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大结局(下)
作者:乐飞璎.QD      更新:2022-05-16 03:27      字数:9768
  因塞北打了大胜战,金楚王很是高兴,摆宴邀请群臣来贺。

  少君三姐妹因金书之功也获邀进来,两个妹妹没有来,哥哥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倒是少君变成不得不来。

  少君大大方方与天子含笑招呼,看似谦和有礼,笑面如花。哪怕淳于东荣就随驾在侧,她对旧事也是只字不提,在众臣面前只当是初次见到,该有的见驾礼仪一个不少。

  天子瞧着少君丝毫没有出错的一举一动,心里却不似他在群臣面前流露出来的那般开心。

  宴会上的莺歌燕舞让少君有些烦闷,在里头比较松散,由着客人自便的时候,她孤自走了出来。其实是她不擅长于应对这样场合,因为她总是不自觉地排斥这么多的陌生人齐聚一堂,却是场重要得不容许一根头发丝大小纰漏出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交际会。

  宁王爷一个晚上都在关注少君。因为先有天子有意关照之事,后有前阵子在上层来往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其前身仅仅是庶女的平民女子少君,将要与淳于王爷这个异姓王订亲的传闻,此事还是经由荣国府那头带头闹出来的。

  宁王爷还是己经前往闽蜀将近两载的史南蜀的顶头上官,他极为费解此女的本事。

  于是,本来就没有多少闲暇时间见到少君的宁王爷花了一个宴会的二个来时辰好好注意了一下少君。

  这一注意不打紧,她那一双杏眼仿佛就像是磁石一样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全部目光,也许,还有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盛气之类东西暗自吸引了他一而再三的留意。

  她的身上有只在天子身上见得到的似曾相识之物。

  宁王爷跟着少君走了出来。他借着三分心里的不服气,三分试探还有四分酒气冲天,色欲上脑的龌龊心思,伸手拦住少君的去路。

  刚开始,少君还有几分应付他的心思,可是听得宁王爷满嘴喷粪,且又威胁她,“小美人,那个低调的王爷其实在我二弟眼中一无所处。二弟早想着他那个结义兄长淳于王爷死了。真是亲铁兄弟怎么会放任淳于到北齐那边送死呢,还有又受了重伤怎么不封城缉拿漏网之鱼呢……还是跟我过吧,我保你几世荣华富贵……”

  少君对宁王爷忽而巧笑倩兮起来,然后随口一语道破他有篡王谋逆之心,反倒威胁宁王爷安守本份,莫要引颈自杀,无端招致杀戮,还是夹起尾巴好好做清闲王爷吧。

  俗话说船小好调头,船大难翻身,有鞋穿的狠不过光脚一无所有的。

  此时此刻,宁王爷面对不再娇小可人的陈少君爆发出来的咄咄逼人气势,顿时怒容满面,面露凶光,他狠不得立马伸出一双手扼断少君的脖子,然而,一对闪烁不定的眼睛暴露了宁王爷心里的骇然之情。

  “宁王爷,咱们要不要比一比,究竟是你这双拿不稳酒杯的手快一些,还是只长在我身上的这张嘴张动起来更快一些呢?

  我其实挺想知道,对天子而言,是有机会剪除身边一个位高权重的祸害重要,还是对一个无所作为的小女子做出处罚重要呢?”

  这一时半会的功夫,宁王爷的脑门上挤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且滚落下来湿了他胸前的一大片衣襟。

  宁王爷心里早萌生了些许退意。堂堂一个九五至尊的王爷自然犯不着阴沟里翻船,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栽倒在眼前这个乖张的女子手里。

