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缓缓地驶离着巷道。

  后视镜里，红色的雨伞下，那个偷钱包的男孩正牵着那个丑得像鬼一样的女人回着家。

  钱包夹层的照片上，那个荡在秋千上笑得如花的女孩依旧在那里年复一年的美好着。

  明重锦想到了那个女人的半张疤痕脸，想到了那在风中飞舞的一缕银丝，想到了她那双没有光泽度的眼睛，然后‘死生永不相见’六个字蓦地闯进他的脑海！

  他心口一痛，眉宇一蹙，又想到了那天她从高处一跃而下的模样，大红色的裙子在逆风中翩飞，如同一朵在最好的时节开放的最美的红花，开至荼蘼。

  那么恨，那么狠。

  还有那个看起来大概六岁左右的男孩，她说，是她的儿子！！！

  “Boss。”

  司徒承刚开口喊了一声，就听到明重锦沉声地道：“机票改签，那个女人……给我查！”

  ——颜绯色，最好……不要是你！！！

  可如果真的是你……

  接着，明重锦不期地又想起那双没有光泽的眼睛，比前一次回想起来时变得更加的深刻！

  没有蓝天，没有白云，没有青山，没有绿水，没有悲，没有欢，没有喜，没有怒，没有情，没有爱，也没有恨……

  那双眼睛里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的影子穿透过去，包括……他！

  这就是结局吗？

  不，如果真的是你，那么……这只是开始。

  满天星辉之下，车窗上，映照出了一朵诡谲的笑。

  ※

  斜雨细风的一个寻常四合院里，颜绯色正一边咳嗽，一边在灯下给颜朗缝补着衣服。

  颜朗吃饱了后把嘴巴一抹，瞅了瞅，还是低着头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那些人会善罢甘休吗？他们居然有枪！要是突然折回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暂时搬家？”

  “该来的躲不过，或许这就是天意。”

  颜朗愣了愣，一脸莫名，“什么意思？”

  “欠账还钱，杀人偿命的意思。”

  颜朗摇了摇头，表示还是不懂。

  颜绯色笑了笑，“不早了，睡觉去吧！”

  颜朗倒想去睡，可是有什么一直憋在他的心里头，不说出来，一晚上都不会痛快。

  “你还是骂骂我好了。”

  “还不如打你一顿算了。”

  “那也行。”颜朗很认真的道。

  “没那个力气，以后你逃跑半道上可以别把钱包往家里院子里扔吗？不对，下不为例，下次可不一定有人帮你还钱包了。”

  颜绯色才一说完，颜朗顿时眼眶红了红。

  “你……可不可以不死？”

  看着孩子那一颗颗滚落的泪珠，颜绯色把目光缓缓地移了移，“生老病死是常事，再说，我其实早在七年前就该死了，现在也不过是偷来的时光而已，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是要还回去的，有什么呀，看开点就什么都没有了，多好。”

  颜朗仍旧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但她的神情却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样，他害怕极了。

  “我不管，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谁给我熬那么黑糊黑糊的粥啊！”

  说着，一向自诩为小爷的颜朗开始哭了起来。

  颜绯色心里一揪，想要告诉他要不是出去找他，今天的粥卖相一定很美貌，可他一哭起来就没完，她想要安慰他，但又要怎么安慰呢？现实就是那么残忍，与其逃避，不如趁早接受。

  于是，她只是任由他扑进自己怀里哭湿着自己的衣裳，直到他哭累了，扯着她的衣角睡了，静谧中，风吹动银白的发丝，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陌生而丑陋的脸，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

  十年前，夏，颜绯色，二十岁，那是她第一次逃离明家，逃离明重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