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荇要了两个牛排，倒上两杯红酒。

  “这个要花你不少钱吧？”林晓荟幽幽说。

  “是啊，我的工资还是够的。”苏荇依旧兴高采烈。

  “你一个月多少工资？”林晓荟幽幽问道。

  “不多。两千多吧，学徒嘛。”苏荇一点没听出来分寸，有点得意地说。

  “你一个月的工资，能请我吃几次饭呢？”林晓荟笑着问道。

  “刚开始嘛。将来我会成为很优秀的面包师，我要在苏城开好几个连锁店！然后到上海！请你吃饭还是请得起的。”

  林晓荟抿嘴一笑。说实话，她挺喜欢和苏荇在一起的感觉。轻松，愉快，心里也踏实，甚至还有点迷恋这种感觉。

  跟着心里的感觉走？还是跟着现实的理智走？一边是苏小凤的感觉，一边是母亲方面的理智，林晓荟心里左左右右徘徊了好久。

  可是，自己怎么可能嫁给一个面包师呢？母亲肯定不会同意，她一定很生气，睁大了眼睛严厉质问：“你疯了吗？”同事也会看笑话。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博士最后跟定了一个面包师！这算什么呢？

  林晓荟摇摇头。母亲林岚一定会告诉她：“人要有理智，要有判断能力。明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恋情，就没有必要浪费感情。一定要把这不该有的思想扼杀掉。一定要坚决果断、毫不犹豫。”

  “你总是不由自主陷入一种思考中去。看得出来你是个很简单的人呢。”

  “哦，你这样觉得吗？我倒是不觉得我简单。”林晓荟说。

  “你刚才在想什么？”苏荇问她。

  “嗯……”林晓荟一时间答不上话。

  “谈过恋爱吗？我感觉你没有。”苏荇问道。

  “没有正式谈过。”林晓荟不愿意告诉苏荇，自己竟然对异性这么缺乏。

  “这不对吧。你这么漂亮，条件也好，在学校应该追求的人很多吧。”

  “有是有的。可是我一直在上学。学校里谈的朋友一般成功率很低，毕业后南来北往还会分开，所以不必浪费感情、浪费时间，干脆不考虑，等工作稳定下来再说。”林晓荟解释说。

  “这是谁教你的，你的中国虎妈？”

  “是又怎么样？”林晓荟有点生气。

  “你怎么老说你妈你妈，你爸呢？”苏荇问她。

  “我爸？他连上班都不愿意，闲散在家里。家里的事他也不管。”

  “我明白。你爸在家里可有可无，可以忽略。你是你的中国虎妈教育的产物。是中国虎妈庸俗世界观、价值观塑造的中国特色的产品。”

  “你在说什么？玩世不恭！”林晓荟说道。

  “这叫玩世不恭吗？因为校园恋爱成功率不高就放弃谈恋爱，这是正确的吗？不恋爱怎么知道成功率不高？”

  “像我们这样的人，”林晓荟想要表达的是这样的观点：我们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和你们这些面包师不一样，“一般来说，考虑事情会比较完善。会比较理性，既然已经知道成功率不高，缺乏意义，何必还要犯这样的错误呢？”

  “你们这样的人？”苏荇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对吧。比较理性？那么请你理性分析一下，恋爱这种情感性的东西，依赖多巴胺分泌保持的注定不能持久的东西，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失败吧。那就不要结婚了！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吗？”

  林晓荟没有想到：苏荇对她话语里面的意思领会非常敏锐到位。更没有想到：“多巴胺”这样的词汇也出现在面包师口子。难道现在的面粉发酵使用的不是酵素、而是多巴胺吗？

  “晓荟！理性有时候是对的。可是人是复杂的动物，感情的最大成分也是感性。你就不能认认真真谈一次恋爱吗？错误怕什么？你最起码知道什么是恋爱，什么是苦痛，什么是人生经验吧。你按你妈说的，只走对的，绕开错的，就可以不走弯路了吗？人生的路是直来直去吗？你不觉得荒谬？”

  林晓荟冷笑道：

  “你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狂妄自大！什么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你要是这么成功，就不会去做一个面包师了！你简直没有道理！明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走？明知道结果是苦涩的，为什么还要去开始？浪费人生浪费时间去制造经历吗？”

  要是成功就不会去做一个面包师了！

  这不是公然侮辱自己吗？

  “面包师怎么了？低人一等吗？你知不知道肯德基的创始人桑德斯失败了1009次？他不是一个卖炸鸡的吗？你还是一个博士，怎么会去取笑一种职业？职业有什么值得嘲笑的？社会分工而已。情感作家高人一等吗？就像你这样，对于社会的认知等同于一张白纸！脑子里的思维模式还是非黑即白、忠奸对立。为什么人家能写出深刻的文章能提出深刻的思想你就不能？是你读书少吗？你就跳不出这框架懂吗？”

  这些话正好戳中了林晓荟的痛处，伤了她的自尊心。写作这种事情是她最忌讳的，让她忍受了压力和痛苦。但是面包师还在喋喋不休、滔滔不绝表达他的观点和审判：

  “人生不是这么简单。人生要体会、要尝试、要探索！不是一张白纸，上面只有框框架架，让你规规矩矩在格子里行走。要走弯路，要有曲折，要有失败，从失败里面找经验。那才是真正的生活，懂不懂？

  这些话对林晓荟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和羞辱。林晓荟一下子被惹火了！

  “你在说什么？需要你来教训我？”林晓荟恼火说。

  “我是为你好！我发现了你的问题！”苏荇解释说。

  “用不着！”林晓荟说道，“你自以为是。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桑德斯失败了1009次成功了，你就一定能成功吗？做炸鸡都做到全世界，你就能把面包卖到全世界？你以为你是谁？整个天下都等着你拯救似的。你算什么？”

  苏荇愣了一下，他还从来没有听过人这样说他。感到很有趣。

  林晓荟也没有放过他，继续说道：

  “你吗？行为随便，做事出格，胆大妄为，喜欢恶作剧！而且，自我感觉特别好！”

  “你说的是我吗？”苏荇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