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一些隐蔽角落的破屋里也突然蹿出许多东江兵来。

  只要听见有鞑语喊叫声的处所，就恶狠狠如狼似虎杀去。

  这些东江兵惯于夜行，在暗处视物的能力远强于后金兵。

  再加上许多鞑兵都是在教场内已经被炸伤，手脚都有伤残，哪里还经得起厮杀。

  一时城内到处都是建州鞑兵的惨呼痛嚎之声。

  那些没有受伤，手脚还健全的鞑兵，听到各处惨嚎，也慌成一团。

  只能摸索着大概方向，向北城门外逃去。

  城墙上的鞑兵也早已慌不择路，蜂拥逃下城楼，向外奔去。

  城内东江兵却也不向外追。

  只是重新占领城楼，点燃火把，举着事先装填好弹药的鸟铳，向下射击。

  那些跑得慢的鞑兵，又被死伤了十几个，躺倒在地

  残余鞑兵飞速朝着旅顺北城两里外的那片树林跑去，那里还有他们的马匹。

  只要上了马，那就安全了。

  谁料跑到距离树林还有两百多步时，林中忽然涌出黑压压一群东江兵，数量不知道有多少。

  手中举着火把，光芒大盛。

  纳密达透过抛在前面的一些鞑兵之间空隙，看得清楚。

  最中间那个穿着游击戎服，居然是白天向他们报讯的高万重。

  纳密达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心中痛骂：“中了尼堪的圈套了，真不该信这尼堪的鬼话。”

  他连忙叫喊鞑兵快逃。

  这些东江兵已推出十门装填好弹药的翼虎炮，两门装填好子铳的神飞炮。

  朝着鞑兵方向就是一阵猛轰。

  众鞑兵猝不及防之下，被炮火轰得心胆俱碎。

  那些横下心斗狠又继续往前冲的鞑兵，冲到五十多步距离时，又被鸟铳、弓箭齐射杀伤。

  又有五六十人倒在当场。

  鞑兵心知树林里的马匹已经被东江兵夺走了。

  也不知树林中究竟有多少东江兵。

  再冲过去毫无益处。

  只得转头向其他方向逃去。

  就这样，这些鞑子残兵一直逃到牛心山处，才又聚拢起来。

  他们狂奔了三十里路，再不休息只怕要累死了。

  而且牛心山是白天定下夜袭旅顺计划时，他们预先定下回撤时的接应点。

  山顶有哨探，北侧山麓还有一个五十多人的鞑兵队伍和四百匹放牧在那里的马。

  这是瑚什预备万一突袭计划受挫，马匹有损失，回撤到这里，可以获得补充。

  此时残兵中最大的头目就是牛录额真纳密达。

  包括甲喇参领瑚什，其他牛录佐领都已经被狙杀在了旅顺南城中了。

  纳密达清点了一下剩余人数，只有六百十五人了。

  顿时又悲又恨，出来一千五百三十二人，攻一个小小的旅顺城居然损失了九百多人。

  想到这次失败和自己鲁莽有很大关系，又愧惧起来。

  盘算着如何回去交代。

  他正自转动脑筋，想着如何编一副苦战杀退东江上万大军围攻的故事。

  忽然听到山上有动静传来。

  他虽然知道这应该是山上的鞑兵拨夜过来。

  但此时如惊弓之鸟，仍旧不由自主毛骨悚然，耳朵竖起，生怕东江兵也把这里拿下了。

  连忙命令坐在地上休息的残兵赶快站起，戒备迎敌。

  但紧接着就传来鞑语接头暗号。

  果真是后金自己的拨夜哨探。

  纳密达这才放下心来。

  那两个鞑兵拨夜左右一看，见众兵狼狈情形，便知道是吃了败仗。

  他们也不敢多话，就向纳密达通报了一条消息。

  纳密达一听，脸上愁云一扫，显出狰狞之色，咬牙切齿道：

  “好！就让这些尼堪也尝尝本额真的厉害。”

