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平甫笃定了洛风华应该再在皇帝面前说了些什么，让皇帝不敢轻易去查她的身体，当下也不一再要求皇帝送他们出宫，而是道：“御医再去臣的府邸多有劳动，陛下要是对臣有何不放心，臣和珞儿宁愿在宫中接受御医诊脉，以证清白。”

  皇帝内心是真的有所猜忌，但是论起来也真的不敢在宫中就给洛风华诊脉，御医口上的话改起来不难，但是洛平甫回去以后再一查，当面质问未必敢，却是要显得事情更是格外难看了。

  想来想去，即使查出什么猫腻，都不是可以轻易可以说出来的，但要是洛风华身上真的有什么问题，至少可以让皇帝在洛平甫面前说话多了几分底气。

  皇帝还是略有纠结，就看见旁边的总管太监附在他耳边道：“陛下，刑部高侍郎求见。”

  刑部，这两个字一说出来，皇帝心中猛然一抖，刑部和大理寺正在联合负责高家的案子，而刑部属于洛平甫下辖的六部之一，刑部那边的事情，想要插手，就得过洛平甫，每天求见皇帝的人何其之多，老太监特意挑了刑部的人来说，想必是存了提醒他的心思。

  撇去中间弯弯绕绕的过程，凉妃无诏让洛风华进宫是真的，皇帝见到洛风华不出意外会碰了她也是真的，所以凉妃是特意让洛风华来服侍他也是真的，就这几点来看，凉妃那边是出了问题是绝对的。

  几番综合了考虑，做出退步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殊不知，有些退步一旦做出了，以后就更没有前进的余地，而这一点，从很多年以前就决定了。

  皇帝上前一步，虚虚地拍着洛平甫的手，道：“洛卿何出此言，朕从来不曾阻止过洛卿出宫啊，只是恐怕洛家小姐有所不方便处，才特意让丞相进了内宫。”

  洛平甫不卑不亢地退后一步，礼数行得一丝不差，道：“臣谢陛下信任，能得陛下如此照顾，实在是微臣全家上下的福分，只是陛下既然对珞儿怀怜惜之意，还请陛下明示口谕诏书，以杜绝朝野内外质疑之声。”

  这话里一半都是套话，但是内里的中心思想非常明确，洛平甫被皇帝提醒着想起这件事来，凉妃宣召洛风华进宫，但是洛府大多都是不知道的，可有可无地，洛平甫在让皇帝进行一个明示，以避免让人以为洛风华进宫侍奉了皇帝还是怎的。

  皇帝心里不知道把话骂的多难听，脸上还是笑道：“这是自然的。”

  洛平甫面色无波：“如此就多谢陛下了，珞儿。”

  洛平甫身后的“洛风华”走出来，脸色已经平静了不少，行礼道：“多谢陛下。”

  皇帝看着“洛风华”的脸，感觉比着刚才似乎有所不及，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方才周围环境的影响，口上道：“朕至今仍然记得洛家小姐宫宴上的那手古筝弹得极好，以后可以多进宫，你姨母也会这个。”

  “洛风华”略有惊讶：“陛下想来是记差了，臣女并不会古筝，宫宴上弹的是琴，向王家小姐借的。”

  皇帝“恍然”道：“是了，朕想起来了，是琴不是筝。”

  ——叫我分割线——

  洛平甫看着“洛风华”冷淡地把自己脸上的面具给揭了下来，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道：“这是你真的脸？”

  庄家的暗卫用另外一种声音道：“不是。”

  意料之中。

  想来现在的声音也是假的。

  洛平甫道：“你是如何知道珞儿的事情的？”

  暗卫摇头。

  这些事情都是不难查到的，但是主子没吩咐，她就不会说。

  洛平甫也不勉强。

  暗卫道：“我家公子说了，凉妃的话是如何避过了丞相府的暗卫和府内大多数传到洛小姐耳中，还请大人自己去查查看，他也未必能救洛小姐第二次了。”

  洛平甫拱手作了个礼，道：“这次的事情多谢你家公子了，这个恩情洛家欠下了，必有回报的时候。”

  暗卫不知道当中的弯弯道道，也不会关系一国丞相对他行礼当中关于身份官职的分量，反正事情完成了，话带到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洛平甫望着暗卫离去的方向，眼睛平静，身边有暗卫道：“需要属下去跟着吗？”

  洛平甫摇头，沉吟了许久，自言自语道：“庄家的恩情；庄子卿是个有意思的，他如今在哪里供职？”

  前面是自言自语，后面自然是问话的。

  身边安静了一下，暗卫显然是在回忆，继而道：“在刑部负责文书的一部分工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刑部？文书？可惜了，把他调到审讯那儿。”

  “是。”

