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漫漫

  以妈妈的口吻来述说她一部分的心声。

  那次大家聚的最齐，男女老少，远亲近邻的都在，或许你看见了吧。而我更希望我和你单独相处的时间更长点，让我自私点好吗。——文/季云苓

  我也是个新来的，前辈们告诉我人要经历这么多苦难。

  自打出生，到长大，到离家，打工人，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回过家了嘛？

  反正我从孩子出生那年到现在十年之久，都没回去过了，用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我们不敢回家。

  “你知道他家老太太没了吗，今天下午一家人刚走，一辆面包车都坐满了。”我把煤球分开，把还没燃烧完的放回去，老公侧躺在床上看着新闻，听见我说话，也没看着我。

  “知道，听人家说了。”

  我把锅放在炉子上，开始蒸馒头。

  “他家老太太比咱大咱娘就大几岁，她一个老人家在老家还带着三个孩子，这突然就走了，也不知道孩子们吓没吓到。”

  听完我说这话，老公才看向我：“不该你操心的事情别操心，挨你什么事。”

  我听他这话也不气，我也了解他，他心里是难受的，要不然热心肠的他早就去送人家了。

  我洗了洗手，擦干之后坐到床边：“趁着今年过年，咱们回家一趟吧，老大都小学四年级了，除了刚出生在老家，那年都没回去过，俩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爷爷奶奶长什么样子。”

  “回去干啥呢。”老公垂下头叹了口气。

  “没钱都还是个小事，何况这几年咱也存了个两三万了，搁咱那时候就是个万元户了，拿着这些钱就差不多了，其实我主要怕...”

  “好啦，好啦，说那些没有用的干啥，回去吧，回去之前去批发市场买点海货，然后存那个小卖部冰柜里冻着，我明天去联系联系回家的大巴车，等小孩都放假了，咱就回去。”

  他应下这件事，我反倒有些想哭，因为没学问，没机会，所以我们一直在打零工，什么活都干过，但生活也没什么起色，所以一直不敢回去，这次回去，他肯定也想了很久了。

  记得他当初来到这个城市，不过十七岁而已，年轻人说的谈恋爱，或许我们也谈了，一年的工作伙伴，辛苦了这些年，终于可以回去了。

  2010年的1月，我们终于准备出发了。

  一个大床单铺在地上，把要带回去的东西都装了进去，手里提着冻好的海鲜，坐上回家的大把车，我们出发了。

  记得我晕车，一路上不知道吐了多少回，大约800公里的路程，长达13小时的车程，我还真能坚持。

  大约凌晨3点我们到了市里，离家还有大约俩小时的小巴车车程，这一路大人们都还好，但我没想到我的两个小宝贝一个个的都那么乖。

  车站外面有早饭，凌晨三点的饭，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刚出的摊，还是已经很久了，用现在的一句话说，明明自己过的都很辛苦，还要关心别人是不是也很辛苦。

  四碗胡辣汤，两笼小笼包，我忍不住笑了：“你觉得俩小孩能一人一碗？”

  他说点这么多是为了他们喝不完的话就能给我喝，因为一直呕吐的原因，所以这一路一口都没吃，我微微笑了笑，这糙老爷们还有这细心的时候呢。

  一直到了早上五点半才有小巴车，回到家只有七八点，从站里道到家里还有大约三里地的路，我们托着行李连忙回去。

  到了家门口，还没敲门，院里的狗就狂吠个不停，老娘打开门看见我们，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了。

  “你们怎么回来啦？呦！这是文涛和玲玲吗？都长这么大啦！”娘把孩子揽在怀里抱了抱，然后拉着他们进屋，边走边招呼着我们进屋。

  安排好俩孩子进屋睡觉，然后我和老公就跟娘唠了起来，看着娘眼里泛着的泪，老公瞬间低下了头，完全不敢看，话也没说几句，全是我跟娘再说。

  说完之后我们也回去休息，娘赶紧出门去叫已经外出放羊的老头了。

  “你发现没，咱娘她有点耳背了。”

  我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确实是这样。

  “年纪大了。”

  其实不回来，他根本察觉不到家里人年纪大了，因为记忆还停留在上一次见到的样子，在那个没有视频通话的年代，想念一个人，全屏自己的印象。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个孩子也不腼腆，见到爷爷一点也不面生，可喜欢爷爷了。

  不过有个笑点，两个孩子从小说的都是普通话，家乡的口音并不重，所以有时候孩子跟他们说话，相有的地方相互都听不太懂。

  爷爷带着两个孩子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开心的跟我说。

  “爷爷他从自己的鞋里掏出了两块钱，我们一人一块钱去买辣条吃了。”

