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方亿阳来说，这是个奇怪的中秋。以往，二姐方亿祺才是这个月圆之夜的主角。在这个家里，她有着多年的主持拜月经验，在方舟康平日里用来发呆的后院，摆上一个小桌，摆满各路月饼，多样水果，还有大人小孩分别的酒水饮料，再点上几炷香。仿佛就是她对那天上圆月最完整的告白。而这一年，方亿阳莫名很期待的一次中秋，二姐却不在，她不像那些年的的中秋那样尽责，她像遵循了前些时间的样子令人咋舌。方亿阳越来越摸不清她的套路，以前总觉得女人们麻烦，但那是单纯的麻烦，而不是忘了轻重。

  方亿祺是典型的忘记轻重之事，又或许，真的有比着这一家团聚赏月更重要的事？方亿阳才不相信。

  “大姐，你说这方亿祺到底想干嘛？人也不在，东西也不准备好”

  “怎么直呼二姐姓名？没大没小的。”

  明明就是她不按常理出牌啊，本来就是她负责这些，我们弄得这么生硬，嫦娥姐姐都不愿意护佑我们吧。方亿阳没敢跟大姐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语，他害怕大姐觉得自己不乖，往后都不回家了。

  方亿恩和他丈夫罗文宇在回方家的路上就买好了晚上需要用到的东西。按理说，过这样一个团圆的节日是要和婆家一起的，想来方亿恩太久没回娘家了，也正撞上方亿阳和方亿祺这两个不省心的弟弟妹妹把家里弄得团团乱，自己作为大姐有必要回来照应一下老父母。

  方亿阳和往常一样，给姐姐打下手，只是这人物转变是二姐成了大姐。在她面前办事，方亿阳总是畏畏缩缩，不知如何如何，原能熟悉的任务都显得生硬起来。

  “亿阳！你又弄错了啦！”

  “哎呀，真的麻烦。”

  “算了算了，你到里面坐着去吧。”

  “那不行，这得负责到底。”

  “你越帮越忙了！”

  “那我能干嘛啊？方亿祺又不在。”

  “这还叫上名字了？”

  方亿阳一时没回过神来，这大逆不道的呼名唤姓还是暴露了自己对二姐的反感。这些天真的是难受，周末时常不在家，在家也不煮饭，也不去校车点接自己回家，也不送自己往学校回，周三也不去学校送饭或者零食。

  欧阳丽薇让方亿阳去给方亿祺打个电话，方亿阳拒绝了妈妈的这个请求，刚刚方亿祺还害自己还在大姐面前形象尽毁，才不想联系这害人精呢！

  方舟康折下几株紫茉莉花，他自己去方亿祺房间拿出一个玻璃花瓶，从客厅壁橱取出营养液，往瓶里到了一点，又去厨房水龙头接了些水。最后，他把那几株新鲜的花儿有序地放了进去，又调了调位置。

  “你姐姐啊，最喜欢这花了，但自己又从来不打理，真的是懒。亿阳你倒是越来越像你姐了，净知道偷懒。”

  “爸，我，没有的事。”

  “在学习上可不能偷懒。”

  “我知道。”

  “还要看点书。”

  “嗯。”

  “知道你姐姐去哪了吗？”

  “不知道啊，一直都不跟我说。”

  方舟康让方亿阳和他一起到方亿阳的房间里，他要给方亿阳讲故事，很长的故事。

  “亿阳啊，你记得郝芊吗？”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

  “你姐姐跟你说了？”

  “估计她也不想说，但是情绪太不稳定，没控制住就说了很多，我都记下了。”

  “那孩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

  “当然是不好的，只是希望不会太糟。”

  “怎么样算不糟？”

  “不过我想，她没你姐姐糟糕。”

  “不一定吧，我倒是觉得她心智太不成熟，是带着缺陷的不成熟。”

  “那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太过于成熟了？”

  “怎么可能，这我还是能判断的。”

  “找时间，把她带家里来。以同学的名义，都见见吧，那孩子，我好久没见了。”

  “爸。”

  “像是外孙女一样啊！”方舟康指着那条通往屋顶的楼梯，那是方亿祺让他修的，他亲自修建的，给那顽皮的郝芊爬着玩。那时候他和欧阳丽薇忙于工作，方亿阳还上小学，他很黏方亿恩，一放假就跑去方亿恩工作的地方，算是很少回家住。郝芊就在这个房间，住了好一段时间，度过了她小半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她就在这个楼梯上爬来爬去，小时候嘴特别甜，身前身后外公外公地叫。”

  “外公？”方亿阳彻底懵了，当舅舅这个身份越来越确定的时候，方亿阳反而很不想当这个舅舅，太奇怪了！郝芊肯定也不会愿意吧，对她来说，自己就是麻瓜一个，她都天天把自己当会魔法的小仙女一样供着养着，一直都在俯视着他们这群凡人。