  刑部的审讯手段一般人都受不了，同样在刑部审讯工作也是让一般人受不了的，那些潮湿阴暗的牢房，混合着的血腥，那些残酷的手段，光是看着就能让把吃的全吐出来，老油子特别喜欢用那些残肢断骸去吓唬新人。

  不过既然要成为非一般的人，这些也不算什么了。

  庄子卿的默默无闻不仅没有让洛平甫觉得这是一个平庸无奇的人，相反，刑部文书工作复杂，牵连甚广，庄子卿却已经能迅速如那些老吏一般适应工作，这更说明了他的非同一般。

  既然如此，不怕揠苗助长，就让他送他去审讯那里逛逛吧，毕竟是能他女儿另眼相看的，不是吗？

  真的比较起来，庄子卿还是比那个莫名其妙就被捧到众人视线的上官继，亦或者那个紫魅如妖的成王斐休要好上许多了。

  洛平甫淡定地向前走去，一点都不承认自己对庄子卿有些对女婿的吃味。

  下一刻，另一个消息传到洛平甫耳中：“珞儿在成王那里？”

  怎么办？他好像冤枉了庄子卿。

  洛平甫在要不要去看女儿这个问题上纠结了片刻，最终释然了。

  女儿大了不由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交给她自己处理就好，只是这一朵两朵的桃花，个个都开得这般夭夭灼灼，能之子于归的却不过一朵，到时候乱花迷眼，只盼别迷了她自己的心思就好。

  他作为她的爹，帮她把另一些事情处理好就好。

  ——叫我分割线——

  房间里或许是刚刚燃了佛香，有一种若有若无香气，并不算怎么好闻，一道屏风隔着，高大得很，把一间屋子彻彻底底地分割成两半。

  来人看了一下，继而动手把屏风拉到一边，曾经对另一个人来说仿佛不可跨越的距离，就这样轻松地被他推开。

  这屏风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重。

  里面的妇人有些吃惊地回过头，继而在看见他的一刻有些吃惊地扬起了眉头，带着惊疑，心虚，厌恶，害怕。

  “你怎么来了？！”

  来人曾经温润的眉眼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变成了一种淡漠的情绪：“你当真要这样害她吗？”

  “你在说什么？”妇人的口气里厌恶还在，但是已经很是平淡了。

  洛平甫想，不得不说洛风华的性子变成这般绝对是有迹可循的，毕竟当父母都是这般性情淡漠自私，说谎眼睛都不眨的，她也很难不变成这样的人。

  妇人感到了一阵失望，毕竟能让洛平甫这样质问她，至少说明洛风华暂时没有出什么大事，那个女儿，不，她从没有承认她是她的女儿，那个从一出生就没哭的孩子，简直让她感到了可怕和恶心，怎么样都没能让她死，哪里来的运气，她怎么就没出事！

  洛平甫看着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道：“你既然不承认她，又为何要如此要利用她？”

  洛夫人感觉自己仿佛被蝎子尾巴后面的针刺了一下似的，又毒又疼：“凭什么？就凭我给了她性命，她凭什么违逆我的意思？”

  这个年少时只是有些偏执的冷美人，在漫长的时光里逐渐扭曲，变成了一个刻薄，异常偏执的病态妇人，她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然后不能怨恨自己，只能责怪自己的女儿。

  洛夫人看着洛平甫的神色，笑了起来，带着尖酸味儿：“怎么了？我不要的东西你都当成宝？堂堂的探花郎，竟是个收拾破烂的？”

  和一般人会叫洛平甫丞相不同，洛夫人的生活依然在停留在十几年前，面前的这个她两个儿女的父亲，她名义上的夫君，依然只是那个思慕她的年轻探花郎。

  洛平甫忽然就知道洛风华为什么不要见这个母亲了，这是一个混乱的女人，她的精神已经很不正常了，尽管这不能影响她做事。

  洛平甫没有理洛夫人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洛府毕竟是我的，所有的事情，我都不可能不知道，你懂吗？”

  洛夫人一开始并不知道洛平甫指的是，随即心下一惊，不可能，要是洛平甫知道了，怎么会忍到现在？口上冷淡道：“你在指什么？”

  洛平甫摸了摸她鬓边的一缕白发，明明是同样年纪，她现在的相貌竟然还不如宫中的凉妃，这让他似乎稍微原谅了她一点，但是所有的一切，又都是她一手选择的。

  这样温情的动作让洛夫人心中猛然一跳，“仪如，”洛平甫的声音轻柔，内容却残酷以极：“你懂得我在说什么，下回，只要再有下一次，珞儿遇到了什么，我必在她身上十倍讨回来。”

  “你如果不想她遭遇同样的事情，那就千万别在珞儿身上再打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