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她们看到我脸上的疤都怕了，哪里还有心发现我的美？”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罗御风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悔离开一中吗？”

  莽哥收了杆，立在地上，在桌底摸出一块布，擦着杆头。

  “他们一口认定我是抄得那好成绩的时候，我就已经死心了。在那里有个球意思？差生永远都是差生，不是也是，是也不是。”

  他瞟了一眼罗御风，见他面带尴尬，若有所思，又连忙补充道：“你和我不一样，你小子不是差，是不想好罢了。哪天你想通了，随时都能好起来。”

  罗御风笑了笑，端起杆子，绕着桌子，寻起白球来。

  “别老说我，我还没问你今儿来干嘛呢？”

  “没事儿，就是好久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

  “少装蒜，有话直接说，大老娘们似的。”

  罗御风这才收住步子，随手抓了个球捏在手里，面露怯色道：“有个事，想请你出出山。”

  “说来听听。”

  “我想弄一套皇冈的教学视频。当然，如果密卷能一并拿到手，就最好不过了。”

  莽哥长长地吸了一口指间短短的小截烟，慢慢悠悠吐出一缕缕氤氲：“那东西我知道，听说会考的很多题都是从他们的题库里选的，一中的学生每届都想弄这玩意。”

  “能弄到吗？”

  “难。”

  罗御风讪讪地点了点头，和他预想的结果差不多，想来如果容易的话陆峻鸣怕早就得手了。不过难免还是有些失落，兴也是长期依靠莽哥久了，习惯了。

  “那我走了，学校还上着课呢！下次陪你好好打两局得了。”

  “我说你这孩子真是，没捡着甜头，立马就走人，太不厚道。”莽哥把手中的烟扔在地上，一脚踏了上去，星星火光转瞬即逝，“我说难，没说一定弄不到。”

  罗御风立马又激动起来，双眼放光：“真的？”

  “我只骗傻子，”莽哥哼笑道，“不过，你得跟哥说句老实话。这宝典秘籍你是替谁要的？”

  罗御风顿时哑巴了。

  莽哥哼笑了一声：“你小子今天连个实情都不肯跟哥哥说，那这忙，哥哥也帮不了了。”说着把立着的杆子放倒在桌面上，双手往口袋里一放，就要往外走。

  “别别别，”罗御风急了，赶忙绕过来，拽住他的手臂，“我的亲大哥，服了你了。我说就是，我说就是。”

  他定在原地，转过身来，盯着眼前神情闪烁的少年。

  “是......是我......同桌。”

  “同桌？”

  “嗯。”

  “我不信。”

  “真是我同桌，还是我师父呢。她长期给我补功课，我也得表示表示，所以才想到找点好东西作为回报。”

  莽哥眼神迷离：“你喜欢她多久了？”

  罗御风“啊”了一声，一抬头，只见莽哥一脸诡笑地盯着他，霎时面红耳粗，心跳加速，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就知道你是看上人家了。”莽哥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大获全胜的快感，“行了，喜欢就加把劲追到手，别丢了莽人的脸。回头我给你卖力找，你等好消息吧！”

  罗御风愣在原地，背脊一阵湿热，左右不是。想解释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莽哥的背影又蹲回了书堆里，一切像没有发生过。可先前的那份悸动犹如一阵风后的风铃，“叮叮咚咚”摇摆不停。

  二八年华的梦啊，拴上一个人，就解不开了。

  一个大晴天的下午，正是体育课。

  山操场的小卖部柜台前堆满了女学生。眼花缭乱的商品让她们失了定力。来之前明明做好的决定，实地作战时几乎人人缴械投降。个个都是左右手开工，香喷喷的脆皮烤香肠没一会儿就售空了。

  杨树把两根香肠举得高高的，东倒西歪地挤了出来，一副要焉了的模样。郑小蓉赶忙迎上去，接下胜利的果实。

  “小心，小心，来，我拿着。”

  “我的个妈啊，挤得我都要缺氧了，够呛。”

