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容神之器”？

  林怀恩曾经问过许沁这个问题。

  当时许沁的回答是——

  “所谓的‘容神之器’，就是你我心灵的‘外壳’。”

  那个时候的许沁，已经是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看起来既困惑又疲惫。

  但她还是努力回答了林怀恩的问题。

  “你知道‘超越论’吧？超越论者认为，我们的思想凌驾于我们的肉体与欲望，就像是提线傀儡一样支配着它们——”

  “但是在我看来，我们的思想与其说是‘支配着’我们的肉体——”

  “倒不如说是我们心灵的外壳。”

  她坐在椅子上，默默把玩着林怀恩去年生日时，送给她的那块手表。

  “我们每个人，刚生下来的时候都和野兽无异，赤身裸体，心灵裸露。”

  “我们的思想、心灵以及欲望，都完全地暴露在空气里，随着我们年龄的成长、观念的获得、知识的吸取，我们将自己的心灵，蒙蔽上一层层的外壳。”

  “这些外壳，有的精巧，有的粗糙，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但它们却保护了我们脆弱的心灵，将我们的容易受伤的内心，与这个冰冷的世界隔离开来。”

  “但是……仅仅这样，是不行的……”

  许沁轻轻地摇着头：“只是将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就失去了和外界沟通的能力，变得刚愎、自我、以及难以沟通。”

  “所以，为了让我们自己的内心，从那重重包裹的坚硬外壳中重新展露出来，我们必须对‘外壳’进行梳理。而梳理的工具，就是一直以来，我们所谈论的那些东西——”

  “哲学，以及思想学说。”

  “当我们使用‘哲学’，也就是‘对认知的认知’，重构了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之后，包裹着我们心灵的外壳，就被化解开来，转化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这个心灵的有机体，就是‘容神之器’。”

  许沁举起手中的怀表，将它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将它向林怀恩展示了一下，缓缓地划了一格巨大的圆圈——

  “当‘容神之器’被完成后，它就会帮我们从复杂无序的世界中，过滤出那些重要而有序的信息，同时将那些恶意的，有害的信息隔绝在容器之外。”

  “如果说‘心之壳’是一枚钢铁的外壳，将所有的信息，无论好坏，都以自己的方式隔绝在外。那么‘容神之器’就是一枚华丽的，绽放着美丽光彩的光之球，虽然每个人的‘容神之器’都不尽相同，但是对它们的构筑，展现出了构筑者的个性与思想之光。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帮我们理解世界，认知世界的‘思想之壳’，也会变得越来越庞大，最后将我们整个自身都完全遮蔽住——”

  “而这些，就是那些被誉为‘英雄’与‘圣人’的伟人们，内心所展露出来的真正样貌。”

  在许沁缓缓扩大的怀抱，林怀恩隐隐看到了一枚巨大无比，光彩夺人的‘思想之壳’，这‘思想之壳’，覆盖在他的身体与心灵之外，让它们变得不可撼动，坚固无比。

  。

  数天后，林怀恩看着面前的李沐恩，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最后还是来到了这里。

  他看了看结界外，一脸阴寒地封闭了决斗空间的卡特琳娜，向李沐恩伸出了一只手——

  “别告诉我，卡特琳娜向你许诺，只要你能替她杀了我，就用夜摩城的力量，将你的妹妹转移到最好的医院里去？”

  李沐恩明显愣了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怀恩看着面前的白衣青年，有些无语。

  只是，为了一解心中的疑惑，他还是继续问李沐恩道：

  “以防万一，我多问你一句——”

  “你有想过，在杀了我之后，你的雇主，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吗？”

  李沐恩的表情微微一僵，然后露出一丝浓郁的戾气——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我妹妹，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确实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没有脑子啊……

  钢之壳同学……

  林怀恩拍了拍脖颈，叹了口气，将【外装大脑】呼唤出来，装入自己的脖颈。

  “你来吧。”

  在轻微的麻痹与愉悦感之后，他看向李沐恩，微微笑了笑：

  “看我怎么弄死你。”