  可,少君视他如仇的神色,叫宁王爷心惊不己,一时之间便是己经心生退意的宁王爷也找不着另半块下得去的台阶来。

  “御驾亲临,闲杂人等……”宫里公公尖细如女的嗓音有如惊雷一般在宁王爷的耳际响起。

  宁王爷这才惊恐万状地四处张望了起来,随后收整了仪容,板着脸逃离这里。

  少君紧随宁王爷的脚步,却是往相反的方向缓步出去。

  一双杏眼愁结起来,又蹙弯了两道兰秀的眉。

  她不知为何宁王爷仅仅是话语里折辱了淳于东荣,她竟会那般生气和冲动起来。

  对付荣国府时,尚且需要费心寻找靠山,这个宁王爷她怎么就要以卵击石了呢?这真不像是她。

  尽管她开口挑衅宁王爷之前是有几分笃定此事会不了了之,但从此,这怨却是不得不结下了,还会给哥哥带来许多麻烦。

  少君心里担忧不断,来来去去的想法和担心就此绵延开去,唯有宁王爷对她说到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猜测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不退散。

  群臣欢宴一夜之后,御花园又恢复往日的肃静。

  翌日,天刚蒙蒙发亮,经过一夜湿风浸润绽出几簇新绿来的枝头深处,一枝折了的枝条尖端上,挂起一条绣有金龙眼的明黄色布条,它正在濡湿的朝露里沉沉。

  不久,金楚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情,宁王爷一派因图谋造反而获罪,许多同宁王爷交往从密的官员获罪。百官为了自保,纷纷乱咬,又掀起新的一轮祸端。

  获罪的官员不管有无冤枉,悉数收押护国寺,听候天子发落。

  宁王爷因是皇亲,在族老的公开审理之后,终是先人一步被斩首于断龙台,其后其子嗣数十人受其牵连亦时日不多矣。

  自天启之变之后,这场断龙台事件对金楚政局影响更加深远,金楚进入动荡的年代……

  且说,己被陈老太爷卖入官窑的柳翠丫头有意报复这一对父女对她的薄情和寡待,花了好些心思,让陈老太爷亲眼目睹了他寄以最大希望的小女儿陈莹究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过多少荒唐之事。 陈老太爷继家道中落以后,脑袋头一遭恢复往日的灵光,惊觉往日种种之中竟有被种被亲生女儿玩弄在股掌之间的羞辱之感。

  老太爷一下子受不了这样大的刺激,全身一阵紧似一阵的抽风,终致身子中风偏瘫。

  陈莹带老太爷看遍了津渡无数医馆,陈老太爷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对往日可以威慑住所有儿女的眼睛连转动也不曾有过,更加不认得谁是谁。

  陈老太爷患此大多数人都纷纷劝陈莹放弃的无治之症己有一个月有余了,陈莹哭得肝肠寸断,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年,一对灵动的眼睛变得干枯,再也落不下泪来了,她抱着可能要付出她自己的代价来求少君。

  少君瞧着跪在地上将姣好的花容磕得头破血流也不顾,坚持付出什么代价也可以的陈莹执意要她救陈老太爷,想着宁儿虽说被陈莹害得不轻,却终在不久前听到从江乐传来的喜讯,且宁儿还特意让人给她捎带来许多礼物。

  宁儿如今变得婆妈起来,竟将她小时候用过的绣墩也叫人大咧咧的带了过来,说是怕她想念……

  那些因宁儿因娘而起的怨便渐渐散了……

  可是,要想让老太爷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便是世间稀罕的几样灵物在手,她也没有办法。

  少君对陈莹诚心说道老太爷患此病过去太久,她也没有办法,但是可以请精通针炙的人配合她提供的几种毒虫和滋补之物,可以治好老太爷的偏瘫,但对神智方面是无能为力了。

  陈莹拜谢过少君,回到陈府,眼望着形同木头人的爹爹险些要泣出血泪来,她的心里痛苦不己,悔意深深。

  陈莹其实深爱自己的父亲。可是,她若是听从父亲的摆布,便要用她的身子去笼络住权贵,为陈家卖一辈子的血肉,父亲更加会对她得寸进尺,她亦是从懵懂无知的少女一路走来的,对爹爹给她安排的未来生活,感到深深的恐惧。

