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侠-1910风波乐(3)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15 13:39      字数:2826
  几人赶到码头之时,果然一群人已经挤在那里。领路的漕帮弟子奋力排开一条路,口中叫道:“让开,让开!”但人群拥挤,进入不易,何凤三不耐烦起来,左脚尖一点右脚面,一个旱地拔葱跃出一丈来高,随后轻轻一点人群中一人头顶,连那人帽子都没碰歪,便轻飘飘跃了进来。

  这一下先声夺人,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何凤三定睛一看,见一个紫膛色面皮的男子站在当中,辫子咬在嘴里,手里一把单刀抵在“老头子”颈上,鲜血一滴滴掉下来。那男子手上青筋暴起,显然也是紧张到了十分。

  这场面虽然不好对付,但何凤三是什么人,他在京津闯荡了十几年,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当下他也不说话,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紧紧盯着杨大海,同时慢慢绕着圈子,虽不明显,实际上每绕一圈,都离他更近了一些。

  杨大海大叫:“别过来!”刀握得更紧。何凤三不理他,步子并不停歇。

  他额上已现出了豆大的汗珠,何凤三只待他崩溃,便出手救人。

  这时罗觉蟾也挤了进来,他问身边一个漕帮弟子:“小哥,这人犯了什么事,要这么大费周章开香堂整治他?”

  这漕帮弟子见他与何凤三一起进来,只当他也是漕帮中人,便道:“你不知道,这人奸骗了他小师娘,还逼得她投水自杀。你说这是个什么东西!”

  罗觉蟾点了点头:“不得了,这可是欺师灭祖的大罪!”又问道,“这人的小师娘,是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

  那漕帮弟子心道这人怎么什么都问?但还是道:“听说是从北京嫁过来的,小名叫幺红。”

  罗觉蟾眼睛一转,笑道:“多谢小哥。”

  何凤三正与那男子对峙,眼见他膝盖已经发抖,忽听码头后面幽幽传来一个女声:“杨大海,你还我幺红命来!”

  按理说光天化日之下,本无鬼魂之说,但这声音恰是北京口音,幺红又是投水自尽。杨大海神经本已紧张,这下几乎心胆俱裂,大叫一声:“幺红,不是我!”手上的劲力霎时松了。

  何凤三一直紧盯着他,一见他手上青筋消失,当即抓住机会,一脚踢飞杨大海手中单刀,同时右手抓过老头子,左手顺即一掌击出。这一招外表看不出,却是何凤三练了二十年的翔凤掌,等闲不得见他出手。

  这几个动作兔起鹘落,利落无比,眼光差些的人甚至没看清他究竟干了什么。杨大海被打得倒退几步,一跤跌在地上,手捂胸口,动弹不得。

  四周人群,霎时轰天价叫起好来。

  罗觉蟾捏了女嗓,幽幽叹了声:“只叹奴家命薄,怎地无人给个彩声?”

  一旁的唐英忍俊不禁,鼓了几下掌,轻轻叫了一声“好”!

  按漕帮通常规矩,外地弟子到来,当地须得连续招待他三天。何凤三一来就出了大名,这三日招待,更是非比寻常。罗觉蟾因也出了力,漕帮不当他是外人,邀他在同一张桌子吃喝。罗觉蟾坦然处之,乐得享受。

  这三日之后,又有许多上海滩的大佬前来邀请何凤三,他好友又好热闹,心中得意。这一日夜里却被唐英邀到江边:“何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唐英虽已被看出身份,但为了日常方便,她穿的依然是男装。此刻她穿的是一件淡青色长衫,江风凛冽,那件长衫被撕扯得紧贴在身上,显得她身形伶仃,却愈发衬得一双凤眼弯弯,明亮异常。

  何凤三看她一双眼,竟有些意乱神迷。却听唐英道:“何先生,你武艺高超,我有要事去广州,想请你护送。何先生慷慨重义,不知可能答允?”

