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沐宁的事情，维包你早就知道吗？”

  唐雨跟在维包身后开口问道。

  “他跟我住在同一个小区，以前我搬到这里的时候遇到了他，就请他进来坐坐，顺便聊了聊天。后来日子久了就变得熟悉起来了，他家里条件应该很好，毕竟他家的别墅是自己的，我住的这里是租的。你要是说关于他说的能预知未来这件事嘛，他是在我面前表现过，我也问过他，他说只让我一个人知道了。现在不止一个人，而是三个人了。”

  “他没告诉他父母吗？你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感到惊讶吗？”

  “他说他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平时不怎么在家，家里只有保姆和他。他本身看上去就像是那种沉默内向的小男生对吧？惊讶是肯定的，不过只有五分钟的话，五分钟又做不了什么。”

  维包说的也有道理，唐雨也就没继续追问。

  除了吴轩友能靠幻想让家里出现蟋蟀妖怪的存在以外，这是唐雨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关于普通人能呈现出的超能力。

  虽然唐雨也说不好这五分钟的预知未来能力究竟能不能够得上超能力的门槛，但已经足够惹人艳羡了，如果三更没说那句话的话。

  “钢琴的事你跟沐宁提起过吗？如果他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让他帮忙不是更方便吗？”

  “只能预知五分钟，难不成我还让他整天二十四小时守在这里么？”

  维包看似随意，带着两人来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间。

  这间房间被精心布置过，风格以粉红少女可爱姿态呈现在三人眼前。其中包括布景和道具，都是那种平时难以看到的日常家庭状态，包括左右两侧墙上贴着的美少女战士插画。

  房间面积很宽敞，唱歌跳舞确实足足有余。

  “我先换个衣服，然后调整一下摄像机的位置。一会儿我再告诉唐雨你应该怎么做，只要我的步伐不紊乱离开屏幕太远，基本上应该很容易就能过了。只要你发现我的身体稍稍偏离屏幕，你就给我打个手势提示一下。”

  “嗯。”

  唐雨和三更走出门外，留维包一个人在房间里。

  走廊的地板是木质的，踩上去会发出闷响。

  “三更说沐宁的那个预知五分钟内未来的能力是用双腿换来的，这是真的吗？”

  站在窗边，唐雨自然而然跟三更聊起沐宁。

  三更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她早就料到唐雨会追问这种事。

  毕竟唐雨是普通人，对于很多新奇的事物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其中自然包括这种灵力扩散。

  “唐雨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过么，就算是这凡间的每一个普通人，在出生之时都是带着或多或少灵力的。只是因为大部分人的灵力都微弱到不值一提，所以人们总是将其称作‘天赋’。”

  “记得。”

  “这种与生俱来的灵力并不总是微弱的，它会在每个人的短暂人生中的某个时间节点产生微妙变化，进而登峰造极。这个时间是不固定的，但它始终存在。所以大部分人的一生其实并不是碌碌无为的，每个人都有展现光彩的时刻，也许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罢了。”

  “所以这跟沐宁有什么关系……”

  三更视线望向窗外，某处人家正将家养的花摆在阳台上晒太阳。

  “他注意到了，在这个登峰造极的灵力扩散的时间节点里，他选择去验证这份灵力是否真的存在。他确实是正确的，也获得了实质性的能力。这种对于未来短暂变化的感知，就是他与生俱来的灵力。为了去验证脑海中灵光一现的两分钟后会不会突然有汽车出现将自己撞飞，就因此站在马路上，这种人在唐雨眼里，应该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吧。”

  “……”

  唐雨无话可说。

  这孩子多半脑子有问题。

  正常人肯定做不出来这种事，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五分钟很短暂，甚至不足以改变大多数事物。可对于他来说，大概是一种乐趣。”

  三更抬眸望向唐雨，表情凝重。

  “乐趣？路都走不了了，还能有什么乐趣？”

  “对于大部分小孩子来说，受许多作品的影响，他们都觉得超级英雄就该承受苦难，因此才能蜕变到拯救全世界人类的程度。”