  家里管得严，爷爷一有钱就买二手烟，一抽烟就咳嗽的不停，所以家里的钱都是在奶奶那里管着的。

  后来我们知道，在外面我们挣了多少钱他们不关心，关心的只有我们好不好，能不能常回家看看。

  娘有句话我感动到现在：我跟恁大还能下地，种种麦子玉米还能卖钱，也花不到啥钱，攒的也有钱，恁要是不够就拿走，俺也用不上。

  她这样说着，一手就把用报纸包好的钱塞我们包里。

  后来我的孩子也长大了，我才懂老一辈的意思:父母在，不远行。我感觉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也合适，女二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半年，基本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超过两天没打我就自己打过去，问她：你这两天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在爷爷奶奶这里呆了几天，我们借了一辆摩托三轮车，准备去姥姥姥爷家。

  好多年没回家，这一回去，心里紧张的不行，想到要见自己的爹娘，嘴角又不自觉的上扬，眼里微微泛着泪，老公嘲笑我：咦咦咦~还没到哩，你就开始哭吗？

  我笑着捶打他一下：你管我！

  还剩一条路就到的时候，远远地有个人蹬个小三轮车走过来，老公说：我看前面那个老婆咋那么像嫩娘？

  “那哪是俺娘呀，俺娘哪有这么老态。”

  可离进了一看...

  “好像还真是俺娘。”

  车子停住后，人家早就骑车过去了。

  我连忙喊：娘！俺娘！娘呀！

  然后又边下车边小声嘀咕着：“咋还听不见了。”

  直到路边有个陌生人帮我叫住了她，她才知道是在叫她。

  “娘！”我下了车跑了过去。

  老娘刹住车，双手抱着我的胳膊：“呦，香莲吗？你咋回来了。”

  “回来看看恁，你骑车干啥去？”

  “我去接恁哥那俩小孩，放学了我去接去，你先回去吧，恁大得家里哩。”

  “好，那你去吧。”

  原来她耳朵好好的，腿上还很有劲儿，不应的原因是她根本不相信多年未见的女儿，今天竟站在了自己面前。

  爹依旧搬个长凳，坐在门口右侧，那里日照最充足。

  “爹！”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他高兴的笑着，和我打着招呼，只是我的两个孩子看着这里捡漏的样子，竟然一直闹着回家，老大老二很默契，全部蹲在角落，气呼呼的努着嘴。

  “才来就回家！住一天再走！”

  “再闹再闹！再闹揍你俩！”

  俩孩子就这么被爹的两句话吓哭了。

  有了孩子后就不得不以他俩为中心，只好先走了，听说娘买了好多菜，只可惜回来的时候就没见到我们了。

  我只好一个人再来。

  回家的感觉可真好，和两个姐姐睡在一张大炕上，爹娘就在旁边的屋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我也明白，没挣到钱就没挣到钱吧，常回家看看才是真的，所以我跟老公决定好，以后每年都要回趟家。

  这一年，这一个寒假，我们过的可真快乐，这一年是2012年。

  而我们只回了三年家，家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哥的两个孩子大了就来了城里和他们一起住，老两口身边一下子没了支柱。

  爹他，一下子就垮了，病倒了…

  我以为我们快乐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临近他八十大寿，就做了一场大手术。

  手术结束，爹他又如往常一样了，我们姐妹们欢喜的，准备给他过生日庆大寿。

  好景不长，他的病情就恶化了。

  竟只是回光返照吗？我不想相信这件事。

  但还是通知了老公他们，而他们还是晚来了一步。

  记得那年五月，他们到的那天，也是爹入殡那天，雨下了起来，阴冷无比，大家翻箱倒柜，把棉服都穿了上去。

  女儿看着丢了魂似的我，给他磕了个头就坐在了我旁边。

  大姐问着她：你姥爷就跟睡着了一样是吧？不害怕吧？

  女儿摇了摇头。

  天不遂人愿，总是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我总盼着娘身体硬朗，多陪陪她，所以只要放长假我们就回老家，国庆，暑假，寒假…

  直到疫情的那一年，我们都在老家，那是这几年陪着她最长的一段时间。

  他们只道时间无情，却不知是他们没把握好时间，你最宝贵的时间，同样是他们最后的最宝贵的时间。

  我最庆幸的是那一年他走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在。

  那天，是你重生后的一周年，我哭着跟闺女说：“哎。你姥爷，都没来看过我，看过你姐了都没看过我。”

  我送别了你，但你怎么没来我梦里看过。

  原本你刻在我脑海中，今天你却要慢慢消失不见了。今年是2021年。

  比起那一场围绕一个灵魂的团聚，我更希望在现实中，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能够多停留两秒。

  所以我愿你珍重，珍稀，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