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市在南北回归线之间，一整天的温度都很高，热得难以忍耐。和许多周末一样，方亿阳在家隔着电脑和班里的男生连着麦打着游戏。方亿祺在客厅看着偶像剧，方舟康在后院喝着茶。

  方亿祺不常去后院给她爱的紫茉莉浇水，都是交给老父亲细心照料。她偶尔很喜欢见到那些盆栽，大多时候都不愿看到，甚至不愿提起。这两天方亿阳跟阴鬼似的缠着她问。她不断地想起以前的事。

  “亿阳，过来。”

  “有料？”

  “听妈说，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转学生？”

  “三个啊！”

  “郝芊？”

  “嗯嗯，有，怎么了？”

  “哈哈哈，听说她很漂亮是不是啊？她和吴曦谁更好看？”

  “差不多咯。”

  “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吧？”

  “不是啊。你知道什么叫行尸走肉吗？”

  “什么？”

  “就她那样的，林妹妹啊！反正我不是贾宝玉。”

  “这样啊，好吧。也是啊，毕竟爸爸不在了。”

  “你怎么知道？”

  “哦，妈妈说的。去后院坐坐吧，一起。”

  姐姐心情不太好，还不忘八卦一番。二姐到底为什么不去上班，不参加个狗仔队呢？

  “我就不去了，你俩聊”

  方亿阳看着二姐拐过走道向后院走去，他又自顾当回没事人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继续他的游戏。

  “那孩子跟亿阳一个班了。”

  “是那女人安排的吗？”

  “不，她不知道。”

  “你怎么确定她不知道。”

  “爸，我害怕。”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动静，要来早就来了。”

  “谁说得准呢。”

  “等吧。”

  “亿阳跟那孩子，一定有不少交流。”

  “去看看吧，准备上学了。”

  天色突然暗下，后院的榕树开始摇曳，风发出猛烈的沙沙声，方亿祺下意识地扶起老父亲，进了门。过一会却又晴朗了起来，只是树叶无序地散落一地。与这个的家整齐严肃之风着实不搭。

  方亿阳被姐姐叫去帮忙剥蒜儿，他一手撕皮又一手擦脸，弄着眼呛，方亿祺从厨房透过那未满掩的门望着弟弟，调皮地大笑。

  “再笑我不帮你了啊。”

  “那你就没饭吃咯！”

  “哼！”

  “小曦什么时候过来啊？打个电话吧。”

  “行。”

  方亿阳赶紧把蒜儿乱战褪皮交给姐姐，走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他给她打了通不长的电话，他等她来。把昨晚放柜子里的小头绳掏出放进校裤口袋。想着等吴曦来了就给她。如像这样的天气里，他没忘却吴曦，那么郝芊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房门外的客厅通过小门缝隙，传来一道又一道不同想香味，当一把筷子从二姐手中被放落在桌上的声音想起，大门的钥匙缝中也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一个头发高高扎起的女孩，敞门而笑，右手转着钥匙圈，嘴里念着：“我来啦！二姐，方伯！”

  吴曦从开饭到离家一直叨叨不停，方舟康注视着这孩子，但也不予回应。女孩子家唠嗑都归方亿祺管。

  “你给她没？”

  “还没。等会到学校再说，不然她一路盯着我。”

  “还害羞呢，方亿阳，真有你的。”

  “小曦啊，阿姨怎么样了？”

  “好多了。”

  “那就好。方亿阳你能不能说两句？”

  “你们聊咯，女人说话男人不能插嘴的。”

  “你真是不知道哪儿有毛病。”

  “哈哈哈，二姐，他就这样，别理他。”

  “还是小曦脾气好点啊，我才顶不住他。”

  方亿祺开车将两人送到校车点，与孩子们分别后，一人走上返程。

  这一路，风微微荡起，绿叶飘落，紫荆花香满溢，她一个人驾车，时常想起几年前他一个人驾车，竟是向着死亡的方向。

  她掉过头，向市中心开去。

  半个小时过去，她将车停在一个别墅花园的门口，与保安周旋良久。终于放行，按记忆中的路线找去，院里已是荒草丛生的模样，想是旧朋友的家人也已搬离。她下了车，她抚摸着那门牌。深叹了一口气，只怨他没赶上时间，那本可以拥报更多未来的时间。也是片刻，心里话心里念完。明白要向前看了吧。只是回头后，太多阻碍她向前的因素刺激了她。叶歆阳！第一次正式见面，已是这多年后啊。

  一片叶向她飘来，她摊开右手，托住了它。

  “叶都落了啊。”

  方亿祺强忍这刚才的感伤，唤醒她骨子里的倔强，在这个女人面前，她要赢，不管是什么样的时刻。

  “方亿祺，你说巧不巧，我们芊芊很喜欢方亿阳呢！”