  “那种电影里的情节……”

  唐雨一时语塞。

  他无法理解沐宁的想法，不只是不能理解这种预知五分钟内未来的乐趣所在，更不能理解为什么沐宁甘愿为此牺牲双腿的行走能力。

  按照三更的说法，沐宁是在某一刻短暂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那他当时就应该知道站在马路上的后果是什么。

  他去尝试，以失去双腿的代价，获得了这份能力的永久使用权。

  预知五分钟内未来的能力，大概也只能用在可乐会洒这种事情上吧……

  拍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通过唐雨的手势指示，维包的拍视频进程比以往顺利得多。

  通过电脑将完成的视频稍微美化一下，维包就上传到了网站后台加以审核。

  “这下就万事俱备了。”

  维包伸了个拦腰，对旁边的唐雨做了个wink。

  “怎么样，姐姐刚才的舞跳得好吧，你是不是心里觉得可爱死了。”

  唐雨一脸冷漠，内心毫无波动。

  也许最开始他打开维包主页的时候还会因为维包的各种作品而眼前一亮，可到现在为止，在维包已经在他家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现在，唐雨真的是毫无感觉了。

  更何况三更还在旁边，就算他真有什么感觉，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唐雨你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妻管严吧？”

  维包看了看唐雨身旁的三更，忽然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我一向觉得两个人一起生活要建立在彼此尊重的前提下，这样才能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所以到现在为止，你做过什么三更不建议你去做的事情么？”

  “……”

  好像还真没有。

  唐雨看了看一旁的三更，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三更根本不太了解维包在跟唐雨谈论什么内容，不过她根本不在意。

  三个人重新回到楼下的时候，沐宁正坐在轮椅上看着电视。

  电视机里播放着仙侠剧，但不同于现在粗制滥造的仙侠玄幻恋爱悬疑剧，沐宁看的是一部很久之前的电视作品，好评很多。

  “这不是仙剑三么，我以前还挺喜欢看的。”

  维包望着电视机中的画面，口中感叹着。

  “是啊，电视剧拍的挺好，游戏做的也很好，我很多年之前还玩过。”

  唐雨出言附和。

  三更只是默默坐在了沙发旁边，她当然不懂唐雨和维包这种怀念过去的感觉。

  她与他们不一样，她的生命不止百年。

  她能来人间，顶多就是一场娱乐活动，结束以后她便回去了。

  在这短短百年之内，她所能把握住的情感交集其实于三更而言并不重要，从前的三更就是这么想的。

  毕竟百年以后与她曾经有所交集的人都会面临死亡，而她尚在。

  那些共同相处的回忆，恐怕也只存在于她一个人的记忆里。

  可现在不一样了，在真正接触到人间情感以后，三更才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是该珍惜的。

  她虽然不懂唐雨和维包讨论的内容，但她看那两人在一起聊些共同话题的时候，她便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涌过。

  “三更，你在笑什么呀？”

  维包忽然注意到三更嘴角的微笑，她几步走到三更身边蹲下身来，带着笑容问道。

  三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笑了么……

  她自己并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这种家庭气氛太过温馨，所以她也觉得开心吧。

  沐宁始终没有加入群聊，他给唐雨的感觉就像是那种只存在于各种作品中的高冷男主角少年。

  唐雨坐在沐宁轮椅旁的沙发上，尝试着跟沐宁聊聊天。

  尽管年龄可能差一些，或多或少有些代沟。可现在这栋别墅里，只有沐宁一个同性了。

  只有男人才懂男人。

  揣摩了半天措辞结构，唐雨准备从大众角度，以学业讨论切入话题。

  “沐宁，你没上学吗？今天应该是上学的日子吧？”

  “没有。”

  好，话题戛然而止。

  维包似乎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微妙相处，她直截了当介入其中。

  “沐宁没在上课，他家里给他请了家教，也会拿到某个学校的毕业证的。”

