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儿的洛风华一身单薄，晴音抿了抿嘴巴，她觉得自己的口中有些发干，又问了一遍：“小姐觉得晴宛如何？”

  这是她最后一个机会。

  她能预感到这是她最后一个机会。

  如果她在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洛风华未必不会让晴雨取代了她，而晴雨，她是知道是个什么人的，唯利是图，两头倒，可是洛风华真的展现出了心机手腕，给了她足够的利益，她一定能展现出自己的好用。

  而她，背弃了洛琅，如果再失去了洛风华，那么整个洛家，都不会再有她的容身之地，洛风华不会做出那等故意欺负她的事情，但是洛琅会，其他的丫头更会。

  本来就毫无退路可言了，她还有什么可言的呢？

  或许只是那一点劣性在作祟，让她固执着不肯承认自己背弃了洛琅，救命之恩，虽然只是举手，可是决定了用一生去偿还的，她却到底还是不能毫无怨念地全然忍受下去。

  洛风华单穿着衣裳似乎感觉不到冷似的，光影模糊影影绰绰地看着晴音，口上却说着晴宛别的事情：“晴宛进府的时候我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一进来服侍的就是我，算起来也是十来年的情分，更没有第二人可以比的，不说其他，这屋子很多的丫头都是晴宛教出来的。”

  洛风华朝着晴音偏了偏头，这时候晴音才逆着光，看清洛风华一双眼睛竟然是一直在看着她的，眼中的神色不辨喜怒，嘴角却始终含了点凉薄的笑，竟和外头灿烂但苍白的阳光一般的颜色。

  洛风华看着晴音：“方才你问晴宛如何？想问她如何呢？”

  光影摇晃，从洛风华的脸上摇晃到她的身上，零零碎碎地落了一裙子的碎片，照得她的身形拉长，晴音第一次发现，这个看上去比年纪成熟很多的三小姐，竟然有着如此单薄瘦削的身子，透着风流摇曳的体态，乍一看却如此令人心惊。

  晴音苍白着面容，走到了洛风华放着衣服的架子前，伸手取下了挂在那里的香囊，道：“奴婢逾越了。”

  洛风华静静地看着她，一如的温和。

  晴音跪在了洛风华的脚下，一如她曾经跪在洛风华的脚下，香囊从她的手中拖在了地上，长长的穗子拖了一道深色的痕迹。

  如何让一个人忠诚地对待你呢？

  是金钱，还是利益？

  可是非要认真计较起来，所以忠诚利益都是暂时的，人生无恒长，什么值得相信呢？但若是一般都这样惴惴不安，日子也是没办法过的，因为人自身就是在不断变化的，自己尚且都不能确定自己能永远不变，何况是要求别人？

  可是在这秋日里的单薄阳光中，和阳光一般单薄的女子，莫名构成了一种脆弱而不可摧折的印象，伴随着她取下香囊的动作，一些原本不确定的东西莫名地确定了下来。

  人生什么东西值得反复呢？

  她生而身份卑微，这是无可改变的事情，而即使在这小小洛府中，她甚至都不是最拔尖的那一个，想要自己的人生不再是为奴婢一辈子，那么唯一的路就是攀附着别人，也幸亏她这张脸，这个脑子如今还有可用的地方，那为什么不确定下来呢？

  眼前的女子去掉雕饰，依然深不可测，可是在这一刻，她恍惚又看见了当年第一眼看见洛琅的场景。

  人生什么都在反复，兜兜转转都在回到原地，她回到原地，回到和洛琅见面的最初，于是她确定了自己如今的所想。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洛风华亲手扶起了晴音，对着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