  “你说什么？你故意的！”

  “这姓郝的，都比较喜欢姓方的，我拦也拦不住啊！”

  “那是你女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早就离婚了！你不也早可以和那姓郝的双宿双飞吗？女儿？你那么喜欢她，她真可以成为你的好女儿不是吗？”

  “你不是人！”方亿祺直去把车门打开，不料叶歆阳在背后甩手一关，两手抓着她肩膀，把她的脸转过来。

  “我不是人？对！我不是人！郝芊那死孩子跟她爸一样，天天犯病折磨人，我能做人吗？”

  “你良心呢？那是你亲生的，怎么可以这么说芊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方亿祺终于止不住多年积攒的泪，攥着叶歆阳两侧衣服，身体直往下拖，两腿蹲着，头贴着叶歆阳的双膝。

  “我不可以？你呢？你到好，你不是说要养育那孩子吗？啊？怎么？金主没了，养不起了！”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那你是怎样？方亿祺你真的是狠啊！你知道你多狠吗？你视如己出的郝芊，一夜之间，没了父亲，最爱的姐姐躲了这么多年。”

  “我没有，我没有！”

  “你知道吗，我们家保姆跟她说，方亿祺跟她爸爸一辆车，尸骨无存！”

  “你太过分了！”

  叶歆阳给了方亿祺一记响亮的耳光以回应她这无理的嘶吼。她将叶歆阳推到在地，脑里出现一片闪光。

  “我去找郝芊，我一定不再让她在你这受苦！”

  说完她便打开了车门上了车飞驰而去。

  “你回来！那是我女儿，你凭什么？我女儿。”

  方亿祺来到学校，她知道自己一步步一步步地，离自己的“女儿”越来越近了。她还是害怕，她害她失去了父亲，都是她的错。

  她没有去他们的教室，只是去了李燕冰那询问。顾不上她觉得自己奇怪，问了太多问题。在他们班级走廊的另一头，她望着郝芊，望着。

  方亿阳看到姐姐，无厘头地走了过来。

  “你在这干嘛？”

  “我？我来给你送点东西。”说着她拿出来一根带有红色樱桃的橡皮筋。特别精致，只是看起来有些陈旧了。

  “啊？这个干嘛啊？”

  “知道你早恋啊，送给喜欢的女孩子去吧。你昨天那个太丑了，真心丑！”

  “我都送出去了啊！”

  “你给谁了？”

  “吴曦咯！”

  “那这个你就看着办咯！你看，那女孩，多好看！”

  “那个啊，你这么远，怎么知道。”

  “这么远都看出来了啊，就真的好看咯？”

  方亿阳低头抓着那小饰品。

  “哎，你回去啦！”

  二姐扭头就走了。二姐总是奇奇怪怪的，他早就适应了，一惊一乍中，慢慢地，二姐干点正常事，他才看不惯。

  “方亿阳！过来。”

  应着李燕冰的唤，他踱步走近她办公室。

  “你之前认识郝芊吗？”

  “不认识啊！”

  “你姐姐认识？”

  “怎么可能！”

  “算了，你先回去。郝芊是个女孩子。你跟她同桌了，得照顾人家女孩子，不能欺负她啊！”

  “谁欺负谁啊！你给她说说别欺负我行不行？”

  “哎！你出去，出去！”

  “老师！再见！”

  方亿阳回到教室，同样是看着郝芊那张板着的脸。像是有自知之明似的不再明显地注视她。只偶尔闲聊几句，试探一下她的小智商。只是觉得她太傲娇了，一点都不逗啊！

  方亿阳眼看着老李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还是看着课外书，好心提醒她。多次用右手碰碰她左手。不料这不识趣的女孩还据理力争说自己周末作业已经完成好了。李燕冰都不怕的女孩，还有什么可玩耍的。

  2013年的某一个周末

  我拿到了两个头绳，一个送给了吴曦，还有一个是姐姐送我的。得赶紧找机会把这个红樱桃解决了，免得舍友看见笑话我。郝芊不错，本来说要送她的，但总找不到机会，而且看她这臭脸，估计送礼物都不愿道吧。真叫人为难！

  方亿阳盖上笔帽，把日记本重新放回书包，做好下课的充足准备，迈向大门！

  “梁凯俊！走！”

  “亿阳，亿阳，我来了，别那么快，等我一下啊！”

  “哈哈哈哈哈，你急个猴，亿阳逗你的！”洪以敬扑哧一笑，拍了拍方亿阳的肩膀。

  “哎！郝芊，再见！”

  “以敬，再见啦。”

  “那什么，明天见！明天见！”

  方亿阳话音未落就溜走了，原来说是再见而已，也不算难吧，只是小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