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欢喜
作者:锦瑟五十弦      更新:2022-05-14 03:10      字数:4530
  洛风华勉强维持着自己的清醒,皇帝一把拉住她以后,再想不到这姑娘力气这样小,竟然一下子能摔倒在了地上,看她那副脏兮兮的样子,可算是让他前头的那点心思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可是眼前这样的场景该如何处理呢?

  皇帝一时间也觉得棘手。

  凉妃那里嫌疑颇重,他疑心病一旦起了就很难被打消,皇帝一时半会儿并不想看见她,以免自己抄起刀子就砍了她,想了想,不理会地上打滚哭泣以后,默默抱着胳膊哭的女疯子洛风华,起身到唯一的出口处去找自己的贴身太监。

  洛风华余光看见这场景,才知道自己离开的可能性有多么渺茫,出了门都逃不掉的那种。

  老太监不敢去问皇帝为何这么快出来,也不好奇皇帝好事办到一半怎么突然要找杜明衡,静静地应下以后,转身急忙叫来身边心腹的小太监去传话。

  皇帝回身就看见洛风华,越看越觉得厌恶,这样一个疯子,天知道可能会对他什么事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他是皇帝,再有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无尽的烦心事和麻烦棘手,一时想到凉妃,一时想到洛平甫,再想到她这么个失了个身子的肮脏货,自己差点竟然碰了她,不禁又怒又气又糟心。

  偏偏个疯子对人的情绪敏感得很,从胳膊里抬起一张哭花了的脸蛋,一双水汪汪的含泪眼睛就这么瞅着他,很是有几分可怜的感觉,就像小狗似的。

  不仅像疯子,还像个傻子。

  然后最开始见面的怜香惜玉过后,如今就是愈发得不顺眼。

  既然可怜,那就可欺。

  皇帝抬起一脚冲着洛风华就踹了过去,登时把洛风华踹倒在地:“滚开点!”

  洛风华一时间被吓得连滴滴答答的眼泪都没流了,摇摇晃晃的泪珠子挂在睫毛上,呆愣愣地躺在地上,半晌,不知道是怕了还是怎的,却是很乖地抱起身体,移到浓雾掩映的一角。

  皇帝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眼见她还在视线范围内,就不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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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明衡拉着小太监,喘气道:“公公且慢点,年纪大了,可是跑不动了。”

  小太监着急道:“杜大人正是年轻的时候呢,总管公公说了,陛下催得急,要是您到不了,总管可是要脱下奴才一层皮,再不然,大人要是实在走不动了,奴才背着您也成。”

  杜明衡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这些内宫里的太监,身份都低得很,朝中官员大多对于这种人不屑一顾,但是杜明衡知道,越是这种人,越是容易心思狭隘,又伴在皇帝身边,不好招惹,再有一点,这些人再怎么低贱,都是皇帝的奴才,他随便使唤,弄不好可能出岔子。

  他这样的身份,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就是靠皇帝的信任和半分水不漏的性格。

  只是如今皇帝召他来得突然,少不得要试探一二。

  杜明衡眼珠子一转,扯住了小太监的袖子:“公公,这宫中我算是来过不少趟了,如何两边的景象可是陌生得很?当真是陛下的传召?”

  小太监诧异道:“岂能有假?就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给担不起这假传圣旨的罪名啊。”

  杜明衡转身就走。

  小太监慌忙拉住他:“大人这是怎么了?这是陛下口谕,奴才万万不敢欺瞒的,就是拉着奴才到总管面前也是可以辨认清楚。”

  杜明衡冷笑道:“这宫中再往后走,就是内宫,陛下传召我,如何会到内宫?到时候当真遇上哪位娘娘,这后果可不是我这小小官员可以辨认清楚的。”

  小太监听出了杜明衡的顾虑,有点犹豫。

  杜明衡上前一步,拉住他道:“公公不给个准信,这内宫我可不敢随意进。”

  小太监瞅了瞅四周,想着陛下找杜明衡估计就是因为此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遂低声道:“凉妃娘娘献了个给美人给陛下,当中或许出了点岔子。”

  杜明衡回味了一下当中的滋味,不管是凉妃,还是美人,都是内宫事务,上头有太后,再不济还有皇后,内务府等等,万轮不到他这样一个外臣插手,如果能有什么需要他插手,问题只能出到那个凉妃献给陛下的美人身上了。

  一个被凉妃献上的美人,能有什么身份,竟然能惊动外臣?