  而如今，一切越来越清晰了，大姐二姐，爸爸都对自己表达了他们对郝芊家的看法。他们都喜欢郝芊，都心疼郝芊。那妈妈呢？欧阳丽薇与郝芊面对面地见过。她也喜欢她，只是后来听吴曦说欧阳丽薇其实很不喜欢郝芊，方亿阳也不知道女生之间到底怎么样表达才算是对一个人的满意，他也是懒得琢磨，只是相信自己的感觉。

  如果说母子连心，那么他们的默契是多高呢？我们也难以估算，只是方亿阳确切地感受到了，母爱真的很奇妙，就在这个团聚的夜晚。欧阳丽薇把最后的声音也留给了郝芊，她询问着方亿阳关于郝芊的事，并且告诉他今天方亿祺去和郝芊一起过中秋了。那是她们团圆的日子，让方亿阳懂事一点，不要怪二姐。

  方亿阳顿时释然，二姐把全部的爱都留给了郝芊，他不是小孩了，不会计较、嫉妒那多一分少一分的爱。方亿阳很喜欢这样的二姐。过去，她对属于自己的爱义无反顾，而今她学着走出来，去对需要她的爱的人奋不顾身。

  “方亿祺啊，真的不让人省心。”

  欧阳丽薇感叹着，也愧疚着一直没对二女儿尽过心。方亿恩是第一个孩子，夫妻俩都对这小娃娃特别上心，后来事业做开了，时间也少了许多，方亿祺却在这个家降临了。他们习惯了给方亿恩许多爱，忽略了方亿祺。后来中年得子，全家都兴奋起来，方亿恩离家求学、工作，方亿阳成了这个家唯一的焦点。随年月去，大家都忘了方亿祺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还有一个拖油瓶，那女孩跟亿阳一般大。那男人准备离婚和方亿祺组建家庭，他们带着小女孩来方家，让她适应新家。方舟康和欧阳丽薇都很喜欢这小女孩，刚好方亿阳成天贴着方亿恩，他们身边没个伴，活泼的郝芊给了他们巨大的温暖。

  “叮咚、叮咚……”

  方亿阳去开了门。

  “哈罗！”

  吴曦一家三口出现在方亿阳面前，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也跟他们问了声好。

  “你干嘛？没精打采的。”

  “问题不大。”

  “切，不说就不说，今晚爷高兴，不跟你计较。”

  “你又高兴啥？”

  “高兴还要找借口吗？我告诉你吧，这我的高兴呢，其实就像方亿阳的烦恼一样，没有太大想原因，但是就是经常光顾。”

  “你怎么这么能说。”

  “哎，你上次不是说你房间那可以上屋顶吗？我们去看看，看这世界上最圆的月亮！”

  “小时候人小灵活，你这把老骨头，还是别折腾了吧。”

  “我怎么了啊？健康得很好吗？一身牛力！”

  “行了，不去。”

  “就看看嘛！看看是不是郝芊来过的地方。”

  “你这有目的啊！”

  “我跟你说，郝芊现在也是我的同班同学了！我们一起上最爱的数学课，学竞赛，参加比赛！这以后啊，秋夏附中就是留着吴曦和郝芊的名额呢！你就只配喝西北风！”

  “你这牛真是越吹越厉害了！”

  欧阳丽薇敲了两下房门，叫了他们出去，拜月仪式快要开始了。

  我们小时候都喜欢拜月、守岁。这些古老而神圣的节日礼节总是这么吸引人，方亿阳不喜欢太复杂的礼节，他太害怕麻烦了，但是他喜欢看别人弄。他敬畏它们。方亿阳给吴曦从一块月饼那切了一整个蛋黄给吴曦，给她一个发胖发福的机会。

  欧阳丽薇对吴曦说：“这要是我们儿媳妇，何止一个蛋黄，这让方亿阳天天腌制咸鸭蛋都不成问题！”

  “那吴曦可就长肉了，还瘦不下来那种。”方亿恩可不喜欢吴曦做弟媳，她这样开朗的女孩，和方家每个人关系都好，但同时，缺点也暴露无遗。方亿恩仔细想想，方亿阳这么讲究道义情义，他是不会和形同兄弟一样的女孩一起的。

  方亿阳和吴曦吃过月饼，吴曦也慢慢磨掉了这几天长出的棱角。方亿阳看她心情大好，就不再过多与她说话了。这万一又踩到雷了，一点就着的那种，方亿阳想跑也跑不掉，只能被她炸得尸骨无存。

  外面的门铃又想起来了，吴曦跑出来开门，方亿阳紧跟其后。

  方亿祺和郝芊定定地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方亿阳才说让她们进来，这一刹那，像是冻结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