  说陈老太爷对她毫无父女之情吧,又有。老太爷对她的宠爱,曾经让她泪流。可是,又有哪一个亲生爹爹会这样一心两用:一面宠爱小女,一面又要利用亲生骨肉,狠不得要压榨出儿女的所有利用价值,乃至是血肉出来也好。

  陈莹抱紧老父不会动的头,双目茫茫然地望向深蓝色的天空呓语道:“我现在对你非常非常的好,言听计从,可是你却不会知道了,这,还有什么用……”

  且说陈大爷自他苦心谋划要从几个兄弟手中夺下全部的家业,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之后,又遇上一直为陈家家业保驾护航的老太爷突然变成痴呆的惨事,一下子病倒在床,只能磕药度日,一家人过得愁云惨淡。

  与陈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家一见陈大爷如此,知陈家是难以起来了,便纷纷摇头撤了单子离去,便是他们心善给陈家留下些许活命度日的单子,长久下去,亦可以影响到他们自己的正经营生,遂渐渐罢了手。

  于是,陈家还余半壁的家业也迅速地没落下去。

  陈福儿历经从挥金如土的奢侈日子到贫困潦倒度日,神志上差一点疯颠掉。

  陈二娘不畏旧恶,倒是时常上门来接济她的两位兄弟及其他们的家人。陈莹一面亲力亲为照础二老,一面典点她手里的值钱物什,指望帮陈家再起来。

  转眼七夕至,成双入对的花灯缀满了津渡本就不分昼夜忙碌的繁华河道。

  小陈家三姐妹和跟来的大小丫头们一起,手里都提着一盏精巧的花灯。

  红艳的灯芯映出一张张鲜活亮丽的青春脸孔。

  出了家门的女子,不论是主子还是奴仆,在这一天一律人人平等,指不等就会在这一天遇上属于她们的缘份。就像那首诗所说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般,这里多的是灯火,简真是花灯的海洋,想必灯火阑珊之人就在眼前。

  原本拉紧玉娥一只手的墨君在人海里见着一个人影,便将玩得乐不思蜀的玉娥交由贴身丫头,然后,手提着裙角,朝前方嘈杂的人潮中走去。

  顺着那人蹒跚缓步的行动,墨君那双着急而来的媚眼终于停留在一堆沿街乞讨的浪人当中。

  “钱公子,别来无恙啊!”竟然己经神不知鬼不觉走到这里来了,墨君经过短暂的踌躇之后,终于先钱强明一步主动开口。

  钱强明己不复江乐钱府里的风流少年样了,一对醒目撩人的桃花眼变得沧桑,脸上多了两道吓人的疤痕。是这张破了相的脸,给足了墨君向他开口的勇气。

  许久不曾听人唤他一声“钱公子”了,听惯旁人辱骂他“讨饭鬼”,甚至被不懂事的稚童丢石头丢得满身是包的钱强明顺着心中的波动望向墨君一眼。

  不想是个曾经勾引过他的丫头,“哼!”钱强明的双目突然爆起足够吓退不论男女胆小之人的凶光来,警告旁人千别不要进一步惹怒到他,他们惹不起。

  墨君怔然了下,眨眨眼,随后,冲他微笑,并且单枪匹马地朝他走来,甚至拉起他的一只脏手就要朝外头走去。

  “别这样,咱俩互相看过各自的丑样子,有什么好计较的。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吃一顿好吃的。”

  没过多久,头一遭要嫁妹妹,心里正乐呵的少君总算知道妹夫竟是那只白皮猪、烂桃花,且墨君妹妹这是不明不白,没有三媒六聘就铁了心要跟钱强明过一辈子不论好坏的日子。

  少君气得不打一处来,可经宁儿一事,她亦学会对待此种事情不能急攻猛攻,也不能放任自流,还需要软磨硬泡。

  不想墨君妹妹竟当她的面说出这番叫她心酸的话来,“钱公子今日失了家势,也失去了容颜,与我的出身相差无几,我感觉很平等,亦很安心,此生只想跟他一起过。”

