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乱如麻
作者:芜彧      更新:2022-05-15 19:12      字数:4485
  岳莉吼了起来:“哼,你现在是这么说,一年后你女儿考不上名牌大学,只能去专科技校的时候,你就等着拎酒拿烟去求人吧!”

  “我宁可赔了老脸去给人磕头,也不要女儿搭了命去拼!”

  “你丢得起人,我丢不起这个人!”

  “你岳莉到底是为女儿还是为你自己?我告诉你,澜澜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受了委屈,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卫晓波捏起拳头狠狠地往灶台上一砸,震地桌面上的碗筷“哐当”直响,刹时间悄然无声。

  “干嘛呢?什么东西掉了?”

  走道里传来刚睡醒的声音,伴随着拖鞋有节奏地摩擦着地板的声响。

  卫晓波立马拉直两只手的袖子,变脸似地幻化出一张祥和慈爱的面容,不露丝毫马脚。岳莉抚了抚两鬓的额发,快速回到砧板边,拿起道具来。

  卫澜揉着眼睛,站在客厅的餐桌边上,随手抓来一个橘子来剥。

  “呵呵,刚你妈不小心把高压锅盖掉地上了,吵到你了吧?”卫晓波搓了搓手走向女儿。

  卫澜噘着嘴,把剥好的小金桔整个塞嘴里:“那倒没有,我们几点吃年夜饭啊?”

  “最迟不超过12点,爸爸保证。”卫晓波举起三根并拢的指头郑重地起誓。

  卫澜觉得他过于小题大做,又不忍扫他的兴,敷衍着做了个“OK”的手势,又摸了好几包雪饼,懒洋洋地打着呵欠,回了屋去。

  卫晓波再没提签协议的事,岳莉也装聋作哑,权当没事人一样。这早已成了他们之间公开的秘密,哪怕内里烂得流脓,只要双方守好线,护着窗户纸不破。时间一到,都能解脱。

  初七刚过,岳莉就带着卫澜回到白坪的出租屋,这时离正式开学还有一周。

  “澜澜,好不容易到了文星班,你可得继续努把力,把脚跟站稳了。只要能混到中等以上,考个重本不成问题。”岳莉夹起一块热腾腾的鸡肉放到女儿碗里。

  卫澜点了点头,吞了一大口米饭,呆呆地望着碗里的汤,时而眯着眼。

  “怎么了?”岳莉发现了端倪。

  “妈,我最近看东西有点模糊了。”说着她又眯起双眼比划着,“这样才能看清楚。”

  岳莉放下筷子,伸长了脖子,一只手在碗上晃:“这样能看清吗?”

  卫澜皱起眉头,伸手挡下岳莉的手:“干嘛呢!我是近视,又不瞎。”

  “呸呸呸,”岳莉激动起来,“乌鸦嘴,乌鸦嘴。你肯定是最近用眼过度了。待会儿别看了,去外面转转,要不早点睡,明早起来就好了。”

  岳莉不可多得的宽赦,并未让卫澜获得精神上的一丝愉悦。恰恰相反,她竟不安地无心再吃一口。不知何时,她早已把“悬梁刺股”裱成了金科玉律的信条,刻苦自励,不敢一日弛懈。

  一夜的早睡并未缓解远视的模糊,却让卫澜的肩头松软了不少,她意识到近视的猜测或成事实,可一想到妈妈大惊小怪的表情就倒胃口。配眼镜的事刻不容缓了,要赶在正式开学前才是。

  次日早晨,卫澜以去采购文具用品为由,带着五百块钱压岁钱,吃过早饭就出了门。她并不熟悉白坪的地理交通,平日上街次数少得可怜,更别说要精确地定位一家品质眼镜店了。

  她站在十字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脑子里霎时浮出那副熟悉的金丝眼镜。

  对呀,去问他不就知道了!