  。

  不是风行者的林怀恩，仍旧是林怀恩。

  不是风行者的李沐恩，却已经不是李沐恩了。

  比起将【外装大脑】装到摄光妖精上，林怀恩将【外装大脑】装到自己身上，自然是弱了不少。

  再加上这段时间，他完全没找到练级的机会——身为风行者，他要做的事情，比当“夕阳汐雪”的保镖，忙碌多了。

  所以，他几乎是以第一次决斗时80%的实力，和李沐恩打了一场。

  可惜的是，相比林怀恩，李沐恩的实力，下滑得更厉害。

  被林怀恩的气势所摄，李沐恩甚至没能发挥出他应有的实力，就被林怀恩杀死。

  他连魔剑技“九雷斩”都没用出来，就被林怀恩抓到【天之锥】的漏洞，一剑戳在了心脏上——

  “对于【剑理】技能来说，同一招是不能使用两次啊……”

  看着地上李沐恩的尸体，林怀恩叹着气，背过手去，看向结界外的卡特琳娜。

  金发的女指挥官阴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这让林怀恩微微有些吃惊。

  不过想想也就知道了，在林怀恩拒绝她的邀请之后，她本来就失去了继续待在“风行者”里的意义，趁着这个机会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另一方面，“夕阳汐雪”那边，就有些可怜了……

  林怀恩下意识地看了眼原夕暮。

  却发现少女正看着自己，眼睛上，还挂着用来分享摄光妖精镜头的那枚单片眼镜。

  而对于李沐恩的战死，她表现得不为所动。

  。

  林怀恩不知道原夕暮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之后的一连几天，他身边的安保人员，都多达十多个，而原夕暮作为李沐恩的雇主，更没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接近到他。

  然后，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再次迎来了拍摄完成日。

  。

  “可恶！还是不行吗？！”

  林怀恩看着明亮的树心花园，忍不住用力锤了一下身边的藤蔓墙壁。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风行者的营地，向着“清晨之森”进发。

  结果，他才刚刚走到树心花园的入口，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你也醒了吗？”

  这个时候，他从背后，突然听到一句幽幽的叹息声。

  他猛地回过头来，却看到了原夕暮的身影。

  这一次，她仍旧捧着手中的摄光精灵，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林怀恩，晃晃悠悠地走向了他——

  “我好累……让我休息一会。”

  少女摔在了林怀恩的怀里，昏迷了过去。

  。

  等到她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林怀恩没有带原夕暮回剧组，而是找了个女神宿营地，扎下了帐篷。

  睡了四个小时之后，原夕暮终于清醒过来，她一边捧着林怀恩煮给她的米粥，一边看着的林怀恩，一满的复杂：“我没想到离开了我，你还是能够醒过来。”

  “离开了你？我之前也清醒过？”

  林怀恩很快就从少女的话语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原夕暮喝了口手上的米粥：“曾经有段时间，我会将轮回的事情告诉你，不过一旦轮回重新开始，你就会失去记忆，所以久而久之，我也就没有继续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这样吗……”林怀恩思索着，点了点头，但有些事情，他还是心怀疑虑：“那你又是为什么，会一直保持着记忆？”

  “我也会失去记忆。”然而原夕暮却给了林怀恩一个预想之外的答案：

  “不过，我每次失去记忆，都会找时间直播。于是，每当我打开直播间，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就会把准备好的事件梳理与现状概要，发送给我。”

  “在看完这些概要之后，哪怕我不相信，也会在熬过第二次轮回后，意识到他们说的是真的。”

  原夕暮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次轮回23日到来的那个晚上，都会有很强烈的睡意袭来，即便是我，也只能近乎朦胧地熬过那段时间，几乎是在一个眨眼之后，就来到了第3日。”

  “每次我熬过轮回，就会变得更困，大概五次之后，就会一觉睡去，开始下一次的重启。根据弹幕们的说法，这已经是我第17次轮回了。有几次我没能熬到第五次轮回就失去了意识……”

  看着这样的原夕暮，林怀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上一次轮回结束后，你就找到我，向我确认了相关情况吗……”