  郑小蓉取过一根椒香四溢的香肠，一口咬下去，满足的一塌糊涂。

  “我说你注意点吃相好不好，对面全是男生呢！”杨树嫌弃地用胳膊拐了拐她的后背。

  郑小蓉正在劲头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接着一口啃，每嚼一口都忍不住眯起小眼睛，激动地抖抖肩。

  “哎呀，慢点吃，慢点吃。全当耳旁风了！”

  “这么好吃你不吃，待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杨树小心翼翼地把香肠装进塑料袋，捏着小棍，慢慢旋转着，让它均匀地裹进去。

  “我说你放塑料袋里干嘛啊？不吃我帮你吃好了！”

  郑小蓉伸手就要来拿，杨树双手捂着，扭到一边，护得牢牢实实。

  “一边去，我给人买的，得包好了。”

  “谁啊？”郑小蓉挑着眉，眼睛一亮，“不会是？”

  “买好了？”一声气喘吁吁的男声传了过来。

  郑小蓉扭头一看，朝着她们走来光着膀子，满头大汗的不是罗御风是谁？

  杨树赶忙把手中的宝贝递了上去，还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哪里摸出一瓶百事可乐，一并奉上。

  罗御风赶忙把耷拉在肩上的衬衣抽下来，胡乱笼在身上，扣了中间几颗扣子，露出灿烂的笑容。运动后的他满脸通红，五官越发立体性感。

  “多少钱？”

  “哎呀，这值几个钱。赶紧拿去吧。”

  “那好吧，下次我请你，谢了！”

  他一手接过香肠，一手拿过可乐，冲着她二人一笑，转身拖着步子朝着教学楼走去。

  “杨树，你疯了。”郑小蓉尖叫道。

  “嚷什么？小点声，听见拉！”她赶忙拽着郑小蓉，换了个地理坐标。

  “你给他买东西干嘛？”

  “平时你少吃别人带的早餐了啊？礼尚往来懂不懂啊？”

  郑小蓉嘟囔：“别人那是专门买给卫澜的，我们只是顺带好吧，顺带你懂不懂？”

  “顺带也要别人有心啊，没见你给我买过一次早餐呀！”

  “杨树同学，你是走火入魔了吧？罗御风给你灌迷魂汤了吧？给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就算是，我也心甘情愿。”小姑娘嘴角一翘，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神色。

  郑小蓉连忙摆起头：“完了完了，没得救了。”

  杨树兴起道：“刚才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下他赶紧吃啊？香肠冷了就不好吃了。哎呀，我太大意了！”

  “我真想赶紧刨个坑把你埋了，免得害人害己。”

  “哎，你没发现吗？罗御风身材超级棒耶，”她说地兴奋了一脸，声音压地极低，“刚才真应该让你挤进去，我去看看球赛就好了。”

  郑小蓉翻了个大白眼：“服了你了，你花痴够了没？我敢打赌他现在正在教室里哄他的宝贝师父去了。不想伤心的，还是老老实实等上课了再回去。”

  罗御风边走边调着呼吸，用两条胳膊擦着额头的汗。

  走到教室时脸已没那么红了，突然却发现自己裤腿还卷得高高的，正想躬身去整理，奈何腾不出手，焦灼在原地，有些木讷。

  抬起头，发现卫澜正咬着笔头凝视着他。

  霎时有些不好意思，磨了磨步子，还是慢慢吞吞走上前去。

  “还没下课呢！”她柔声道。

  他把香肠和可乐放到桌上，推了过去：“嗯，我先下来了。”

  她抬起眼：“你不吃吗？”

  他歪嘴一笑：“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这些东西？”

  她抿着嘴，淡淡笑着，伸出手去够香肠，然后把可乐推了回去：“我吃这个，你喝这个。”

  他眨了眨眼，勾了勾嘴角，点点头。

  教室里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人，他们的声音不大，彼此能听见，刚刚好。

  他用手指勾住环扣，在可乐上扯出一道口子，递到嘴边，缓缓喝了小口。

  “复习地怎么样了？有突破吗？”

  她去了塑料袋，把香肠送到嘴边：“有些恼火。”

  “怎么了？”

  “高一的时候就没学透，这下看起来越发吃力。真后悔当时没多花点功夫搞数学。”