  顿悟后的喜悦一触即发,她突然做了一个奢侈的决定,打的士去陆峻鸣家。

  进了小区后,她才恍然意识到,这仍在过年时节,两手空空不成体统。伸手一摸上衣口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五百块,有不禁一阵心虚。这钱一用还凑合,两用怕是捉襟见肘。

  正当她举棋不定时,身后传来一阵炙热的交谈,混杂着男女之声。她怕挡住道,一个箭步跳到旁边,恨不得变成个隐形人。

  可显然是徒劳的,走在一群人中的陆峻鸣一眼就认出了她。见她一副谨小慎微的体态,跟被触了角的虾似的缩成一团,拍了拍随行人的肩膀,让他们先回家。

  他踱步走近她时,她正扭头假装盯着一楼一家人阳台上养的盆栽看得入神。

  “新年好啊,卫澜。”

  她赫然转身,望着一身牛仔装,满脸喜气的他,近在咫尺,脸绯红,牙齿不听使唤地上下打起架来。

  “好,好,好啊!”

  “你有亲戚也住这里?”

  她赶忙摇头否认。

  “那你是?”他拖长了腔调,等着她来接。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是来找你的。我,我想让你介绍一家好点儿的眼镜店。”

  他双眉一挑:“你要配眼镜?”

  她迟疑了半秒,点了点头。

  “嗯,”他琢磨着,“如果眼睛看不清了,一定要配眼镜,否则肯定会影响听课。你的决定是对的。”

  得到了他的肯定和支持,她的底气又足了几分,不觉得这笔开支是可有可无了。

  “这样吧,其他的眼镜店我也不太熟悉,要不我就带你去我配眼镜的这家,离这不远,怎么样?”

  她欣然答应,两人并肩同行,一路上说了些过年的见闻,不一会儿就到了“亮明眼镜城”。

  卫澜的脚瞬间被门口放置的一块广告牌绊住了,即便连上面最有诱惑力的促销款,价格也直逼她口袋里的钱。

  在这一秒,她恨透了自己的思虑不周,明知陆峻鸣家境殷实,吃穿用度定是顶尖货,如何能让他做荐人?

  可如今哪有后悔药吃?说出自己的窘境岂不让人看低了去?可要是硬着头皮进去,还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陆峻鸣见她迟步不前,瞄了一眼她的脸色,已是猜了个大概,深知知识分子的素袍戳不得的理,便临时改了主意。

  “卫澜,我突然想到家里还缺一些日用品,要不你进去挑,我去隔壁买些,待会儿晚了再来找你?”

  “可是,”她为难起来,扭扭捏捏,“我不会选呀!”

  他一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比划道:“很简单的。你先让他们帮忙测视力,然后他们就会让你选镜片,球面和非球面的。

  价格贵一些戴起来眼镜就不容易疲劳,但是如果不是经常戴,差别也不大。然后就是镜架,轻薄一些的会舒服很多,树枝树脂的摔不坏,价格也不贵,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他说地极为通俗易懂,又处处替人考虑,不禁让卫澜动容,连连点头称是。

  约莫半个小时,卫澜戴了一副红边框架眼镜出来,抬头低头,左右转着看。陆峻鸣猜她已有了决定,缓缓走上前去。

  “这副挺好看的,小巧精致,颜色也很称皮肤。”

  她不好意思地扶了扶镜架,第一次在如此清晰的视野下看着他的脸,一时心乱如麻,赶忙摘了下来,匆匆送回店里,让店员打包。

  在付钱的时候,卫澜就想好了待会找个理由搪塞一番,待他先走,自己再去坐公交车回家。可出了门,陆峻鸣却把双手拎着的两大包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每样都来了点。走吧,去我家吃饭去。”

  她面露难色:“还是,还是算了吧!那个,现在还是过年,还是在自己家比较妥当。”

  他不由分说地把一只手的重物递给她:“来,拿着,这些都是你买的。”

  她立刻脸红透了,扯到耳根去。

  “看在我还挺有诚意的份上,就赏脸去用个便饭吧!”口气谦逊到尘埃,令人无法拒绝。

  卫澜心里早松了口,面上却依旧踌躇不前,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惹得他又上前说了几次情,才半推半就地允了。

  这已是大年初十,关系紧密的亲友走访已告一段落,接踵而至的则是同学、闺蜜、兄弟小聚。趁着难得的假期,大家为炉而坐,摸摸麻将的同时又可以扯扯家常,摆龙门阵抱娃娃——两不耽误。

