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米扣着指甲缝，两眼望天，久久无语。

  小四出来把大姐吼了一顿这茬才过去。

  因为二姐从小给了外婆的，所以二姐出嫁，胡米姊妹几个，连同她们的母亲都是当亲戚一样的。

  外公外婆那边动用本家本户人马发嫁。

  五爷家现在不是借给村里办小学了嘛，就在青砖黛瓦的四合院旁边，临时用土坯茅草建了三件草房当婚房。

  外公外婆自然是十分不满意的，但二老年纪实在大了，就算不满意，也有心无力了。加上又是二姐自己选的，二老也无可奈何。

  五爷爷这边原本看好的是胡米，结果冒出二姐这事，心里也是老大的不情愿。所以，虽然拗不过孙子，但对这桩婚事也不积极。

  如果没有别的婚礼对比还不觉得怎样。偏偏另一户人家，盼星盼月亮才盼来儿子娶媳妇，全家男女老少齐动员，财力不到心意凑，务必要办的风风光光。

  这么一比较，高下立见。

  胡米也是唏嘘，谁能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二姐，真到了婚姻大事当前时，竟是这样潦草的光景。

  由此，她也有些理解大姐了。

  大姐半辈子受苦，全都因为房子。如果当年家里有她三尺宽可以睡觉的地方，她也不可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彼时帝都的房源还不太多。二环新开盘的小区也才两三千一平。像某家园附近的老破小那就更不值钱。要是遇上了，两三万也是它，四五万也是它。

  这些钱要是半年前，胡米无论如何拿不出来，现在虽然手头还不是太宽裕，但挤一挤也还是有的。不过是相对于从前她漫撒着花钱要拮据一些而已。

  要知道，虽然胡米从前看不上自己这个公益性的鸡场，但是不代表她的鸡场小的不值一提。

  胡米的性格其实缺陷挺大的。贪大，贪好。小打小闹的她看不上，凑凑和和随便干一干她也看不上。

  村里又把河滩地都承包给了她，几百亩的空地加上她花钱不算账的毛病，用脚趾头想，她的鸡场也不能小了。

  最开始她只收上来两千多鸡苗。除了折损剩下八百多产蛋鸡。不是胡米不想多养，是实在收不起鸡苗。附近几个村的鸡苗都被她收完了。

  这对于胡米偌大的鸡场哪儿够？她让工人用最原始的抱窝方法，鸡生蛋，蛋生鸡，一年多时间就把养殖总数从不到一千只蛋鸡，扩繁到了连公鸡带母鸡五万只之多。

  五万只鸡什么概念？站在偌大的河滩上，目光所及都是鸡。

  那都是鸡吗？那都是钱。

  要知道，那个时候鸡蛋还是硬通货，很多地方还可以拿来换盐的。

  人们普遍认为鸡肉比猪肉更滋补，对身体好，尤其是对于身体弱的人更有益。所以，一段时期鸡肉的价格和猪肉价格不相上下。

  五万只鸡里头有两万多只公鸡，显然是要作为肉鸡销售的。

  如果换了别人，两万只鸡的销路八成能愁死。

  对于胡米来说确实小菜一碟。她干了一辈子投机倒把赚快钱的营生，最擅长的就是销售。而且，通过买鸡蛋她还积累了一定数量的高端客户。

  又逢春节，腰包渐鼓的人们消费热情高涨。胡米一只鸡卖到了五块钱的高价。

  扣除两块五的成本。光这两万多只鸡就给胡米净赚了五万元。这在当时可是巨款了。

  所以，人生在世都是相互成全。时代造就人们，人们成就时代。

  如果胡米晚几年养鸡，必定不能这么顺利。

  她之所以五万只鸡里头出将近一半的公鸡，不是她一早就计划好要卖肉鸡。完全是因为她缺技术，不懂得怎样在鸡苗还小时，区分公鸡和母鸡。

  她没那概念，工人就更不知道了。

  反正乡下人家孵出来就养呗。原来鸡崽儿小，几万只撒河滩上也显不出来什么。

  后来鸡渐渐长大，工人一天天净扛着饲料满河滩乱窜喂鸡，库房里的饲料刷刷往下少，胡米这才紧迫起来，张罗卖掉公鸡。

  幸亏她有足够的销售经验和办法。不然换成谁都得被那两万只公鸡给干跪下。

  这一吓也给胡米提了醒。养鸡没技术，光靠天吃饭不行。这幸亏是出了两万多公鸡，她发挥专长还能化险为夷。要是遇上个病啊灾啊的，她就干瞪眼了。

  所以，她年后跟着大姐进京，除了帮大姐买房子，还想寻个懂行的学习，学习。

  正好鸡场现在也算步上正规了，她离开一段时间也没事。

  她那脾气说干就干，说走就走。过完年初五，就和大姐一起动身了。

  临走她还特意背了一个母亲缝的花书包，装上本子和笔。

  她背这花书包可不是因为节俭啊。纯粹是觉得母亲缝的花书包太好看了。这种手工花书包，曾经可是很流行呢。

  当然，胡米再一次搞错时空。

  花书包流行的年代和她买那些自认为可时髦的红木家具是同一个时代的事。

  现在是一九九三年的正月。流行的是挎带小皮包，带自吸扣那种。

  胡米这个大花书包，土的掉渣，相当惹人眼球。大姐都不好意思承认认识她了。

  偏偏胡米不自知，还觉得美气的不行。俩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进京。轻车熟路就回到大姐的出租屋。

  相比较胡米的粗犷生活态度，大姐无疑是个极具兰心蕙质的女子。

  不大的出租屋被她收拾的整洁雅致。兼做餐桌梳妆台上甚至还摆了个青铜的博山炉。

  胡米一眼就相中那香炉了：“这个好看，配咱家的多宝格。”

  因为胡米答应帮她买房，大姐的心情很好，笑道：“假的。也就值十几块钱。街面上这种东西多得是。”

  胡米叹息道：“我也知道真古董好，可今时不同往日，需要花钱的地方多。淘换几件差不多的赝品摆家里也不错。

  等空了，你带我去呗？”

  大姐一口应承下来。胡米是个急性子，转而问起房子的事情。

  大姐便带她到了上班的古玩店。

  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样子。胡米当初就是看他不是那琉璃咣当的人，才放心大姐在他这儿打工。

  那老板看见大姐回来，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问道：“你说那挂屏带回来了没有？我朋友着急出国，他那房子可是不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