  这是墨君说与少君听的知心话,他日,她将要向陈老爷请求出府,并感谢多年来的养育不弃之恩。即然她己经学会了独立,便再无留在此府的意思。

  少君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墨君妹妹为何选择钱强明一事,不想,又迎来当头一顿棒喝。她想不明白,眼看着府里的日子一日赛过一日,妹妹为何还要离开这个家,难道是她做得不够,又像对待宁儿一样无意之中疏忽了墨君心里的真正需要。

  尽管陈老爷不同意少君与淳于公子来往过密,墨君倒很是赞成姐姐同淳于大哥在一起。

  到了要走的那一天,墨君将那颗鸡心大的红宝石与一封道别的书信放在一起。

  “……姐姐,你才是最适合这团像火一样燃烧起来的红宝石。可是,妹妹还是希望姐姐能够早日与收纳这团火的人在一起,祝你和淳于大哥幸福!”

  正与墨君半冷战的少君见到红宝石时,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回想起初次见到这颗鸡心的那一夜。

  这兴许是墨君全部的所有了,里头还有她娘的寄托。她不能收下它,遂返身去追赶妹妹。

  出了府门遇上淳于东荣的副官,他给少君指引了方向,这是算准了她会与妹妹辞行,少君对淳于东荣的安排又是感概万千起来。

  墨君没能和姐姐达成谅解本是有所遗憾,不想,姐姐还是追来了,那双媚眼一下子热泪盈眶起来,“姐姐……”

  “妹妹……”少君抱紧日后可能再也无法见上一面的妹妹,泣声如雨。

  “姐姐,爹爹娶了两妻之事过了这么久,我那无所不能的娘还是没有出现,想来她是完全放下了吧。那么,我的使命也结束了。谢谢姐姐还肯原谅我……”

  少君在淳于东荣处理她家里几件事情上,比如金书的,学会了宽恕和体谅支持家里人自由的想法,到了墨君这一遭,终不再强求了。

  等少君一走,墨君与强明原本是在渡口处,要登船离去,却突而船头调转,要朝岸边走去。

  钱强明来津渡本是为了要替母报仇,他将钱府的失势和钱母的不幸归结于江乐县令的不作为,平日收了钱府那么多的孝敬银子,等钱府有危难之时却袖手旁观,任流民践踏钱家的门槛,致使钱母受不得刺激暴病而亡。

  上一任的江东县令,得了陈族支持调到京城当官。钱强明得知那县太爷贪慕津渡应有尽有,是购物奢华的天堂,时常会在假日跑到这里来玩乐。

  钱强明自知自己的斤两,在京城里他万难动手,这里因为是商贾如云,管制开发,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为母报仇。

  不想会遇上墨君这个意外。墨君弃了津渡有权有势的陈小家跑来跟他一起流浪吃苦。

  望着她不曾害怕或是退缩,只是催促他动身为母报仇,与他同坐一条船的样子。便是他原本的复仇计划里头有的些许漏洞亦是墨君帮着他完善的。

  钱强明第一次发觉,墨君会是同他共渡一生,并且结束他年少时荒唐做乐,家破时潦倒又是满腔仇恨的良伴。

  江畔边上瞬然而现的钱母对他含笑而散,钱强明遂放弃了报仇,放弃破坏更多人或可能平安度过的美好人生。

  尾随过来的淳于东荣终于放下那颗心。

  “墨君真的可以从钱强明那里得到幸福吗?”黑漆漆的长街里,少君抬起头仰望淳于东荣落了半侧浓重阴影的下巴道。

  “是的,我保证!”淳于东荣伸手宠溺地整理少君额角处凌乱的发丝,一双炯炯的眼睛旋即变得灼热起来,“那么你呢?”

