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华就冷笑了：“哥哥？你是谁的哥哥？”

  斐休默了。

  他心虚。

  尽管这些事情都是在他失忆之前干出来的，但他依着以前的承诺，还是愿意娶舒娅的，对于这一点他无从辩驳，所以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洛风华皱眉，轻轻踢了他一脚道：“说话。”

  这话说得奇奇怪怪的，她可是不知道斐休对着舒娅能许下什么誓言，更不知道舒娅那一声莫名其妙的“哥哥”是什么意思？哥哥？斐休哪辈子来的妹妹，凑上一个人就能随便当的吗？

  斐休被洛风华弄得有些委屈而无奈，但这种事也不是可以遮掩过去的，只能吞吞吐吐道：“我在失忆以前，答应了要娶她……”随即赶紧道：“我，我不娶了！绝对不会娶了！”

  洛风华皱眉：“什么？”

  斐休失忆之前答应过娶舒娅，做梦呢这是？

  她瞥了一眼那边的舒娅，她的嘴角挂了血迹，配上浓重的妆容，看上去沉重而纤细无力，有点空洞绝望的味道，听见斐休的话，她下意识地就看了洛风华一眼，带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祈求和哀怜。

  于是真相就很简单了。

  可惜洛风华从来都不是个很怜香惜玉的人。

  舒娅有她的幸福，然而她也有，为了舒娅而去对着斐休撒谎，保全舒娅在斐休心中的形象，这不是她会干的事情，自己做下的事情该是自己来承担，为此和斐休生了什么嫌隙才是本末倒置，大大的不值。

  斐休听见她声音吃惊，小声解释道：“你没听见我那天晚上跟你说过的话？”

  洛风华眯起眼睛想了想，是了，上次晚上营帐外头斐休在那儿傻站着，就是为了这事？真是……傻透了，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不然早就不用麻烦了。

  不过她是不会承认是自己的任性才导致她没听见斐休的话，傻的是斐休，连对谁许下的承诺都忘了。

  “啊呸！”洛风华轻声啐了他一口：“隔着帘子你觉得我听得见？再有，你确定你失忆前是跟她许下过嫁娶的誓言吗，哥哥？”

  听了她前半截话，斐休正打算期期艾艾地说一个“是”字，冷不防洛风华叫了一声“哥哥”，他脑子里的那点东西“轰然”就炸了，脸上快速地就染了一层红晕，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被戳穿了：“你……”

  洛风华“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斐休脸上的红晕加深，她笑道：“嗯？哥哥你的身体比你更诚实啊。”

  第一次见面他的身体就已经表现得很想和她亲亲抱抱举高高了，结果这个嘴硬的，直到现在，非等着她架上烤火架了才承认非她不可，她和舒娅就在他面前都分不出，简直忒过分了！

  斐休睫毛剧烈抖动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拿一双颤抖的手碰上她的脸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都是……她的，这样熟悉的轮廓，这样强烈的心悸，此生无二。

  他怎么会错认呢？

  呆呆愣愣的斐休忽然就鼻子就酸了。

  仿佛他等着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等到红颜白发，茕茕一人，才能再换得今生此世与她的相见相拥。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面目都有些模糊了的小人，递到了洛风华的手中，洛风华看了一眼，愣了，随即也拿出了一个小人，让两个小人嘴对嘴亲了一口，才笑道：“老板是个好人呀。”

  洛风华把两个小人放在掌心，一手去牵斐休的手：“公子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斐休点了点头，轻声道：“请小姐怜惜，勿要抛弃。”

  洛风华就微微笑了。

  舒娅被人搀扶着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两步，沉默地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姑娘的执念也是非一般人可比的了。

  洛风华道：“姑娘，你还不死心吗？”

  她是不知道舒娅为什么会知道斐休和她的过去，但无疑这就是一种欺骗，再说如果斐休在她已经拿出了她和斐休过去承诺的情况下都留不住这个男人，那又如何再能指望其他呢？

  舒娅不敢开口，甚至不敢去看斐休，他只是存在着就让她极为难堪，但她偏偏无法拒绝，她的喜欢于他而言怎么可以这么廉价呢？他又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呢？