  就算她不说“慷慨重义”四字,何凤三也必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他正待答应,唐英却又道:“我不能瞒何先生,那天你救我时,我实是被满清官府捉拿,这一路上,恐怕危险不少。”何凤三慨然道:“几个鹰爪孙罢了,小事,我本来也是和官府作对的人,送你去广州就是了。”

  唐英当即拜倒,慌得何凤三急忙扶她起来:“干吗行这样的大礼?”

  唐英深深看着他:“将来,整个中国都会感谢你的。”说罢转身离去。留下何凤三一人在那里摸不着头脑:“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啊,真是……”

  码头下忽然传来一声哧笑,声音十分熟悉,何凤三低头看去,却见罗觉蟾躺在一条木船上,看着他笑:“嘿,何老三,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月光如水,映照黄浦江边。这人已经换了一身西式服装,手边搭了一把洋伞,衣襟上挂一副墨晶眼镜,正是当时上海时髦子弟的装束。他双手枕着头,月亮仅照得见他侧脸轮廓,却看不清他一副不正经面容。

  俗语说眼不见心不烦,何凤三“哼”了一声,撩眼皮问了一句:“什么人?”

  罗觉蟾笑道:“我猜她一定是革命党。年初的时候,你没听说广州的新军造反,后来又给压了下去?那本小册子是其他省份里新军造反的名单,那天她被追急了才躲到船上去。你想好了,这样也送她去?”

  何凤三嗤之以鼻:“造反怎样,宋江晁盖不是也造过反?漕帮当年还要反清复明,这算什么?”罗觉蟾一挑拇指:“好!难怪道上都说你无法无天,那你知道她去广州是为了做什么?”

  何凤三道:“我中意她,便帮她忙。至于她去广州干吗,与我何干?”罗觉蟾从船头坐起身,笑道:“真有你的。她本是广州人,回去是为了把名册交给广州的联络人。这些事你要想打听,也问得出,没想到你问都不问,真了不得!”

  何凤三倒不在意唐英身份,只诧异道:“你打听这些事,想干什么?”

  罗觉蟾笑道:“因为我也决定送她去——别看我,她已经答应了。”

  在北京时,罗觉蟾在女人堆里颇有名声,何凤三心下疑惑,罗觉蟾却悠悠笑道:“我不是为了她——我就是想看看,这广州究竟是什么样?”

  何凤三听了这话摇头道:“你去年不是去过一次广州?”

  罗觉蟾道:“去年我倒是想动身,走到一半盘缠没了,只好打道回府。”

  何凤三想到这人买纸箫的事情,心道这等事他倒也干得出来。正思量间,罗觉蟾却又笑道:“你从京里出来,就是因为犯了事要避开鹰爪。这次要帮她,可就是自己往虎口里探。”

  何凤三嗤之以鼻:“有钱难买爷乐意!”

  罗觉蟾笑着摇头走开:“您英雄,您能干!”

  他们来的时候,坐的是漕帮的船,光绪时漕运虽已停止,但此时漕帮在水路仍有一定势力,因此船虽慢,却也保险。这次唐英急着回粤,因此他们改坐火轮船,在唐英坚持之下,一切费用都由她来支付。

  何凤三第一次坐火轮船,觉得样样新奇。罗觉蟾却装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除了一次误把牙膏当成奶油吞下,倒也没出什么太大的岔子。

  在船上时,几人无事,唐英常读一些外国文字的书籍,看起来便聚精会神,舍不得放下。何凤三中国字尚且识不得几个,自然更不懂外国字。罗觉蟾在一旁打趣,笑着说:“外国字我也认识,不但认识,我还会唱。”

  唐英自然惊讶,何凤三也不信。罗觉蟾笑道:“不信?那我就唱来。”他一甩袖子,做了个水袖款摆的姿势,当真唱起来,“来是Come,去是Go。二十四是Twenty four,山芋就是Potato,Yes,Yes,No……”

  还没唱完,唐英已笑得要背过气去,直捂胸口:“哎哟,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