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小雨，清润入骨。

  小道上未开的木棉，有一片殷红注入她眼尖。

  郝芊很早回来学校，留在宿舍，在床上架起桌子，疯狂地补着作业。在家丝毫不能静下心来，只好在这试试了，她可不敢到教室去，好学生的形象她还是得保持住的。

  郑晴：“芊芊，你来这么早，学习？”

  郝芊：“我在家没写作业，快好了，就差一题。”

  郑晴凑过来看她，嘀嘀咕咕着：“孔雀东南飞。”

  郝芊：“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安雅：“怎么啦？这话，不是骂焦仲卿吧，这话中夹话的。”

  郝芊：“就你抖机灵！”

  安雅见她脸色确实不好，肯定出什么事了，也走过来，忡忡问道：“怎么了？方亿阳吗？”

  郝芊：“我们，分手了。”

  郑晴：“啊？为什么？不是挺好的吗？发生什么了？”

  并没有发生什么，该发生的事、不该发生的事，在父母一辈那里，都有过了。在这样的考验面前，他们都选择未战先降。

  清儿早已回了教室，她们三人，撑一把小伞。来到，郑晴把伞开着放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安雅去看看窗户里边有没有方亿阳。

  他在，来的早。

  郝芊脚步放得极缓慢，将前移的凳子往后轻轻拉。方亿阳抬头看她，她也看向他，郝芊上眼往下耷拉，尽量错过他。

  他也别过头去，低头看书。

  梁格致用笔戳戳郝芊后背，说：“作业参考！”

  郝芊整理好学案，给他拿过去。两人对孔雀东南飞里面的人物探讨了一番。苏瑞含也要凑热闹，说焦仲卿也真是，白折腾，放到现在，可是实打实懦弱了。

  梁格致：“嗯，要不我们还是关注时代背景吧。你看啊，这故事发生在差不多汉末时期了。自从汉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伦理纲常逐渐在思想上占据了统治地位，后来发展，也有了相当完备严密的程度。”

  方亿阳凑过来，一同说，儒家伦理纲常就有在婚姻制度方面就规定有“七出”。

  郝芊帮着解释“七出”，说道：“七出者：无子，一也;淫佚，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妒忌，六也；恶疾，七也。”

  方亿阳语气也强烈，说：“妇也有七出：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不顺父母去，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盗窃，为其反义也！”

  梁格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苏瑞含反对道：“不不不，“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个是明朝才出现的言论。纪振伦的《三桂记》中有记载：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我母亦无可记之仇；世间难得者兄弟，吾兄实有难报之德。”

  郝芊：“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算是焦仲卿和刘兰芝悲剧的主要原因吧。我们的总结话语带这句话应该没问题。综而言之，在那一时代氛围里，焦仲卿站在刘兰芝一边，与之“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值得欣赏。

  梁格致：“嗯，就是这样，挺好的，我都记下来。”

  郝芊回过头，看原文。轻轻念着：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怎么了？”

  “没事。”

  “舍不得？的意思？”

  “嗯，应该是舍不得，舍不得离开。”

  “比与兴的手法，也有。”

  “这句话？”

  “嗯，就这句。以孔雀失偶以兴比夫妻离散；刘兰芝、焦仲卿彼此顾恋之情以兴全篇气氛。

  “在结构上，这句也和结尾的鸳鸯双飞构成呼应关系。”

  “嗯。”

  说罢，他们看向彼此，又转移视线。两人沉默。

  梁格致悄悄写纸条问苏瑞含：觉不觉得他们两个很奇怪？她回答：是的，讨论的时候跟干架似的，眼神迷离，语言不暧昧。绝对有问题！

  苏瑞含：“方亿阳惹人生气了呗！”

  梁格致：“嘘，这可不是生气，像是冷战。”

  苏瑞含：“试试？”

  梁格致又用笔尖戳郝芊后背，她差点弹起来，给他一个白眼，他来不及认错，拷问要紧。又让方亿阳转过来了。

  梁格致：“感觉你们两个，刚刚气氛，很紧张！你们在干嘛？”

  方亿阳：“讨论问题啊！”

  郝芊附和道：“讨论！”

  梁格致：“奇奇怪怪……”

  两人齐声道：“哪儿奇怪？”

  苏瑞含：“哪不奇怪？讨论要你们那么激烈吗？”

  方亿阳：“很激烈吗？好学呗！”

  苏瑞含：“没见你这么好学过……”

  方亿阳：“就这？”

  郝芊左手不小心碰到了他，心头微微一颤。他说没事，她低头看书。喃喃道：你可有点焦仲卿。可惜我不是刘兰芝。

  方亿阳：“我应该，比不上焦仲卿。”

  秋雨也细如尘，她趴在阳台望着一颗颗从天际洒来的尘埃，呆滞地细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不数了。

  清儿在旁边，还好有她。

  给我念一首诗吧，清儿如是说，她想要描绘这天气的微风、细雨、一丝丝惆怅。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燕子？这春天的吧，换一个，现在入秋啦！”

  “雨色秋来寒，风严清江爽。”

  “这首不错，叫什么？”

  “李白的，酬裴侍御对雨感时见赠。”

  “又是赠人的，哎，无聊。”

  “嗯，不知渺然一水隔，何由税归鞅啊！”

  “没事，就这样吧，还有更好的，一水隔怎么了，要不你就换个座位，你要想换座位，那是分分钟的事！”

  她看见方亿阳也在阳台，只是离她有几米远，她知道，他不会过来了。

  每个不小心触碰到的瞬间，每个想要与他接近的夜晚，都可成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