下的宅子,觉得眼前自己的宅子连下属的不如,决定过一段时间后一定要重新修葺一遍。

  上官绣还是住在原先的那间小屋子里,阴凉阴凉的,小小的灌着风,上官继堵上了窟窿,又给上官绣添了几件衣裳,买了药,告诉她他现在处境艰难,不能让她跟着他受苦,或者受到危险,只能暂时把她安置在这里,听得上官绣含了两眼的泪,抖索着手递给了他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

  上官继在短暂的不自在后,赶赴了下一场宴会,然后顺手把荷包送给了一个和他打趣的同僚。

  就在上官继小心翼翼地适应着新的生活的时候,一个相当不怎么好的消息传了过来,并且指定了那件事给他处理。

  高飞死了。

  死在了一个稚嫩弱气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