  好家伙，这就是住别墅的人该有的能力么。

  唐雨这种小包租公体会不到，但他觉得沐宁没去上学也许是件好事，毕竟无法行走，独自一人去上课肯定有诸多不便，沈城的学校基本上又没有电梯，上下楼都是个问题。

  维包似乎很了解沐宁，但唐雨觉得这是因为维包之前认识沐宁的时候问过跟唐雨所问相同的问题。

  沐宁看上去对人都很冷淡，包括维包，但他却愿意听维包的话留在这里，唐雨仍旧对沐宁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心存侥幸。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止，而且好像比之前下得还大了。

  这样的话，沐宁想回家也很难回去吧……

  时间虽然比预想结束的要早，可现在这场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原本维包是想拍摄完视频就离开的，晚饭他们回家去吃。

  想留沐宁一起吃晚饭也是好意，毕竟好久不见了。

  从现在的处境来看，一切仿佛都变成被迫进行的了。

  “要不然，大家晚上都在这里住吧。”

  维包出言提议者，金发少女的脸上带着俏皮。

  唐雨下意识看向三更，三更没表达反对意见，那他自然也不会反对了。

  只是唐雨不知道维包所说的大家包不包括沐宁。

  沐宁行动受限，肯定不太方便，这是正常人的思考逻辑。

  “我晚上要回家。”

  所以沐宁出言拒绝了。

  “这样啊……也是呢……”

  维包面色有些尴尬，刚才他忽略了沐宁的身体状况。

  天还没黑，这个时间吃晚饭确实也太早了。

  四个人中的三人坐在沙发上，另一人坐在轮椅上，很快气氛开始陷入沉寂，众人彼此相顾无言。

  “要不然我们一起做点什么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唐雨开始提议，维包立刻举手表示赞同。

  “我这里还有之前用的道具扑克牌，大家来一起打扑克吧！”

  说干就干，维包很快从厨房里拿出了一副扑克。

  没错，就是在厨房的厨具柜里。

  唐雨根本不想吐槽这一点，他只希望现在尴尬的气氛能够有所缓和。

  毕竟对于敏感的唐雨来说，这种气氛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扑克牌大作战正式准备启动。

  “行吧，先来分一下组吧。男生一组女生一组。”

  维包直接单方面决定分组让唐雨觉得不太爽，毕竟无论做任何事情他都想要跟三更在一起。

  只是现在他也没什么权利表示反对意见，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他与沐宁还没加以了解，就这么成为队友了，给唐雨的感觉很奇怪。

  客厅沙发前面的红木小台桌就是他们本次打牌的场地，为了方便，唐雨拿了把椅子，坐在了沐宁身旁不远处。

  “我现在说一下游戏规则，两个王是最大的，2最大，3最小，只能同数量牌管同数量牌，除了两个王可以当炸弹以外。还有就是队友之间不能彼此看牌，大家听明白了吧？”

  “哈？”

  唐雨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好笑。

  “那四个同样数字的牌呢？也不能当炸弹？”

  “对，四个同样数字的牌只能管四个同样数字的牌。”

  维包一本正经的解释着，唐雨觉得嘴里有些苦涩。

  这是个什么游戏？儿童斗地主？

  “好，那我现在开始洗牌了。”

  维包根本没给唐雨提出意见的机会。

  唐雨觉得自己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在跟一群小孩子玩游戏。

  唐雨与三更隔桌相望，脸上的苦涩溢于言表。

  三更伸手摸了摸唐雨的头，动作温柔。

  “喂，打扑克呢，别秀恩爱了。”

  维包洗完牌开始顺时针发牌，唐雨叹了口气，拿起牌放在手里。

  唐雨手里的牌还不错，他有三个A两个2，在四人模式里，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牌了。假如他的队友沐宁的牌型不算太差，那他们的胜率很高。