  像前几日一样,少君与淳于东荣暗中相会的长街里相商陈府里一团乱麻的事情,淳于东荣竟然趁机偷吻了她。

  少君一瞅见淳于东荣又流露出叫她心里害怕的神色来,便不由得脚后跟倒踩着退后数步,然而她退,他更进一寸。

  那对少君也说不清楚究竟会流露出什么意味神色的杏眼却似生了磁一般,盯紧了淳于东荣,保持着两人始终不变的距离,两人的额面之间仅余一寸相隔。

  周遭静得只容少君听得她和他的心跳声。

  轻轻的啪声响起,——这是淳于东荣像前几次一样得逞,轻吻上她额头的声音。

  明明淳于东荣对她仅仅是浅尝辄止,啪声仅仅一下或者根本就没有啪声,仅仅是浅浅的一吻,啪声只不过是少君想象出来的。

  少君的脑海里却是啪声不断响起,随后任由着淳于东荣将她揽入怀中,此后,少君分不清两耳响应不绝的轻声呢喃究竟是属于她还是他的,可是,却令她心里舒服得似光起脚来踏在绵软的云端,没有烦恼,只有快乐。

  这时,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淳于东荣感觉到怀中的小丫头身子不安地一僵,遂将外头的皮袭大衣盖严实了些,然后抿着嘴不语。

  仅仅一弹指的功夫,那对犀利的雕目温柔得渐成两只深潭,深潭里有对少君无穷无尽的爱。

  他道:“每当下雨,你是不是会想起一个人,那么以后,我们一起来想,也许,你可以让我……”

  “让你成为他,代替他吗?……”少君禁不住哭笑起来,那泪即是苦涩的,又有一分微甜丝丝入喉。

  柳凌风好不容易取得族长同意得到婚约,却事隔不到三日而反悔,并且甘受族规惩罚。

  柳父大为失望,老族长却丢开棍子扶小风起来,并未惩罚下来,还让几个叔辈的老人领了小风下去温习功课,连这点时间都要扣起。

  自始至终,柳父都不赞同族长对风儿决意娶少君的支持,就连事败之后的处置,柳父也有疑问。

  看族长料事如神的样子,柳父心里堵得慌,便对族长略显不恭敬地道:“竟然族长一开始就知道风儿会这样做,可是,您又为什么一开始就答应他一试呢?一定要让他去亲历这个坎吗?”

  族长语重心长地道:“能不犯错自然是最为合格的继任者,但是明知犯了错不去担当,不去负责,那么更加可恶。他能有此劫是他的幸运,相信以后,他再也不会受这些儿女私情牵肠挂肚,从而影响英明的决断了。我们年轻时不都是有一般朦胧不清的心肠吗,可不都过来了吗……

  柳凌风会知道什么才是他身为柳族之人应该做的。

  你要不信,明个找家你满意的儿媳向他提提看,看他答应不答应。看他正常不正常。哈哈,小奕啊,这点上,你这老子还不如你家小子啊。我打算提前退休了,明天就请皇上……”

  前几日总是夜半下起淅沥的小雨,柳家的管家总是见少爷用过饭,老爷和夫人都休息了就出门去,然后淋得一身是雨回来。

  如此这般三四遭,管家真担心少爷要淋出病来,正打算不顾凌风少爷事后会不快要去告诉老爷,就见得这一夜月华满天,像点了天空拉开了天窗一般明亮,凌风少爷倒没像前几日一样出门去,反倒在自个的小后院饮酒舞剑,并且时不时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叫他这个己是四个孙的老爷爷不由得脸上笑开了花。

  柳凌风练累了剑,索性一跃二丈高,跳到一块平整的山石处,仰面朝天,眼望着月华极盛之处——两个贴得极紧的人,一人抓紧大氅的一角,在和风细雨中飘摇,明微的笑意挂满她的眉和眼,这是他从未曾在她脸上见到过的神色,便是史君的画里也不曾有过的笑容。