  他一手提着可乐瓶，摇了摇：“要不，找个老师补补？”

  “开小灶的钱我可没有，我妈送我来都花了好几千块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开口问家里要钱？”

  “那如果是跟着视频学，你觉得能成吗？”

  她眨巴着双眼：“视频？你是说在电脑上学吗？”

  “差不多吧，就是教学视频之类的，特详细的那种。你觉得怎么样？”

  “那当然再好不过的啦，视频里的老师又不会嫌你烦，不懂的地方可以多看几遍，总比现在这么眉毛胡子一把抓要强。”她吞完了最后一截火腿，含在嘴里嚼着。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手中的锡瓶捏地扭曲。

  中午休息时，罗御风趴在桌上打盹。突然口袋里震动地厉害，他倏尔坐起来，满心欢愉地跑了出去，一路朝着楼下小跑。

  “喂，来了来了。等我五分钟。”

  莽哥叼了一根烟，站在马路对面的电线杆下吞云吐雾，手里拎着个纸袋。罗御风老远就锁定了他，绿灯都不肯等，飞速穿过了马路。

  “你个小兔崽子，横冲直撞，不要命了？”

  莽哥气愤地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他不怒反笑，赶忙伸手去够莽哥手里的袋子。

  “哎哎哎，瞧你急的，拿去拿去。”

  他激动地拉开口袋，伸手拿出几张光碟，又掏出几叠厚厚的试卷，翻来覆去打量着。

  “别看了，真的，如假包换。你哥可没少给你花心思找，头发都白了几根。”

  他赶忙把资料放回袋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票子塞到莽哥裤袋里。

  “一点心意，知道大哥不容易。”

  莽哥哼笑了几声，咳了两下，吐出一口白痰。

  “大哥不缺钱，但这是你心意，给几个帮忙的兄弟买两包烟。”

  他连连点头。莽哥拍了怕他的肩，手搭在上面，按了按。

  “既然要从良，就争口气，帮大哥把那口恶气出了。”他侧着头，瞟了一中门口高高的石柱一眼，“否则，老子一辈子都不再进一中。”

  罗御风本想让他别对自己报以太大希望，可此时面对着一个失意的中年人，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秋老虎的劲儿大，午间尤为厉害，趴在桌上额头、腋下、后背全是汗，卫澜双手合抱着俯在桌上，怎么都睡不着。

  忽而椅子被踢了一下，她坐起身来，扭过头去。

  杨树伸长手臂递来一张纸条，她扫了窗外一眼，一个白影恍惚而过。

  她微微皱眉，接了过来，在桌子下方揉开。

  顿时，双目一怔。

  再看旁边的桌位已是空空如也。

  赶忙撕碎了纸条，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图书馆设在教务楼的区域，分列在桂花园的西北两侧。这个时节，丹桂已初露人间，散放着醉人的香气。卫澜一路小跑，爬上长阶梯时已是气喘吁吁。

  图书馆门前最大的那棵桂花树下，少年身上的棉麻白衫宽松、修长，衬得人料峭分明。她远远地望见了他的身形，顾不上歇息，抄近路顺着鹅卵石小路快步而去。

  “怎么了？”她还有些喘。

  他转过身来，见果然是她，脸上立刻有了颜色。

  “有个东西想让你帮我看看。”

  说着他把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卫澜接了过来，打开来看。

  “光碟？试卷？”诧异了一脸。

  “我爸从外地给我寄的，想让我加强下学习。你知道，我肯定不是那块料。所以想你帮我看看，万一他回来问起，我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免得挨他一顿打。”

  卫澜将信将疑地抬起头：“你爸爸？在外地？”

  他努了努嘴：“嗯，在外企做高管。”

  “高管？”卫澜瞪大眼睛，“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那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你也没问啊！”

  她愣了愣，点点头。

  “走吧，趁着中午这会儿没人，我们去机房看看。”

  他把袋子从她手上接了过来，领着走进了图书馆，机房就在这栋青黑色的两层楼建筑的二楼。

  说是图书馆，实则就是个储书室。一中的学生鲜有时间能来这里坐坐，不过按规定，中午和晚饭后都必须开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