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安背脊发寒。

  每一道绿色光线，都是洛九儿在山海市的一处房产，一处激光射线。

  “这也在掌门的预测之中？”

  纪采薇低声问道。

  “对啊。”

  萧何格外开心，坦胸席地而坐，邀月举杯，仪态悠闲：“当年掌门以通天梭、玄天鉴两件至尊神器，换取李兄的斩妖剑时，就已经在谋划今天之事，可见掌门算度通天。

  花峰主，你觉得，李兄此次归山，能有几分胜算？”

  纪采薇根本没有思索：“十成！”

  “好！”

  李怀安摩挲着金色圆环，醉意盎然，眸子清亮的吓人。

  举杯而起，大笑道：“有老婆大力相助，吾道不孤！萧兄，休要聒噪，速速将这玩意的使用之法道来。”

  萧何怔然，好一会儿失笑道：“用你的心头精血。”

  李怀安只是片刻迟疑，摇头叹道：“会不会很痛？”

  “大概。”

  “可我怕痛呀。”

  李怀安轻笑，旋即起身，没有丝毫犹豫：“用刀？”

  “哪会那般粗鄙。”

  萧何莞尔。

  “呃……”

  李怀安挠头，“那该怎么办？”

  萧何大笑：“花峰主，是你来还是我来？”

  “自然我来。”

  纪采薇早已泪盈眼眸，泫然欲滴，望着头顶圆月的惫懒小贼，哽咽说不出话。

  轻轻走过来，伏在他胸口，柔柔地道：“您忍着些，我现在修为太低，或许有些痛。”

  李怀安抱住她，微笑宽慰：“可我不怕痛。”

  “满嘴胡沁，不知真假。”

  纪采薇拂去眼角泪花，抚向他胸口。

  月光迷人，李怀安面带微笑，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心头传来钻心痛楚，额头青筋暴起，泛起细密汗珠。

  纪采薇双手颤颤，小嘴翕张不断，口中念不停道歉，却施法不停。

  月色更浓，秋风起。

  终于，一滴猩红鲜血，而心口缓缓而出，悬浮纪采薇的手心，上下跃动不停。

  “这玩意儿，比小说里要难受啊。”李怀安双腿一软，瘫坐下来，纪采薇赶忙搀扶住。

  “您没事吧……”

  “又说废话。”

  李怀安朗笑一声，“不过是感觉有些脱力，无伤大雅……”

  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金色圆环递过去。就如海绵遇水，血滴瞬间消逝。

  流光溢闪，愈发金灿。

  “呃……”

  李怀安尴尬了一下，“萧兄，这玩意儿，似乎不灵啊。”

  “那得问您啊。”

  萧何大笑，“看来您的七夫人并不想见您，对您有气。”

  砰！

  山下忽有烟花绽开，绚烂多彩，三人随之望去，萧何笑道：“小九儿安排的，可不关我事。”

  李怀安笑：“这丫头，说是去看表演了，看来仍在监视咱，还是不放心啊……”

  “哥哥……”

  纪采薇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处的城市发愣。

  李怀安感知心念，随之举目望去，不由骇然。

  山海四周的山间，忽然涌出浅淡雾气，如丝如缕，显着微不可查的毫光，缓缓朝城中逼近。

  一股磅礴的凶气，骤然压向三人心头。

  李怀安皱眉：“这是何意？”

  “聚灵！”

  “不对吧？”

  李怀安猛然回头，说道：“我没感觉到元气提升……”

  话到嘴边，蓦地噎住。

  一股极恐怖的念头，涌上心头。

  “没错。”

  萧何嘿嘿一笑，道：“此间元气不够，心头血不满足，你的七夫人，要开始血祭了。”

  “我不允许！”

  李怀安目光灼灼，声音愈发清朗：“努力这么长时间，怎毁在她手中！如何阻止？你一定有办法！”

  “办法在你啊。”

  萧何笑道：“我都跟你说了，不一定成功，除了岔子也与我无关。”

  “呵……可以的。”

  李怀安冷笑一声，将金环戴在手腕，“你这家伙，自始至终都没放弃心中恶念。”

  萧何面无表情，说道：“这不是恶念，这是未来的必然走向，是天意……”

  “去你妈的未来走向！狗屁天意！”

  李怀安冷然骂了一句，附身亲下小仙子，大步走出山亭。

  “用你们仙乾大陆的天意，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你觉得你赢了？”

  “李兄！你要作甚……”

  萧何微惊，正要起身，却见李怀安三两步冲到崖边，毫不犹豫，纵身跳下去。

  耳边再无其他声音，只剩呜呜劲风，吹的面皮生疼。

  李怀安就如一只大鸟，张开双臂，极速坠落，至半山腰，骤然一痛，有骨骼断裂的声响。

  却是他撞到崖间岩石，有些狼狈，有些可笑地再次翻滚而下，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萧何苦笑道：“何至如此。”

  纪采薇杏眸寒芒四射，“因为他看破了你！”

  萧何叹气：“怎么说？”

  “不怎么说。”

  纪采薇不动如山，“剑令拿来。”

  萧何犹豫片刻，从怀里取出剑令递给她。

  纪采薇笑道：“哥哥若身死，总有人要付出代价。”

  萧何饮了一杯酒，苦笑说道：“若没死呢？”

  “嘿……”

  纪采薇笑着抹去泪花，“我果然也不喜欢你。”

  “……”

  萧何无言，好一会儿，悠然说道：“一众蝼蚁，值得用生命去守护？”

