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划清界限
作者:芜彧      更新:2022-05-15 19:12      字数:4470
  她杏眼一瞥,正是那日他托人从窗户边递给她,又被她压在箱底,托罗御风送还给他的那本笔记。霎时间,羞愧之色浮上脸颊,垂着头不敢看他。

  他把本子塞到她跟前:“读书是有方法的,不能蛮干。这是我的笔记,你逐字逐句看。”

  “你不是借陈曦了吗?怎么?”她的声音晓得只有蚊子能听见。

  他却听得明白,心中顿生欢喜,轻咬着下唇,抿嘴忍着笑:“那是剑术招式,这是内功心法,不外传的。”

  言下之意已再明白不过,她脸颊的红晕,滚烫地能煎熟鸡蛋,一直蔓延到耳根后。

  她垂着头,把笔记本压在练习册下,假装没听见,继续忙活起来。索性面前尚有些书堆挡着,掩耳盗铃地遮掩着她的羞涩。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教室里依旧坐着三分之二的人。文星班的学生从来都不会以铃声来决定休息时间。他们每个人心中都块表,到了自己设定的刻度才会停止。

  卫澜满颗心都在那本笔记上,想着陆峻鸣把陈曦和自己区别对待,就止不住地欢喜,恨不得立马摊开宝典来看。可转念一想既是不能外传,还是要等到安全环境才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卫澜等了半个钟头才盼走了又三分之一的人,确信她四周除了陆峻鸣之外再无旁人,才小心翼翼从抽屉里捧出那本笔记来读。

  她睁大了眼,舍不得错过每一个字,一页的内容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恨不得誊抄一份。她万万没想到,之前被她弃置一旁的“好心”,竟真是世间难得的至宝。

  陆峻鸣有个习惯,特别擅长揣度出题人的心思。不仅止于目的和考点,就连对方希望的作答形式都猜得十有八九。

  这本笔记之所以能让他的腰杆立地那么直,在于它极其准确地提炼了每个知识点的核心,并以万物的“一”为模板,于一至两题之间。

  把要害、关键分析地面面俱到,毕其功于一役。但凡有心眼的人都能顺藤摸瓜,掌握举一反三的理。因此他称其为“内功心法”实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越看精神头越起,止不住地心颤手抖,瞠目结舌,如若之前她能好好看看这本笔记,怕是远远不止603分的成绩。

  明明手握至宝,却舍本逐末去走了歪门邪道。想到这里,她就懊恼不已,对引她犯错的夏娃恨之入骨。

  “回了吧?很晚了。”

  她慌乱地合上本子,眼神涣散,心跳悸动不止,脸色僵白,像盗窃被抓了现形。

  陆峻鸣看在眼里,心里记下了,却掉过头来忙着收拾自己的书包。待到估摸着她收拾的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来邀她一起走。

  卫澜把书包抱在胸前,捂地牢牢实实,怯怯地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室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卫澜依旧沉浸在那本秘籍打开的光芒之中,满脑子都是解法经验。

  一条黑黢黢的人影借着昏黄的光拉得格外长,恰被二人踩在脚下。

  陆峻鸣一眼就望见了转角处的墙边靠着的罗御风,故意放缓了脚步,让卫澜超过自己。

  楼道转角本就黑漆,卫澜没戴眼镜,往前走了好几步才看清那团黑影下的来源。她条件反射地整个人往后缩,奈何脚下步子却被身后的人逼得往前挪。

  罗御风后背往墙上奋力一蹭,直起整个身子。走上前来,露出一张冷脸,把卫澜和她身后的人看得毛孔冒寒气。

  “快走吧,已经很晚了。”罗御风对着卫澜说,眼睛却盯着身后的陆峻鸣。

  卫澜先是惊了一跳,转而又沉寂下来,脑子里活络起来,将对方的来意猜了个大概。

  但她更知道他的性子,怕闹出麻烦来让陆峻鸣看笑话,半转身朝后说道:“那我先走了。”