  在史君走后,他本是一心要求得佳人,却见得佳人与淳于王爷温馨的一幕幕,顿感,少君与自己的结合,只会将佳人带入大家族的牢笼束缚,不得似淳于王爷给予她的快乐。遂派人到陈府上退了亲。

  天宝十四年末,金楚大吉,不但塞北延续上回的大胜,此番又夺得塞北不少肥美的土地,而且西南面的闽蜀因虫瘴丛生,以及各派土著盘根错节,民风彪悍,又有许多金楚人不解的习俗,若金楚人惹怒他们,他们动辄便是砍断金楚派往闽蜀的封疆大臣项上人头,这里历来是三不管地带,却被史伯侯这个异姓王施妙计收服,惧于闽蜀蛊毒的得天独厚,连天子也不得不卖史伯侯的面子,赐予异姓王以及闽蜀独特国中国待遇。

  而金楚朝内,亦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之象,少年天子得志,朝堂内亦是大换血,许多跟随先帝的三朝老臣退隐归田,年青一派士子占据高堂,把持朝政,这其中以柳小相柳凌风最为得势和闻名。

  然而,表面的太平却阻挡不了几股别有用心的暗潮逆流在平静的海面里揭起更大的恶浪滔天来。

  不久,民间传言天子的异姓兄弟淳于王爷有谋反之意,断龙台血案才渐渐熄止不到一年光景,牵连甚广的恶风又要开始在大京城刮起。

  天子却对这位兄长颇有维护之意,甚至在群臣上奏要关押淳于王爷时,大发雷霆,扫落一地待批阅的奏章,扫袖而去。

  淳于王爷为表忠心,自动卸下大将军的兵符,且自囚于将军府大门不出。

  隔日,少君被召入宫。

  “陛下,你对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做过的事很了解嘛,让你多费心了。真不好意思。

  不知,陛上还记得否,曾经在我夫为陛下的宏图伟业劳心费力得遇歹人刺出一个大血口险些一命呼呜时,少君初见陛下。曾经对陛下说过……”少君置天子天彦对她大献殷勤,且淳于东荣的小命就在九五至尊那张口里于不顾,直呼有名无实的淳于东荣为“我夫”,真是重重地打了天子天彦一际响亮的耳光。

  天子对她当真是花费了好心思啊!不但派人查清她举家逃离江乐开始做过哪些隐蔽事,还能隐忍至此,等到万事皆备时,再拿这些陈年往事来威胁淳于东荣放弃她。

  说什么,天子为了她将曾经调戏过她宁王爷送上了断龙台,殊不知,她对他亦熟悉的很,再者,她最恨有人拿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她,甚至逼着她就范。

  “那些话,简洁来说,便是各人有各人的职责,这话并没有说完。

  你知道这天下间还有另一种不需要动刀不需要流下一滴血,也不需要动用你查出真正来源之处的火药。

  什么都不需要却可以置一个身居高位的人身败名裂,置一个国家的根基土崩瓦解。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天子听得直冒冷汗。尽管之前他就知道她会使毒,她前面端笑送上来的食物,他都小心叫人试毒过了。

  “你不知道吧,北齐三分之二的部落还有鲜与玉迟国多多少少己经尽在我以有我的同伴掌握之中,你以为我名下的产业都只是金楚国内的那些吗?你以为那些吃啊穿啊用的,对你眼中这个固若金汤金楚城池的影响在你之下,近乎为微吗?你若不想金楚一朝倒退回去刀耕火种的年代,就请继续一意孤行下去吧。

  你知道吗?你眼中的臣子哪一个没有与我的产业来往,若像断龙台案一样细究起来,他们也在九族之列,你以为你能安抚得下他们?他们不会合起伙来赶你下龙椅……”