  雾气渐浓，未等纪采薇回答，天地忽然响起一声沉重叹息，替她回答了。

  这声叹息极为悠长，仿佛就在心中响起。

  纪采薇站起来，缓步来到崖畔，向下张望，扬起笑脸。

  月色中，李怀安脚踏虚空，负手而来，身上白衣尽染鲜血，却浑不在意。

  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点，只几步功夫，便来到身边。

  纪采薇看着他清朗的面容，满面憧憬，嗫喏说不出话。

  李怀安轻轻揽过小仙子，眼中满是深情：“辛苦你了。”

  他未开口，却有真言响彻崖坪。

  纪采薇摇头：“不辛苦。”

  萧何远远站定，面带微笑：“您的七夫人呢？”

  “我揍了她一顿，她还在哭。”

  李怀安朝萧何走去，鞋子掉了一只，衣衫破碎，也难掩其华。黑发倏然生长，三步至肩，五步垂腰。

  崖畔长出鲜花万朵，扶疏招展，妩媚娇艳，每一朵，都似有无尽欢愉。

  “呃……”

  萧何瞳孔骤缩，正想张口说话，却被他一根手指阻止。

  李怀安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目光望向星海，手指定在他眉心。

  亿万神念瞬间冲入萧何识海。

  天地幽香四溢，雾气更浓，遮掩了月华。

  “萧兄，你向魔之心甚重，我助你一臂之力，世间亿万痛苦，我取千分之一喂你，大天魔不过门槛，你好生领悟。”

  萧何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浑身抽搐，面庞不断变换颜色，七情六欲在脸上不断浮现，奇诡至极。

  咔嚓！

  夜空忽然响起崩裂之音，山海市随之一晃。李怀安偏头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欢腾依旧，人类毫无所觉。

  “唉……”

  他摇头失笑，倏然从原地消失。

  东遏山猛然震颤，雷音阵阵，忽有白光冲天而起，煌煌耀目。

  片刻后，有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浑身圣光笼罩，光溜溜从山底钻出来，直接扎入纪采薇的怀抱。

  “姐姐救我……”

  “……”

  小丫头声音脆嫩如黄鹂，又似朦胧天音。

  场间猝然响起无数剑鸣，令人心头发寒，头皮发麻。

  只是抱着她的片刻，纪采薇衣衫尽碎，身体寸寸皴裂，鲜血从体内渗出，又缓缓沉寂。

  杏眼瞬间失神，体内有彩光从伤口迸射。

  “陆肉肉！你还要捣乱！”

  耳边响起温润声音，扭头望去，李怀安从夜空显出身形。

  温暖的大手抚住纪采薇，所有皴裂尽数回复，片刻后，纪采薇那副恐怖伤口，就尽数转移到他身上。

  “嘻嘻……”

  小丫头双手叉腰，躲在纪采薇身后：“陆泽，你答应过我的事呢？”

  “……还真是千刀万剐陆师兄。”

  就像一个耀眼夺目，不可直视的光源，晃着体内万道白光，李怀安叹道：“是我亏欠你了。”

  “这就行了？”

  陆肉肉不乐意，“当年你骗我成为女孩，骗我叫爸爸，骗我帮你……呸，还骗我……”

  “打住，你能不能先换个样貌？”

  李怀安扬手打断她：“变成捏脸前的样子。让我怎么忍心再揍你？”

  “嘿嘿嘿……”

  陆肉肉得意而笑：“我偏要以萌初之体见你，让你好生愧疚，仙人怎么了？看你那副模样，还不是无法治疗我的剑伤……

  我告诉你，今天你若是不给我塑造身体，我就把她夺来……”

  小丫头唠唠叨叨，坐到席间大吃大喝，似有千言万语。

  李怀安抱着昏迷的纪采薇，宠溺地看着她，任由聒噪。

  待她将所有美酒美食横扫一光，才柔柔地问道：“吃饱了？”

  “还没有。”

  陆肉肉擦着嘴角油水，走过来，顺便将萧何拎起来看了看，“你这无情之人，对待当年的兄弟，都能用这种手段，我怎么知道你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你曾经告诉过我，趁你病要你命，我是不会轻易饶过……”

  话音未落。

  李怀安已经轻柔地将她抱在怀里。

  空中响起激烈剑鸣，经久不衰，雾气愈发浓重，渐渐将整个东遏山包裹。

  许久之后，李怀安叹道：“不生气了？”

  “昂？”

  陆肉肉下意识答道，又马上回神，“我生气！必须要生气。”

  “那好吧。”

  李怀安耸肩探手，“其实我早就为你准备了一句根骨俱佳的上好修行法体，不过……在那边。”

  陆肉肉愣了下，大喜过望：“你没骗我？”

  “当然。”

  李怀安咧嘴笑，口中的光芒瞬间迸射，将雾气斩碎。

  “那我们就走吧。”

  “可我现在还不是完全体。”

  李怀安耸肩，“不然我会放你这个麻烦精出来么？”

  “……”

  陆肉肉撇嘴，眼光却溜向他怀里的纪采薇。

  “不行！”

  李怀安朗声道。

  “那好吧。”

  陆肉肉撇嘴，随手一招，空间陡然震动，苍茫夜色中，有流星飘曳而来，转瞬来到身边。

  很普通的一柄剑，只是剑柄生着嶙峋骨刺。

  陆肉肉单手持剑，猛然劈开一剑。

  空间裂了口子，小丫头双手掰着两边，用了老大的力气，扯成椭圆形光门。

  “我们走！”

  “……”

  李怀安抱起萧何与纪采薇，回首望去。

  星夜苍茫璀璨，万家灯火辉煌。

  “走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