  没待陆峻鸣应答,就大步向前,一双白色的球鞋在阶梯上交错地慌乱。罗御风瞪了陆峻鸣一眼,一阵风似地跟了下去。

  春季的夜晚时不时吹来一阵疾风,疾步快行的衣衫被灌了风,鼓地膨胀。卫澜恨不得脚下能再快些,不让他赶上。

  罗御风先是在校门口等到半个人影都难见。望着文星班的灯还亮着,又急急忙忙跑去打望。见着她还端坐在里面,便退回走廊里候着。

  吃了一晚上的冷风,却换不来她一个正眼,虽然知道她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可感性上却有一肚子拭不干的委屈。尤其是见着陆峻鸣后,那股委屈直接被浇上了汽油,只差一星点火光。

  他快步赶上,与她并肩而行,一股愤懑的口气:“你明天早点下自习,要看书到我们班来,多晚我都等你。”

  “不用。”她倔强而决绝地回了。

  他焦虑又不甘地望了她一眼:“行,那我就坐你边上等。”

  她刹住脚步,怒斥道:“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要闹到人尽皆知才痛快?”

  他霎时被呵住了,但立马就回过神来,陆峻鸣没必要耍他开心,想必多半是她自己心里那道坎还没过。见她强硬起来,他的心就软地跟棉花似的。

  “我没有。我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

  “只要你远离我,我就会安全。”她吼道,心里却并不那么想,只是想击退他的进攻罢了。

  来往行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割在他脸上,辣痛辣痛,他把头扭到一边,挫败地插起腰。

  “你就那么恨我?”

  她眼光盯着来往的车辆,嘴里咬着牙:“是。”

  “就因为那件事,你,你就,”他眼里冒出火光,慌乱地打着手势,鼻腔里藏着即将开动的火车,“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做只是想帮你实现愿望,帮你去你心心念念的文星班?”

  她感到自己的愿望此刻在他嘴里显得格外可耻,像被玷污了的大姑娘一样,丑陋不堪、不忍直视。

  “是——”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就因为我是买进来的学生,因为我不够高的分数只能留在普通班,所以我连想的资格都没有?

  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只能靠着你。靠着你不择手段地可怜我,同情我?帮我攀上高枝?”

  她的两行热泪已经彻底击垮了他的心智,顾不上前言后语,急忙插话解释说:“不是的,卫澜,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从来就没想过。我一直,一直觉得你是最棒的,在我心里,你配的上所有…..”

  “够了,”她抬起两条胳膊放肆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说罢,转身就走,迈着大步、生硬直挺,背影很快就融成了黑夜里的一点光。

  罗御风像松了发条的小丑玩具,瘫坐在路边,奋力地用手去捶打他的头,他再也不敢去追她的脚步了。

  长久以来,压抑在卫澜心里的委屈和愤慨洪流般地涌出。毁灭了一个无辜的人,这一点她当然明白。

  她的怒吼、她的咆哮、她的讽刺一定比长矛还锐利,能直接戳穿他的心。只要结果是对的,是非对错就将错就错吧。

  也许从他送她上青云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在远离。

  当夜,她感到分外轻松,睡地格外香甜。

  广播体操的音乐响彻整个校园,罗御风格外小心地藏了半个身子,露出半个头打望着密密麻麻的操场。

  一双望眼欲穿的眼一动不动盯着某处、某人,直至最后一个动作将近,人流已开始窜动,他才慌忙跑回教室。在座位上安顿下来,摆出认真做题的架势。

  没一会儿,喧哗声近了,熙熙攘攘的学生纷纷回到自己的教室。

  李辉漫不经心地踱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色信封往桌上一按。

  罗御风定睛一看,倏地抬起头,两人刹时四目相对。

  “她给你的。”李辉把信封推到他面前。

  罗御风看了一眼信封裹出的轮廓,立马就猜到里面的东西,毫不客气地推了回去道:“让她自己给我。”

  李辉一阵烦闷,又怕伤了面子,挤鼻子弄眼地咬着字:“你们两到底干嘛呢?非要把我这个中间人夹死不可?”