  天彦困坐在龙椅上汗水涟涟,他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却抬眼见到淳于东荣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他惊叫起来道:“来人啊,来人啊……”可是,他便是喊破了喉咙,也没有见得这个大殿内跑来往日在他跟前不断的侍从们。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少君,算了,我也没有真受到什么损伤。”

  少君见到淳于东荣先是双目显露惊喜的光芒,旋即又对淳于东荣不快地闷哼一声。

  “东荣,你果真要弑君,良心何在……”此时天彦恢复了一丝明智,闻淳于东荣言语里仍对他有所维护之意,犹如抓到一根救命草,又抓紧了淳于东荣对他的兄弟之情道。

  少君双目瞬然变利,有如闪电一样盯紧了淳于东荣的脸。她心里到底难安,不知道她于他口口声声的天下安危相比,淳于东荣究竟会不会还选择她。

  她派人给王爷府送去一张“今晚要爬上龙床”的赌气字条,虽然哄来了他,却依然没有信心。

  此时的她己经深知淳于东荣脑海里的所思所想,她比清楚自己还要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

  “天彦,北齐的大可汗早己来过,你让不知情的我屠杀自己的族人就算是为我好了吗?我己经让他们放弃先祖的约定。再说,你上次妄想用北齐佯攻金楚,引诱鲜和玉迟两国进攻金楚,到时候,金楚和北齐再反噬回去的急功近利行径早己经让他们对你心灰意冷了。”

  原来在很久以前,两国本是一国而化,因民风不同致一国分裂为两国,但对两国的王族来说,却不是什么大问题,知情的少数人暗自有所来往。始祖定下此计,本是为将来四国大统而苦心安排。

  但此计却致那些罹难于同族相残的平民百姓太残忍太狠毒。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古至今大体如是乎。

  上回行刺淳于东荣的刺客见到淳于东荣身上的王族刺青大为不解,大可汗远在草原,出于种种考虑,才不远万里偷会淳于东荣,并且将往事合盘托出。

  “你这个懦夫,有那么多人为你前仆后继,你活在祖荫之下,还能将金楚搞得七零八落……”少君闻淳于东荣说破身世,大为心痛,遂痛骂天子不止。

  淳于东荣终再次放弃属于他的王位,上一回是拒绝北齐有意退位的大可汗,这一次是他自个放逐于金楚王位之争,天启之变不可再重演。

  重重意外一一揭开,王叔一下子仿佛老了数十岁,有意余生用心调教他终收下的唯一女弟子陈玉娥。

  一夜功夫,不论是大陈家还是小陈家,还是青花和忠明家,只要明面上与陈少君有所牵连的人悉数经由金镙湾的密道坐上大船一路往西北而行,遥远的彼岸有金书和刀老大在那接应他们这最后一批西夏国的住民。

  行走在半是荒沙丘陵半是植物的塞外,一辆辆排起长龙来的马车咯吱向前,向着太阳落下山头的天边驶去。

  “少主子,你终于想通了,要带咱们大干一场了吧。”少君微微一哂,又撇视了淳于东荣一眼道:“我们还有数十载的时光要幸福地在一起。这些东西让它们统统都见鬼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刚刚经历过大选择的淳于东荣问。

  “你若不来,明天就要背上弑君的罪名被天下所有人所唾弃,而我逍遥法外,你,亡命天涯。”

  “不,你不会。你不想天下大乱,也不会让我难受。”

  淳于东荣拦腰抱起少君飞离马车落入丛林里。

  一路向西北,那是一片绿色的沙洲。

  飞越在沿途的树林上,天上的星星悄然出现,树枝头上不时传出格格的女子畅笑声。

  西夏国其前生为一伙水匪和不得志的民间匠人、能士以及身无片瓦的平民所建,此后因于西夏国建国有大功的国师之故,西夏国渐成女儿国。

  此国民风开化,其繁华远胜当日的金楚津渡,其名声也日渐蜚声于外,与另四国有重要的贸易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