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深陷回忆之中的，还有忠月，不对，此时应该是明月了吧。

  十年前，朝阳走失后，明月整整找了朝阳三天三夜，从未停歇。

  是什么让明月停住了找她的脚步呢？

  是她深夜累到在街边的时候，累到她睁不开眼睛，眼泪流干，一声一声地唤着朝阳的名字，却是无人应答，昏倒在台阶上。

  迷糊中，好像看见一个女子为她驱赶街边吼叫的野狗，明月想着，那人要是朝阳该有多好。

  等到明月醒来的时候，才看清那女子的面孔，样貌清秀、温婉可人，是个官家小姐，那人便是杜悦希。

  所有人都以为忠月的月是明月的月，其实不然，那个月是本意是“悦”，是杜悦希的悦……

  当年，明月跟着杜悦希回到京城后，引来杜家妾室的极度不满，杜大人原配夫人去世后，各房妾室更是作威作福，妾室趁着杜悦希不再府中的空档，将明月从府中赶了出去，甚至威胁要卖到妓院去。

  而当时明月为了避免与杜府发生争执，怀着最后的倔强拒绝去妓院，抱着刻有皎月祥云花纹的长剑便离开了。

  京城不比广陵，明月不认识京城的道路……

  可仅隔了一天，明月就再次看见了杜悦希。

  明月记得那天是下着大雨，明月躲在一个破庙，听着外面的雷声怕到发抖。明月想着，自己可能就会死在那里吧，明月倒是有些心甘情愿，这样就能和父亲母亲还有朝阳团聚了。

  可就是在那样可怕的夜晚，杜悦希还是来找了明月，从街巷到各个铺子，又到城郊的破庙，一遍又一遍喊着明月的名字，将明月从阎王那里喊回来魂魄。

  那一天，杜悦希真正用出了自己嫡女的身份，一人在三个姨娘和许大人面前领罚，只求让明月留下来。

  从那开始，明月就知道，自己的命不再是自己的了，从此，世界上多了一个让自己牵挂的人。

  牵挂，这个词，让人有生活的勇气……

  明月被杜悦希所救，救命之恩，主仆之情，这是明月一辈子都不能忘的，她的命是杜悦希给的，她所有的牵挂都是杜悦希给的，她活下去的气力也是杜悦希给的，她不能忘。

  明月就这种作为贴身侍女，一直在杜悦希身边。那长剑，明月也再也没用过，因为杜悦希总觉得女子之间打打杀杀不好，明月便不再用了。

  五年后，杜悦希遇到了一个人，改变杜悦希轨迹的一个人——安瑾怀。

  杜悦希见到安瑾怀是在医馆之中，因为杜悦希救下了安瑾裕，安瑾怀去看望时遇见的。在彼此都不知相互之人的身份的时候，明月就能感觉到杜悦希对安瑾怀的情感，一笑之间便能察觉得到。

  在给安瑾怀选秀的时候，安瑾怀和杜悦希再次相遇，仿佛目光一相交就知道对方再想些什么。

  当日，杜悦希中选。

  那晚，明月重新拿起了剑，将已经忘却的剑法重新练了起来。

  杜悦希在凉亭中看着，第一次，杜悦希那么有耐心地去看明月练剑，一个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对明月说：“你的剑法可比不上太子殿下的剑法。”

  杜悦希漾着笑脸告诉明月，明日，安瑾怀便来提亲……

  提亲？

  那天的月亮很亮，亮得能看清明月眼角的泪光，能看见杜悦希脸上的倩笑。

  原本紧握的剑突然松了，明月也笑了，能够让杜悦希开心便好，她要做的便是保护好杜悦希。

  明月记得杜悦希嫁进东宫时喜悦的笑颜，那天，杜悦希穿的不是正红色，但是她还是很开心，告诉明月，在安瑾怀心中，她穿得永远是正红色。

  “等一个人，穿上真正的红色不好吗？”那是明月那天的第一句话，明月知道，她本没有资格那句话的人。

  “可我觉得太子殿下就是那个人，”杜悦希笑着，“这并不是殿下所能左右的，但我知道我等的就是他。”

  明月作为陪嫁丫鬟进入东宫，明月知道自己自己的牵挂，还好有自己的牵挂。

  杜悦希说的没错，在安瑾怀心中，杜悦希永远都是正红色。

  那日，漫天飞雪，杜悦希一个人去向当时的皇后黎氏请安，留下明月一个人，她说等她回来的时候，想看梅花，明月便一个人去剪了很多的梅花的枝丫。

  可是，就是在杜悦希临盆之时，明月迟来了，等她得到消息时，杜悦希已经在难产了。手中的梅花也散落了一地。

  等明月到的时候，杜悦希刚刚产下安诗年。

  “年少足诗情，西江楚月清，就叫诗年吧。”杜悦希回道，那时的她明明还是清醒的，她说，“楚月的月就是明月的月。”

  那是杜悦希的最后一句话。

  明月不过是将安诗年抱给安瑾怀看了一眼，就这一眼的时间，随后太医便说侧王妃有体寒之症，薨逝长眠。

  薨逝长眠？

  像是天都塌了一样，就像朝阳走失的那天一样，明月的眼泪都哭干了，可就是叫了万次的“小姐”依然叫不醒眼前的这个脸色苍白之人。

  杜悦希这一生开心的事情太少了，不到四岁，丧母之痛；在杜府时，被姨娘们欺负；嫁到东宫，被太后欺负；刚刚产子，薨逝长眠……

  能让她开心的时光有哪些？

  体寒之症？

  明月不信，去找了太医与平日的嬷嬷，杜悦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有体寒之症。

  明月在杜悦希逝后在东宫找了线索，用尽了一切可用的力量，终于从太医嘴里撬出了一些东西。

  是太医故意将体寒之物让杜悦希临盆时触碰，所用的就是寒灵散和寒凝散。

  明月杀了那个太医，那是明月第一次杀人，用的就是那长剑。

  寒灵散与寒凝散并就不易得，而这又是皇宫，常人怎么可能得到，而且又会有谁对杜悦希如此恨之入骨。

  明月忍着剧痛，将矛头对准了安瑾怀的正王妃叶玲珑，到头来却发现，并不是她，叶玲珑虽是嫉妒杜悦希，可也知道杜悦希为安瑾怀所爱，从未伤及过杜悦希。

  此事，便就此中断……

  出宫后，明月便回到了杜府，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杜谦是万宿阁的阁主，便整整跪在了杜府门外三天三夜，杜谦也是怀着失女之痛，才将明月收入了万宿阁。

  明月进入万宿阁后便是学习各种伤人而不致命之毒，其中习武所学也并未落下，明月要找出凶手，伤害杜悦希的凶手。

  所以，明月再一次遇见许烟雨时，就已经察觉到她身上所有寒凝散独特的香气，正是她牵绊住了明月所承受的过往，就她在明月的范畴之内，可又是不在范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