  才走到楼下,就听到楼上势如破竹的喧嚣声、烹调声,陆峻鸣回头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卫澜,笑着招呼着:“快来,想必饭做得差不多了,我们上去就能吃了。”

  卫澜朝上望了一眼,心里数着层数。厨房炊烟袅袅那家的玻璃上晃动着人影,正是她曾去过的那家,不禁“咯噔”一下,大呼糟糕。

  “我还是不去了吧!你家那么多人,免得人误会。”她说时面上羞涩,话却是实打实的真心。至少她尚未做好去面对他父母亲友的准备,更何况还是今天这种毫无准备的狼狈窘境下。

  陆峻鸣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分说转身上楼,大喊一声:“妈爸,我带了同学来吃饭!”

  若不是手里还拎着一大包东西,卫澜的手掌一定是五指张开牢牢地贴在五官上,恨不得双手来遮。

  尴尬劲还没缓过来,已听到“吱”的开门声,卫澜硬着头皮,一步当两步爬上了楼梯。

  短短的一段路,她几乎用尽了脑细胞去预备八大姑七大姨的各种问题,但让她意外的是,行至门口时,仅只留下陆峻鸣站在门口候着,家里依旧是喧闹不断,可并未有那么多长颈天鹅和好事鸟相迎。这让她顿时长舒了口气。

  陆峻鸣的母亲回娘家探望了,只有父亲在家,而今日这帮子朋友十个里面九个爷们,都是平日里和陆父相谈甚欢的友人。

  男人本就话不多,心也粗,加之又在午饭时间,更是无暇多瞧几眼晚辈带来的朋友。

  卫澜大呼“谢天谢地”,赶忙蹑手蹑脚地伸手从餐桌上的抽纸筒里抽了两张纸巾,把额头上的汗珠擦了擦。反手一摸后背,湿了一大截,想着千万别感冒,才打定主意要拭干了才行。

  她压低了声音:“那个,你家厕所在哪里?”

  陆峻鸣听得仔细,话一落就赶忙伸手朝左边指了指。卫澜小跑着钻了进去,小心地打上反锁,又反复检查了两遍,才长舒了口气。

  拿来台架上的卷纸,扯下好长一截。对折一叠,拧着胳膊往后背后里伸。

  “峻鸣啊,小伙子越来越帅了啊!”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

  “宋叔叔好,王阿姨今天没来吗?”

  “她在家忙着捣腾她那十字绣呢!好不容易有个长假,更是不肯出来了!”说罢一阵你来我往的笑声。

  “峻鸣,你过来下。有个事,我问下你。”

  卫澜觉察到两人正向厕所这边挪了几步,声音虽小,却越发清晰。这个宋叔叔的口气,一听就晓得要讲悄悄话,而她却就在隔壁,公然偷听,不免羞愧起来。

  “是你王阿姨。她跟我嘀咕了好几回,我琢磨着这事可大可小,但闹大了怕场面难收,扫了一中的脸,还是想你暗中帮忙留意下。”

  卫澜一听到“一中”两个字,刹时间屏住呼吸。

  “宋叔,你这么说我就懂了,放心好了。到底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上个学期末你们期末考试那会儿,复印室的两台机器都出了些故障,印出来的头几份卷子墨迹太重,所以你王阿姨全都没要了,抽出来放到一边。可你也知道她那人,迷上什么事了就忘了神,坐着印卷子一边绣花。

  卷子印好装好了,她压根忘了这回事,那些卷子就忘在了复印室里。说也巧的很,过了几天,你们都考完了,她让人来修机子的时候猛地想起这事,去翻那些卷子,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越想越怕,生怕是有不学好的学生考试之前偷偷盗了卷子去,考出个惊人的分数,那就玩完了。好在揭了榜,前十名几乎都是老人,这才安心地睡了一觉。

  不过,这事确实蹊跷,一中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情况。学生们八成都考怕了,谁不想一劳永逸得了题,就可以在别人挑灯夜读的时候睡几天好觉啊?再说了,现在连灶都分了,上榜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这事,王阿姨确定没有记错?兹事体大,点到谁头上,任校都不会轻饶啊!”陆峻鸣加重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