  她喜欢他的呀。

  斐休没有开口，一个姑娘喜欢，或者说是执着到了这种程度，他不太好说话，一方面她对洛风华做的事想让他杀了她，一方面，舒娅对他的欺骗让他极为愠怒不悦，最后一方面，舒娅对他的救命之恩也是无法否认的。

  三方面的原因，他自然更在乎洛风华的性命，但救命之恩已成既定的事实，他就不方便说什么了。

  洛风华知道他的意思，对着舒娅略冷了脸色道：“姑娘你腿脚还不够痛？我待人一贯就是别人希望我死，我大约就会让她先行一步，你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我留你一命就是为了偿还你对斐休的救命之恩，你当真还是要如此？”

  舒娅轻声而坚决道：“如果我不让你们走，你们就走不了。”

  这话似乎不错，毕竟洛风华和斐休就两个人，但这里是一群人，再不济还有其他人，可以对着他们赶尽杀绝。

  舒娅的话里带了一丝冰冷的倔傲，这是手握权力而不由自主带上的高高在上，她的意思很明显，哪怕就是勉强，她也想留下斐休。

  斐休发一哂笑。

  在舒娅面前，因着她的称呼和他对她的不喜，所以两下里一纠结他总是表现得相当客气而疏远，以至于这姑娘显然都不太了解他的为人了。

  洛风华颇为诧异地看了斐休一眼，她以为斐休已经全然好了，难道竟是还没有好吗？不然何至于给舒娅如此孱弱的感觉？她伸手去搭斐休的脉，斐休反手握住她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洛风华心里沉了一下，随即什么都懂了。

  舒娅显然是拦不住他们的，只是她的剑却是遗落在了营帐内，颇有些不方便，而且她更担心的另一点，她从来不忽视的那一点——孟古拉。

  这个北夷的谋士显然拥有一个谋士强烈的直觉，她敢肯定，要是他听见了斐休的名字，立刻就能知道他们的身份。

  斐这个姓氏实在不多见，西延皇族偏巧就是这个。

  她得尽快脱身，不然她和斐休的关系要盖不住了。

  洛风华看着舒娅，忽然出手如电，直接拉了她一把，一手掐着她脖子，一手把她挡在自己身前，舒娅腿脚原本就不方便，此刻又遭受了洛风华这样毫不客气地对待，顿时疼得皱起了秀眉，吃痛得叫出了声。

  洛风华笑笑对着她道：“你很失策了啊，舒娅姑娘。”

  斐休一脚踢起地上的刀，洛风华空手接了，就松开了手，把刀架在了舒娅脖子上。

  舒娅无法回头，看不见洛风华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冰冷里透着嘲弄的声音，紧闭了嘴唇一声不吭。

  洛风华对着旁边又是惊疑又是恐惧的人群道：“我要两匹马！”

  人群中窃窃私语，对于她的话和行为似是在进行考量。

  洛风华不指望着舒娅开口，刀子从她脖子轻轻一割，一道子血痕就慢慢渗透了出来，见了血，人群就一下子哗然了，可是缺乏个决断的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终于，一个人被暂时推举了出来，他用北夷语快速地说了一些话，洛风华这个半吊子根本听不懂，只能一脸懵地去看斐休。

  斐休在她旁边，低声道：“他说，舒娅在今天的祭祀中率先见了血，按照规定，第一个见血的人，应该被送到神明的祭坛上。”

  洛风华就皱眉道：“这是说这个姑娘已经没用了？”

  斐休道：“是的，这个习俗我也听说过。”

  洛风华就对着舒娅道：“舒娅姑娘，看来你落在我手里，反而是一个更好的结局啊。”

  舒娅抬起头，浓重的妆容尚未花掉，让她显示出和平常不同的严正肃穆来：“为神明而死，才是我最大的荣耀和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