  罗御风一脸傲娇的冷漠:“你告诉她,我罗三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来。”

  话刚出,却又想到那日自己硬塞给她时那番信口雌黄,赶忙悠悠地补了句:“非要还我,就自己来。我怎么给她的,她怎么给我。”

  李辉白眼都要翻出眼眶了,摊出五指盖在脸上。脚一跺,折身又钻出了教室。

  陆峻鸣私人笔记的效力在当月的测评考试中立刻就得到了验证,发卷之前卫澜一颗心还“扑通扑通”跳个没完,生怕自己考砸了,让人笑话着撵了出去。

  谁知卷子一拿到手,渐渐冷静下来,每看一道题,脑子里都能浮出笔记本上对应的一道母题。解题思路立马浮上眼帘,下笔有神,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整张卷子。

  她长吁了口气,感到难以置信的洒脱舒畅。抬头望了眼前排的陆峻鸣,却依旧埋着头不紧不慢地写着。

  心想师父都那么仔细,自己万万不能怠慢,于是又屏气凝神地从尾到头检查了一遍。为了不那么打眼,耐着性子坐到最后一刻才交了卷。

  她本迫不及待地想跟陆峻鸣分享自己的心得,表达感谢之情。可见着他已被好些人围着,便诺诺地走开了。

  文星班每一次考试完,班里的智囊团都会聚在一起商讨试卷的难易、考点等,所谈内容远不止对答案这么简单。

  如若考卷的知识点涵盖太窄或太宽,根据考试性质,他们都会跟班长反应,让老师下次完善。

  卫澜知道自己尚未能靠近那团火光,可即便远远站着,都能感受到知识碰撞出的鲜艳火光。

  他们个个滔滔不绝、笃定决绝,像极百家争鸣时的场面。她不禁喟叹尖子班果然名不虚传,光是看着都觉得高级。

  “想什么呢?”陆峻鸣不知什么时候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手里握着笔记本卷成的戒尺,敲打在呆若木鸡的卫澜肩上。

  她立马魂鬼附体,转过身来,蹬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笑地尴尬。

  陆峻鸣压低了声音:“怎么样?这次考试应该比以前有把握些了吧?”

  她兴奋地点点头:“多亏了你的笔记。”

  陆峻鸣并不意外,意味悠长地笑道:“你也看到了,这里每个人都有看家本领。

  地理课代表韩子凌,脑子里天生就刻了地图。不管你怎么考,只要在地球上,没有他不会的。彭墨然,国学基础相当扎实,写文章连腹稿都不用打,满分是家常便饭。

  还有,汪席,世界上下五百年,熟地跟文具盒里的笔一样,历史在全市都是冒尖的。你要找到你的长项,把它发挥到极致,然后把木桶最短的板加得和别人差不多长,你就赢了。”

  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地洗耳恭听,心里无时无刻不佩服他提到到的那些人,但相比之下,她更佩服他。在她心里,他比任何一个神童都厉害,他具有最核心的杀手武器,那就是学习力。

  见她听得入神,气氛格外融洽,他稍稍包了私心,柔了柔语气,善意地提醒道:“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在这里呆久了,自得兰香。一旦得了,就要好好护着,切莫再丢了。”

  她扬起嘴角,拉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快速地点着头。毫无疑问,她已经感受到了他所说的这股香气,并且吸入了不少。尚未用多久,她的全身都能被洗涤透彻,真的改头换貌了。

  向尧还是照旧每天中午和下午饭点的时候来窗户前等她,可文星班时常拖堂,她时常在外一等就是几十分钟。

  别人都敲着空碗,摸着圆鼓鼓的肚皮回来了,她却只能干眼蹬着。卫澜瞧出了向尧的不满,便让她不必等她,尤其是拖堂的时候。日子久了,向尧便也习惯了不等她,重新在班里混了帮队伍。

  罗御风自李辉把信封退了回去就死命撑了一口气,非等到她来找他。

  可转眼一周过去了,仍不见丝毫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