  杜明衡一时间没想到前些日子颇为惊动的洛风华,毕竟洛风华丞相嫡女的身份摆在那里,太闪了眼,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可能,但是这件事还是令他觉得有些不对。

  杜明衡“哎呦”了一声,捂住了肚子。

  小太监赶紧过来问道:“大人怎么了?”

  杜明衡白着脸:“想来是吃错了东西,疼得厉害。”

  小太监急得很,但是杜明衡肚子疼,他也不能太过催促,杜明衡虚弱地笑道:“老毛病了,麻烦公公给我找个地方,解决完了便即刻跟公公过去,再不耽误时间的。”

  小太监无奈道:“只能这样了,烦请大人跟奴才过来。”

  ——叫我分割线——

  斐休的瞳孔紫意深沉,眉头一挑:“凉妃?”

  底下人立刻回道:“听说宫中暗里来人,把洛三小姐叫了过去,而且此事甚至是越过了洛平甫,刻意地瞒着了的。”

  凡事反常必有妖,凉妃瞒了洛平甫,肯定是要对洛风华做什么,斐休压下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冷静地问道:“可还有其他什么消息?”

  外头匆匆进来一个人,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斐休,斐休拆开,随意看了一眼,随即手上一用力,纸条化为渣渣,声音波澜不惊:“出去吧。”

  斐休盯着桌子上的一点,极力压下心里的愤怒和不安,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要眼皮子底下,他竟然,再一次护不住她。

  美人,美人,这两个字可以是赞美,可以是轻佻,可是在看见杜明衡传过来的纸条时,他几乎立刻意识到了就是她,于是心里滔天的,就是感同身受的屈辱,被人当成玩物,当成贱婢的屈辱。

  明明那么在意的,明明那么想护住她的,可是不能避免地,让她陷入这样的境地里,加诸在她身上的屈辱,他十倍地感受着。

  为什么?为什么人生总有这么多事情有心无力?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无能?

  斐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外走去。

  明明知道可能无法挽回了,可还是不死心,他不把自救的希望放在洛风华身上,因为保护喜欢姑娘应该是自己的事情,但是如今却又不得不希望她能保护好自己。

  早一点,早一点让他看见她,看见了她,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自私地让他心里的慌乱早一点尘埃落定。

  恐惧和无奈,溺水般地揪着心,呼吸不得的紧缩。

  斐休脚下的步子几乎乱了,可是他的声音依旧镇定:“把夏思叫过来。”

  “是。”

  没有人敢对他的话提出任何质疑。

  走出屋子的那一刻,斐休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在看见她之前,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既然如此,他不能连一份镇定都不能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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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风华看似安安静静地蹲在角落,埋在胳膊里的脸上却满是汗珠,人对药物的抵抗始终都是有限的,她的眼前一阵阵光怪陆离的光,尤其皇帝踹她那一脚,虽然是她设计的,但是她差点就真的爬不起来了。

  脱力,身体里却像有火在烧着。

  来个美人给她降降火吧,洛风华自嘲地笑着,对着老皇帝实在难为她了啊。

  或许是这见鬼的老天要又一次戏耍她一下,洛风华突然感觉自己真的被人抱住了。

  洛风华试图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却在一瞬间闻到了那人身上浅淡的气息,有点书香油墨,也有点香料氤氲,洛风华鼻子一酸,撇撇嘴巴,觉得自己有点想哭。

  脑子里紧绷着的弦,一下子就放松了。

  那双手拉了她一下,洛风华从善如流地窝在了他的怀里,随即,蒙蒙雾色当中,洛风华的身形消失了一瞬,然后一个相似的背影重新在不甚分明的雾气中出现。

  洛风华一路没说话,等到那个人放下她的时候,才发现短短片刻,洛风华待在他的怀里,已然睡着了。

  那个人抱着洛风华的人露出脸来,却是一脸生气中带着无奈的庄子卿,庄子卿活动了一下手臂,瞅着她的眉眼,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嫌弃道:“一点戒心都没有,你到底吃了什么,一个姑娘家能重成这般模样?”

