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程序被小乘面包师责怪了几句，也算是过关了。

  第三道程序，是店长亲自负责的。

  “为什么我要亲自教你？你明白吗？”

  “店长，请说，”

  “我发现你这个年轻人有点不靠谱。从你找工作，着装，对面包师的态度，都有点不同寻常。笨点没关系！关键是要勤奋！要谦虚！

  “是，店长。”苏荇回答说。

  这样的训斥如果来自父亲，或者来自别的地方，苏荇一定极端逆耳。可是现在，他感觉被店长训斥，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

  “第三道程序更加重要，所以我要亲自教你。做面包师至关重要的，就是面团的发酵。这是决定面包成功与否的关键。发酵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懂不懂？你知道面团发酵会产生什么东西吗？”

  “知道店长，”苏荇很庆幸自己的化学知识，在这时候起到了现实作用，

  “面团里面的酵母，会分解面粉中的淀粉和糖分，然后产生二氧化碳气体和乙醇。”

  店长被这个回答震惊得几乎站不稳。他惊愕地看着苏荇：

  “你这个总是想入非非的笨蛋！你在说什么？什么气体和乙醇？”店长觉得莫名其妙。

  “我教过不止一个学徒，十个八个都有的。但是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店长简直有点悲愤了，如果不是看在董事长的面子，他真不想教这样的笨蛋！

  “不要这么着急吗？他刚来，当然什么都不懂，”那位细皮嫩肉、说话细声细气的细妹子开始“美女救英雄”。

  “对对对！细妹子说得对。”细妹子一开口，大乘小乘立马站队和美女保持一致。

  店长强压住怒气，对苏荇说道：

  “面团发酵会产生什么？你听清楚！当然是产生气孔！懂不懂？你没有做过面包，也没有吃过面包吗？掰开面包，难道你没有见过里面一个个大小均匀的气孔吗？就你这样的资质！还想学做面包师！”

  店长的这一份失望，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有点没天理。

  “店长太心急了！他才刚来，一次学不会这么多。”细妹子接着讲情。

  细妹子是贵州来的妹子。她的动作总是缓缓的，不慌不忙，看上去有一种慢条斯理的美。

  细妹子的模样，也像是山泉水冲洗出来的，干净清爽，朴素单纯，一副那种水灵灵的样子。

  “让我来教你吧。面团发酵之后，还要整形。做成各种各样漂亮的形状。回头我慢慢教给你，不要着急。”

  细妹子柔声说。

  跟着细妹子学，应该没有压力吧。

  在实现自己做面包师理想的第一天，苏荇感到整个精神都是快乐无比的。

  读高中到读大学，一直到读硕士、博士，被他努力攻克的物理化学和金融经济难题，树叶一般留在记忆的秋天了；应对各种正弦反弦微积分函数的曲线计算，他也应对入流，准确精密。唯独在亲手制作面包这样充满理想色彩的生活实践中，他的答案始终很笨拙，有点脱离现实。

  苏荇看着细妹子头上也有一顶白白的高帽子。她难道也是厨师专业的吗？那个白色带点圣洁光辉的帽子，使细妹子的脸色显得很柔和，很干净，神采奕奕。

  苏荇脑子里开始想象一副画面：

  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面点师的帽子，穿着面点师的服饰，出现在某个国家级的面包师厨艺大赛上。那时候的他一定颇有风度。

  那是什么样子呢？

  他一定满面通红，精神振奋。他端庄有礼，出现在某个万头攒动的厨艺大赛的现场。他微笑致礼，然后万众期待的眼光，打开了热烘烘的烤炉——

  他亲手制作的，顶级的散发馨香的大面包即将出炉了！

  这是一种充满理想主义光辉的浪漫想象。

  苏荇舍不得放弃这种美好幻想带来的精神愉悦，他让这种无边无际的想象，天马行空在他制作面包的过程中发扬光大。

  在那个无所不能的美好幻想里，苏荇微微伸出手，充满自信对他的观众挥了挥——

  因为这一时刻，他亲手制作的面包产品，将要以一种无比美观的姿态，饱满又富含弹性和芬芳的精神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几乎所有的观众都用赞赏的口气，享受般的口吻由衷吐出一个字：“啊！……”

  那一声异口同声的“啊！……”是现实版，苏荇没有听错。

  但是那个表示惊叹的赞美不是为幻想中的苏荇的，而是给打开了面包坊的玻璃门，迈步走进来的一个女孩子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用赞赏的口气，享受般的口吻由衷吐出一个字：“啊！……”

  在一声也惊醒了苏荇。把他从想入非非的幻觉里惊醒。随着那个女孩的走近，苏荇简直做梦一般很快陷入到另一种更加浪漫、更加美好的幻觉场景中，随着他们轻轻喊了一声：“啊！……”

  那个女孩就是林晓荟。

  林晓荟就像轻轻的一阵风一般出现在店里。

  圆圆的鹅蛋脸，眉眼清澈，微微含笑。她的气质太清纯、太明净了，就好像是清水芙蓉一般，不知道从哪个幽僻的池塘里悄然冒出来。

  她走路很轻盈，窈窕灵巧的身段，使她美丽得像一棵春天里的百里香，含着芬芳，含着秀色，向这边走过来。

  这是来面包坊买甜点的一个客人而已。但是在苏荇这里，却如同上演了廊桥遗梦的第一个桥段。他在一瞬间怦然心动。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真美啊！

  头发直溜溜的，光滑得如同瀑布一般，就那么松松斜扎在脸庞一侧，上面扎着一朵淡紫色的绢布花；

  鹅蛋一样白嫩的脸，似乎藏着一个纯真无瑕的心灵一般纯净；

  一双湖水一般朦胧透彻的大眼睛，看一眼就让人走神失魂。

  那女孩似乎注意到别人在看她，轻轻笑了一下，指着橱柜里面的面包说：“我要这个米诺奇的面包，我要加了枫糖浆的。”

  她想要的面包很快被打包好。细妹子将包装好的面包给了女孩。女孩付了款，带着面包准备离开了。

  苏荇一直傻乎乎地盯着那个女孩，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美丽的女孩，恬静又自然。那一霎那他简直收不回自己的眼光。女孩看了一眼他，似乎笑了笑，然后风一般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