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姐端着红酒站立在归婉面前，她V型衣领底端正中一片菱形的银光闪闪的镶钻，和脖子上面的珍珠项链相互映衬着，闪闪发光，显示着她与众不同的富有。

  她的庸俗，她的不完美的曲线，加上她的富有，三位一体，构成了她引人注目的地方。

  归琬倒是很平和，她更习惯看人的长处。在她眼里萍姐心底是善良的，最起码不坏。

  在这个地方——女子单身贵族俱乐部，应该都是伤痕累累的女人吧：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被男人欺骗的女人，被男人玩弄的女人，一个一个心里充满了对男人的厌鄙和仇恨。在红酒的作用下，受过的伤和流过的泪都开始渐渐转化——

  疯狂的歌唱，无尽的叫嚣，无休止的摇摆。她们物质条件都很优越，打扮得珠光宝气或者华贵雍容，外面看来是繁花似锦，笑靥如春。有些人还拿几本诗集，在音乐转换的时候出来读几篇，显得温文、洒脱、高雅。

  归婉不相信这些人的心里，果真都如外表那样洒脱，轻松。正如她自己一样。

  “女人是离不了男人的，男人也离不了女人。在这个世界上，谁缺少了彼此都不会快乐。这是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已经决定了的。”萍姐对归婉说道。

  “那是因为，你离不开男人。”归婉说道。

  萍姐有很多风闻。反正她有钱，花钱买的男人虽然让人看不起，但是能够满足肉体的欲望。归婉对萍姐有足够的理解。已经没有了精神上的爱情，有点肉体的刺激也不为过吧。

  萍姐靠近坐了坐。

  “我把男人都当作渣子。控制他们、挥霍他们，然后得到乐趣。这样不好吗？金钱能够让男人变坏，也能让男人向你俯首。今天怎么了归妮？落落寡欢的样子！”

  “归妮”是萍姐对归婉的昵称。萍姐为人有点仗义，她喜欢用昵称称呼身边的朋友。

  “忽然感觉有一种冲动，也许是想证明一点什么，鬼知道？”归婉今天特别想说出来。说出来，也许是帮她自己混乱不清的思路分析一下，为什么对那个男人会有突然不同的感觉。

  “唉，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现在有一种冲动，想反击吗？”萍姐感慨道。

  “反击”这个词特别适用归婉现在的心境。

  是的，是想“反击”，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亏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命运，都被苏励玟毁掉了！初遇苏励玟的时候她刚刚十九岁，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如今风尘滚滚四十九岁了！没有结婚，没有家庭，没有孩子，只有那些代表金钱的公司股份和银行账户上冰冷无情的数字。

  那时候的苏励玟，儒雅，英俊，聪明，体贴，在她眼里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她甚至有些怜惜他，愿意把她玫瑰花一般的青春默默无闻栽植在他生命里，那也是一种存在的意义；

  可是现在的苏励玟，她觉得虚伪、自私，脑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家庭，和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自己在他眼里越来越没有价值。

  男人说到底是一种重视生存的动物！

  感情对于他们只是一种补充，与世界相拼并且保有自己的存在价值，是他们生存法则的第一要义。苏励玟到底为自己考虑过什么？心疼过自己吗？设身处地考虑过自己的痛苦吗？谈论儿子时那种无比珍爱温柔的眼光，何曾用到了自己身上？

  归婉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怨恨：跟了他一辈子，毁灭了自己的青春爱情，最后落一个没有结果。苏励玟，他真的以为没有他我归婉什么都不是吗？在他的心目中，我可有可无、只是他生命的一块补充，一块下脚料吗？

  是的，想反击！对过去的日子，对无法回头的路，对自己背负的屈辱和难过，想彻底反击！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归琬自己也没有想清楚，也许只是想通过反击证明一下：

  你苏励玟是对不起我的！你今天拥有的所有一切、都是用我归琬的青春和毁灭换来的。你毁灭了我，我也要毁灭你。我要让你知道：你这辈子应该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好几天没逛街了！抽屉里那几万块钱还没有花出去呢！明天一起逛商场怎么样？‘江南春天’专卖店的衣裳还不错！”萍姐提议说。

  “明天我不空。”归婉说。

  想做什么？归婉也说不清楚，反正心里就是一种难以平息的莫名怨愤。

  他苏励玟不是准备人生转型，把自己的拥有传给自己的儿子吗？不是准备粉墨重妆，做他的合格父亲、温柔老公吗？他丝毫没有想过是谁拼了青春、拼了气力、陪伴他一起打拼、一起经营这个华氏天下的？

  我归琬在他心里完全就可以删除忽略了吗？

  哼，他的心里没有我，那就由我自己下手，从那个锅里分出一杯羹吧。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不仅是他的，也是我归婉的！我归婉一样也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归婉手里端的红酒杯子重重落在桌子上，红酒荡漾倾斜，杯子接着扑倒了下去。在这个充满喧闹的俱乐部里，碎落的杯子倾倒的红酒几乎成了随处可见的景色。那个杯子滚落发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更意外的是：杯子滚动了几下，竟然完好无缺。

  是因为自己受伤的爱情吗？

  归婉说不清楚。也许就是为自己心里的不平和委屈寻找一个变态的平衡。要破坏的目标还不明确，但是行动方向却一步步明朗：争夺华氏，为自己赢得最大的利益。

  苏荇把几个形状怪异的面包，端端正正摆放在盘子里，自己坐在桌子边，打量怪物一般得意地欣赏一番，边对他妈妈喊道：“今天晚餐吃面包吧，我带回来很多面包。”

  “是吗？是台湾的供美香还是德国的黑森林？我可不吃国产品牌的面包，简直是垃圾。你爸爸还没回来吗？今天是情人节。”

  苏荇的母亲走出来，一边抖抖她烫得很有规则的头发，露出那个平板而有些突兀的宽额头。

  “情人节？他还会早早回来吗？”苏荇揶揄地说。

  “他刚打电话说要回来呢，瞧你怎么说你爸爸的？”苏荇的妈妈轻轻责怪儿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