  “第五次。”原夕暮点了点头，坦白道，“本来我没想到你会觉醒，但是第四次轮回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表现和之前几次不一样，在杀死沐恩后，还看向了我和卡特琳娜，我这才觉得，你是不是没有经过我的帮助，就觉醒了……”

  林怀恩默默地点了点头，“你把直播间弹幕给我看下吧，你自己再睡会。”

  然而少女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一旦我结束直播，所有评论信息都会瞬间消失，就仿佛它们压根不存在一样。”

  “所以你想要看前面21次的轮回报告，只能趁着我清醒的时候抓紧时间。”

  。

  看着倒在睡袋上的原夕暮，林怀恩不禁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就像原夕暮说的那样，上面拍好的照片，全部都消失了。

  仿佛它们压根不存在。

  林怀恩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直播间里已经闻讯聚集来了两千多个地下城探险者，里面不乏比袁小乐和鹿副官还要厉害的地下城解密大师。

  根据他们的分析，林怀恩与原夕暮，应该是进入了某种“循环空间”。

  这个循环系统，以剧组的第3日与第23日不断轮回，每次轮回中，都会发生一定的随机变化，比如林怀恩成了风行者，或者原夕暮成了英弥铃。

  虽然还不清楚这种随机变化的发生原因，但至少能够肯定，“循环空间”的信息被操控了。

  就像是评论信息的出现与消失，循环空间会阻断任何可能威胁到它稳定的存在。

  而原夕暮的【魔力通信频段】之所以能打破这种“阻断”，就是因为，它是一个少有的，能够冲破这个循环系统，传递到外界的信息源。

  【或许，“魔力通信频段”这个技能，被我们所有人低估了……】

  弹幕里的分析大师，这么解释这个问题。

  而另一方面，这21次轮回，对于直播间内的观众们而言，并不是整整经历了420天的漫长等待。

  “从观众们的视角来说，原夕暮口中的‘每一天开一次直播’，是‘每小时开一次直播’，因为原夕暮每次直播的时长最多一个小时，所以从观众们的视角来看，就是每小时一次，一次一小时的不间断轮播。”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希区柯克的女仆长’的整的新活。

  毕竟，哪有直播每小时结束一次，突然闪现一下，再次开启时，就换了背景与人物的。

  只有预先录制好的摄像，才能够解释眼下的现象。

  再加上“希区柯克的女仆长”本来就是一位极具表演能力的视频上传者，以至于最初的两天里，居然没有人察觉到异样。

  大部分观众，都觉得她只是在整活，虽然委婉地提醒了她，直播视频很可能被超管关掉，但双方都没有发现对方在鸡同鸭讲。

  然后……时间来到了第三天。

  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而那也是原夕暮的第一次“觉醒”。

  但是还没搞清楚情况的她，在23日到来后，果断失去了意识。

  从那天开始，直播间里观众们组成了“女仆长后援团”，绞尽脑汁，想要帮原夕暮摆脱困境。

  度过轮回的办法，也是这个时候找出来的，从23日到3日的凌晨，原夕暮开着直播，看着弹幕，就能扛过最难熬的那段睡意。

  等熬过这段时间，再睁开眼睛，就能带着之前的记忆，穿越轮回。

  而这神奇的事件，也在荒野之家冷清的直播平台上，迅速传播开来，最高峰的时候，甚至聚集起了七千九百多人。

  打赏弹幕多得原夕暮都看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但随着轮回进度的停滞，直播间的人气也逐渐下落，到了现在，只剩下了大约1700人——而且还是随时都会离开，等有空再上线的那种。

  “我们已经经历了整整420天的轮回，但是对于外界而言，仅仅只是17天半……”

  “14天前，就已经有人报了警，但常营分局的第一批救援队下去之后，现在还没有回来……第二批救援队才刚刚出发……”

  林怀恩看着地图上的信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了大量的轮回内容，21次轮回中得到的真正的有效信息，少之又少。

  但也不奇怪，光是搞清楚如何度过危险的第23日，就耗费了原夕暮6次轮回。

  “最后一个问题。”

  林怀恩看了看自己之前写下来的提纲——

  “就是‘为什么我会脱离原夕暮与直播间的帮助，自行苏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