  可唐雨将目光放在旁边的沐宁身上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有拿起桌上的扑克牌。

  唐雨犹豫了两秒种，很快他就想到了沐宁预知未来的能力。

  确实，在五分钟之内，他不拿牌也能知道他看到的手中牌是什么。

  感觉原本无聊的游戏，因为沐宁的加入，莫名其妙就被套上了光环。

  维包没有特意让沐宁放弃使用能力，她似乎接受了这一切，这让唐雨感到很诧异。

  这算什么，沐宁可是自带透视外挂的男人，他们怎么可能输？

  出牌顺序依次为维包、唐雨、沐宁，最后是三更。

  先出牌的人是维包。

  “三张三。”

  “三张五。”

  唐雨很快管上了。

  沐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我们输了。”

  他轻声说道，甚至到这一刻为止，他还没有摸一下桌上属于他的牌。

  “……”

  唐雨只觉得无言以对。

  作为自己的队友，他竟然在打退堂鼓。

  而更有意思的是，沐宁的话完全值得相信。

  “我看不到任何一种我们赢了的结果。”

  沐宁抬眸望向唐雨。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唐雨搭话。

  他面容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事实。

  唐雨当然会相信他，毕竟沐宁是一个开了外挂的男孩。

  只是这种感觉让唐雨觉得很不舒服。

  他的手牌还算挺好的，他觉得有机会搏一搏，可沐宁却直接宣告了他们的死刑。

  他无力反驳，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讲，沐宁站在上帝视角上。

  提前知道结局的游戏，还有什么意思呢。

  唐雨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废，对面的两个女孩也陷入了沉默。

  气氛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有时候，能看到未来，也并不是件好事，对吧。”

  沐宁轻声说道，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在这种氛围里，显得有些感伤。

  “三张六。”

  三更的清冷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在沐宁说了那种话以后，三更是唯一一个没受到影响的人。

  “有人要么。”

  三更接着说道，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唐雨有一瞬间的恍惚，但转眼便笑了起来。

  “三张九。”

  他在三更后面接着出牌。

  维包和沐宁望着这一对年轻情侣，不懂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你未来的人生道路还很长，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五分钟的结局而停驻不前。”

  唐雨看向身旁的沐宁，语气柔和。

  “更何况，你所能预知的未来可能出现的结果，是可以被继续添加的。”

  三更将手中的牌丢进牌堆。

  “我认输了。”

  维包似有所悟，也跟着将手中的牌丢进了牌堆。

  “我也认输了，我宣布男生组取得胜利啦！”

  坐在轮椅上的沐宁瞳孔睁大，他看着桌上的牌，又看着维包脸上灿烂的笑容。

  他无法理解。

  他明明没有预知到对方会认输的可能性出现。

  “为什么……”

  他口中轻声呢喃着。

  “因为未来会出现的结果是会根据人为情况产生变化的。正所谓人定胜天，你的一举一动，都也许会改写你原本预知中并不存在的可能性。”

  唐雨将手中的扑克牌丢进牌堆。

  “算了，还是叫外卖吧，早吃完早省心，大不了多点一些食物，慢慢吃吧。哦对了，顺便让跑腿帮我们从超市买一些今晚要住在这里的洗漱用品和贴身衣物之类的，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啊……”

  唐雨嘴里自顾自说着，拿起手机就开始用视线浏览外卖订单。

  沐宁的双眼还停留在那副散乱的扑克牌上。

  他真的无法预知到对方会投降的可能性么。

  不，只是他以主观思维去观察结果，忽略了其他人为干预扰乱后可能会出现的结果。

  人的行为不像装可乐的塑料杯一碰就洒。

  从牛顿拿着苹果问自己为什么苹果要往下落而不往上升的时候，那一刻未来早就注定会出现的结局就已经迅速出现变化了。

  唐雨一边点着外卖，一边不露痕迹的用余光瞄着一旁的沐宁。

  三更算是给这个孩子上了堂课。

  “唐雨，记得点锅包肉。”

  三更开口提醒唐雨。

  “放心吧，我第一个加入购物车的就是它。”

  唐雨举起手机屏幕给三更看里面加入订单的锅包肉。

  四目相对之际，唐雨觉得整个世界里，他的眼中只有三更。

  他们的未来不会注定悲凉。

  他们终将有一日将这种心有灵犀体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