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玉英当时的心思只想直白地告诉步心悦：“请你最好闭嘴，这是愉快的场合。”所以，她很严肃地对步心悦说：

  “步大姐，你这个玩笑最好还是别开的好。免得让在座的人们心里不愉快。”步心悦看出来玉英的面容有些严肃了，但她抢白道：

  “玉英，我说这话是为谁好啊？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金成好吗？本来你和他没有那意思，传来传去的，往往就成了真事了。再说了，金成是有爱人的人了，要是有了风言风语的，这当代陈世美的骂名，可以毁掉人的一生哦。”

  一派冠冕堂皇的胡言乱语，听起来真是满嘴的仁义道德。善良与丑恶，为什么有的时候不好辨别呢？就是因为有些作恶的人，当其作恶的时候，满嘴说的都是善良的话。而善良的人们，平日总是想着怎么与人为善，不动邪念，多做好事，不做坏事。至于那些丑恶的小人，则整日把怎么蓄意窥测到善良人的隐情，当作人身攻击的把柄；那种把别人的痛苦建筑在自己快乐上的恶习，就是这种人的拿手好戏。所以，这种人所用的心思，善良的人是难以想象的。但在这样的特定场合，都是这个年龄段的人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谁听不出来个字儿闷儿的啊！

  金成好像猛然下意识地有了一种反应：“嗯，难道昨晚我和玉华在一起亲热的时候，我所看到的有一个人在窥探我俩，难道就是她吗？”他心里暗想着。

  玉华则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的：这步心悦是在告诉我，玉英在热恋着金成，同时也是向柳芳释放这种信息。这个女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柳芳原本从第一次听到步心悦说金成和玉英俩个人晚上单独谈话的那一刻起，就有所触动，只是由于金成在那种场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我约你出来谈谈，你告诉步大姐了啊！看来你玉英是有意让步大姐给你当保镖是吗？步大姐，我这样说，你不过意吧？”——那一席话，让她没有再往别处多想，加之她本来就是个很善意的人，对金成，她也是从不怀疑什么的，所以随后便淡忘了这些。但今天，步心悦的这些话，让她的心海涌起了波澜。

  玉英则按照她那性格，这时候站了起来，毫不掩饰地对满桌子的人说道：

  “谁爱说什么说什么，谁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金成就是我的大哥哥，怎么了？”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往下说道：“我只有一个好姐姐，真的没有亲哥哥，你们大家也都知道，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这个人明人不做暗事，这是柳芳大姐捷足先登了，要是金成大哥真的没和柳芳姐有这层关系的话，我当仁不让地就追求他，就嫁给他。你们都听见了吧，我就这么说了。”

  这是三十年前，玉英的一席话。

  因为听到这话的不止是一两个人，而是一桌十个人，除了说话的她之外，有九个人都听到了。

  这是一种难得的气魄和胆量。

  也可能就在这一刻，中国思想解放的大潮已经开始涌动了。

  可能是玉英说话的力气用的大些了，她感到小腹下边的伤口隐约作痛。于是坐了下来。她补充了一句：

  “柳芳姐，你不要过意。我决不做人言可畏的牺牲品。我活一天，就按我的活法活下去。别人怎么活下去，那是别人的事。但我不议论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