  洛风华微微皱着眉头,沉浸在睡梦中,一点都没有理他的打算。

  庄子卿摸了摸洛风华的长发,看了眼洛风华身上几乎遮不住什么的白纱和胳膊上染血的痕迹,脱下自己外衣和中衣,最终把自己的中衣给她盖了上去。

  庄子卿里头的衣服都是顶尖丝绸,光滑得很,即使如此,当一件带着重量的衣服落到洛风华的身上时,睡梦中的洛风华仍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原先洛风华一身泥土,庄子卿没有太在意,拿帕子给洛风华稍微擦了下脸,才注意到她脸上极为不正常的红晕和温度。

  感受到脸颊上凉凉的温度,洛风华下意识地就贴了过去。

  庄子卿全身都僵硬了。

  洛风华显然嫌弃隔着一层帕子,蹭蹭蹭地把帕子给蹭掉下来了,小脸乖巧地靠在了庄子卿的手背上。

  庄子卿直直地站成了一个杆子,盯着自己的手,一瞬间有剁手的冲动。

  根本不能忍啊!

  ……太脏了!

  先前就说过洛风华全身都挺狼狈,庄子卿见着情势着急,又仗着又好几层的衣服,勉强忍受了洛风华的满身泥土。

  可是现在,庄子卿眉头直跳,洛风华脸上的草屑泥土,顺着她曾的动作,窸窸窣窣地,就落在了他完美无瑕的手上。

  洁癖而强迫的庄子卿卿真的想剁手的,哦,不对,应该是剁胳膊,因为洛风华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了他的手,并且那咸猪手逐渐朝着衣袖内延伸,摩挲着他的皮肤。

  不要脸,流氓!

  庄子卿气急,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不远处的救星。

  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不知道肯定以为是什么黑白无常来讨债勾魂的,知道的,知道的估计也要被吓得去见黑白无常。

  他走得不紧不慢,异常从容,深紫的衣摆沉沉地拖在地上,紫色的瞳孔不起半分波澜,大丽紫罗花腐败在地上,近于深渊的色泽,他从地狱走出,带着血腥走来。

  一看就好吓人哟。

  庄子卿暂时放弃了把自己的胳膊从洛风华手中抽出的打算,瞅着洛风华人事不知的单纯模样,缓缓吐出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枚打着青色平安络的杂色玉佩,放在洛风华身边。

  “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洛风华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平安络,换了她这次的平安,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赶得上下一次了。

  所以,最好不见,最好不念。

  庄子卿抽身而去。

  有些心意,身处山中,横看成岭,侧见成峰,她朦朦胧胧地推拒,他却自作主张,要为那人的深情和她的终身谋一个可能。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他不是情痴,却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惺惺相惜,从来都不是风月。

  靠得太近,耳鬓厮磨,却注定了没有再进一步的机会,她能对他做出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吃点豆腐,靠着他的肩膀睡觉,旁人无法企及的亲近,也是最终定格的距离。

  庄子卿最后看见的,是斐休抱住了那个坚韧又脆弱的姑娘,似乎要融进骨血里的力度,一点都没有嫌弃她身上的脏。

  庄子卿看了看自己即将被洗脱一层皮的手,默默地想,果然这才是真爱。

  所以,真爱同学,下次来得早点好吗?

  不然真的错过了,无法挽回了,你纵容有毁天灭地的气场,杀神破魔的能力,又能有什么用呢?

  不要让她只能无助地抱住自己了啊。

  上天赐他能够救下她的时机能力,那一刻,真的是让他,很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