  原来鞑兵拨夜给纳密达的消息是他们在白天曾经看见有上千人往北而去。，看方向应该是朝南关那边走。

  他们原本想立即回去报告。

  但考虑到甲喇额真瑚什率领的一千五百人大军已经潜藏在南关以南的营城山，而金州本身还有八百人的守卫力量。

  这上千人即便是东江兵去打金州，或者在南关那边设埋伏，也不足为惧。

  两人去报讯可能被东江兵哨探发现捉住，反而不妙。

  所以依旧在这牛心山上潜伏下来。

  刚才听见有大队人来的动静，他们悄悄接近，听见是诸申的话音，这才现身报讯。

  纳密达听见这两人报告的消息，脑筋一转，便猜测出这多半是东江兵在南关附近的善山峡设伏。

  那里地形狭窄，两边都是矮山冈，只有中间一条通道。

  东江军原来的打算应该是金州城后金军派兵出去袭击旅顺时，他们就埋伏在善山峡两侧攻杀。

  如果这支伏军现在还在善山峡。

  那自己率领这四百人，骑上马，快速赶去。

  从冈侧摸上去，杀这些尼堪一个措手不及，倒是可以出一口怨气。

  也可以作为自己回金州后吹嘘的资本。

  纳密达心中盘算既定。

  召集了剩下六百多人中的几个小头目，和他们商量了一阵。

  决定具体的方案路线。

  随后选了残兵中的四百精锐，向牛心山北边山麓而去，和五十人的鞑兵分队接上头，骑马再次出发。

  他们赶到善山峡，已经凌晨寅时三刻。

  此时善山峡两侧的明军都已等了大半夜，又冷也又饿，疲惫不耐。

  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次埋伏应该是空手而归，建虏不会派兵夜袭旅顺了。

  尤其西侧是周文郁率领的五百登莱兵。

  他们不惯于夜间埋伏，虽然冈上寒风凛冽吹动之下，不会入睡。

  但也大多头脑昏沉。

  忽然听见峡谷下方马蹄声大作。

  显然是有骑兵在通过山峡。

  顿时一个激灵，都提起精神，全神贯注留意下方动静。

  虽然让他们有些疑惑的是，这马蹄声是从南向北。

  但旅顺的明军并无骑兵，那只能说明鞑兵在他们来这里设埋伏之前，就已经有人马通过善山峡，在南边驻扎，此时则是回金州。

  紧接着就听见轰的几声爆炸巨响。

  马匹已经引动钢轮发火地雷炮的机关，地雷爆炸开来。

  只听下方马蹄杂乱踏踏声，马嘶叫哀鸣声，山石被爆炸震动滚落声，响成一片。

  西侧登州兵先沉不住气，开始往山下发炮发铳，一阵轰击。

  许多士兵也按事先约定点燃火把，大声呐喊。

  但这时，在亮光中，有人突然发现不对。

  下方被爆炸惊动乱奔的马匹上竟然没有人！

  就在这时，纳密达率领的鞑兵忽然从登莱兵的侧后暴起，挥刀砍杀。

  登莱兵原本注意力都放在山谷下方，每想到敌人竟突然从背后出现，这下猝不及防，顿时大乱

  这些登莱兵原本的打算只是在冈顶往下射铳开炮，根本没有直接面对面肉搏的准备。

  有的登莱兵惊惧害怕之下，甚至直接往冈下跳去。

  这冈虽然也就六七丈高，二十米左右的高度，

  但这么跳下去，还是多半活活摔死。

  好在周文郁还算镇定，他率领身边五十多个挑选出来的精兵，迅速回身搏杀。

  一边搏杀一边大喊：“杀虏也是死，跳崖也是死，不如杀虏而死！或者还有生路”

  那些原本魂不附体的登莱兵想到确实如此，这才逐渐镇定下来，竭力拼杀起来。

  这才勉强稳定住形势，不至于一下彻底溃散。

  纳密达带的这四百鞑兵，在旅顺城里经受了莫名其妙的大挫，这回要在这里弥补惨败耻辱。

  因此也个个悍勇无比。

  登莱兵虽然也拼命厮杀，但毕竟未受严格训练，也无多少战阵经验。

  很快难以支撑。

  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已经伤亡二百多人。

  而鞑兵才死伤七十多人。

  东侧毛永诗率领的东江兵，此时惊觉情形不对。

  连忙赶过来支援。

  纳密达率领的鞑兵见已经讨到便宜，再加上他们一夜奔波，又搏杀了这些时间，此时体力也已经快支撑不住。

  边杀边撤，从山冈北侧冲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