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大长老克莱斯是需要常驻中央神殿的。即使是战争期间，他也应该常驻此处。所以悠然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再奇怪不过。

  被她问话的骑士也僵硬了。

  悠然见她不说话，当下叹息了一声，为他解惑，“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一路该有多少难民聚集过来？如果克莱斯大长老在这里，自然能想到，并且有这个权力去申请援助。而除了他和我，别人都没这权力。若早早要求，联盟议会和帝国即使是再繁忙，也不至于到此刻物资都不足够。据我所知，弗勒切虽然连连败退，但正因为败得太快，又没有伤到中枢，物资上反而没有短缺迹象……你能告诉我，除了‘克莱斯长老不在这里所以没有及时申请援助森特城又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这个理由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造成现在这样的情况吗？”

  骑士显然很震惊。

  震惊到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伦纳德和任和对视一眼，也都惊奇得很——什么时候悠然变得那么敏锐了？

  事实上，她不少守护骑士都为此惊讶。

  只有雷尔似乎毫无心机的拍手给予赞叹，“悠然你好聪明！”

  修安于是又看他一眼，这次他的动作和封仙炽炎同步——好想看到龙族族长见到现在的布雷菲尔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啊！

  只有凰翎看着龙族的表情相当奇怪，似乎在追忆，又似乎在思索。

  悠然却没有理会这些身后的琐事。

  也没有理会，这明显为大长老在隐瞒，却偏偏心机不够的护殿骑士，拢拢身上的白色披风，径自从神殿的大门走了进去。

  不到一年前，她才从这里离开，一来一去之间，她的心境当真已经变了许多许多。

  **

  事实上她并没有任和和伦纳德想的那样敏锐。尽管她正在成长。

  但“物资不够”这样的细节，原本却很可能会被她忽略过去，就如同吉克第一次提到“圣殿”这个词，便被她在当时忽略过去了一样。

  可是，被人三番两次的谈到圣殿，关于圣殿的地位、职责的逐渐了解，加上薇薇安的话……

  在薇薇安成为守护骑士之后，她曾经按照她的要求动用了守护骑士契约问了一句：“从你今晚见到我以来，说的话全部都是真实的吗？你确实是那样想的吗”

  薇薇安的回答是“是”。

  也就是说，薇薇安真心认为她只有掌控了圣殿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也认为圣殿的主人几与天下之主无异。

  当然，这也可能是薇薇安弄错了。

  但她不会忽略任和同意她对付圣殿时的表情，也不会忽略任和对薇薇安急切的质询。所以，任和也是知道一点什么的，但他还不敢确认。而且他知道的，和薇薇安的结论似乎并不冲突。

  然后，她又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圣殿有着十分强大的力量，却忌讳于被世人所知。

  而且，她隐约有这种感觉：圣殿这个存在，忌讳被圣女所知。

  如果说圣殿中有大量的创世留下的信息，圣女应该是破解这些信息的最好人选才是。但按照修安的说法，圣殿却情愿自己慢慢的找线索翻译，直到现在破译出来的也只是部分。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忌讳被圣女所知呢？

  联合薇薇安的话来看，也许，圣女凭借特殊的力量相比于其他人是很容易掌控圣殿的。只要达成一定的条件的话——比如说进入圣殿并且待足够的时间？或者圣殿没有旁人？否则，薇薇安不至于有这个信心认为能和一个维持世界秩序的组织对抗。

  再然后……

  又是怎么隔离圣女和圣殿的呢？

  历史上当然有出身不凡的圣女，但大部分的圣女都只是出身于小家族。比如说封仙的祖先，虽然她将封家带到了一个高峰，但封家原本却只是一个小家族而已。

  这样小家族是不大可能知道圣殿的——就连洛菲斯一开始都不知道呢！

  而这些圣女的主要受教育地点，又是哪里？

  中央神殿。

  悠然这才发现，不管是神殿的长老们，还是护殿骑士们，都不是弗勒切帝国选出的。帝国没有这样的权力。神殿至今具体的选拔交接方式，外界都无人知晓。

  而她以前，居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但是……

  **

  悠然走向大长老克莱斯长老书房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她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圣女掌控圣殿比旁人容易，但对付一个想也知道庞大无比的组织哪有那么容易。或者……那根本就是在和整个世界对抗。历代的圣女，能得善终的，难道不都是遵从了那两条禁令吗？

  克莱斯长老其实对她真的不错。

  难道她要去问长老是不是圣殿派遣？是不是在隔离圣女？

  那未免太冲动，不理智了。

  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

  于是，她到底还是压抑下了沸腾的情感，冷静地走向了布赖斯长老的书房——不管怎么说，回来后都是该见见这个扶养人的。然后，她也这才发现，现在只有葛拉德、雷尔和凰翎跟在她身边了。

  “其他人呢？”她有些奇怪的问。

  “伦纳德先带他们去世界树了。”葛拉德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说到。

  但悠然对这个答案却更感奇怪——刚才，就没有人想这阻止她一下？

  抱着这个疑问，她和克莱斯长老进行了一段礼貌且客气的交谈。悠然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演技不够——礼貌客气是绝对表现出来了，绝对没有任何埋怨之类的语气态度夹杂。然而，她小时候，或者说一年前都还是颇为亲近克莱斯的。现在她却无法表现的那么自然的亲近了。

  客气也代表着疏远，她相信克莱斯大长老绝对发现了。

  **

  小圣女离开后，克莱斯大长老满是皱纹的脸皱了起来，于是，更多的纹路在他的脸上出现。

  他知道，朵拉离开后发生了相当不寻常的事。这些事情让她成熟了起来，会越来越懂得圣女这个词的含义。

  这个女孩来自其他世界，这个他知道。但是他也同时知道，她在那个世界必然也是一个普通人。虽然沾染了那个世界的普遍特性，对于“利益”有着相当冷静的判断，但“圣女”这个词的现实和残酷，却是远远超出她的预料之外的。

  看她的样子，她在这次的旅行中已经明白了很多呢。

  只是不明白，她到底“明白”了多少？

  卡莱斯长老稍稍有些忧虑。

  他顺手端起旁边的茶来喝了一口，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按道理不到一年的时间她是无法发现太多东西的才对的。

  但是……

  那种客气疏离的态度……

  她从来都不是不知道他这个大长老的使命的啊。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忽然想到了什么，克莱斯长老忽然大声向门外叫了起来，“准圣女殿下现在到哪里去了？”他直接问道，甚至都没有叫人进来回答。

  但一个执事还是走了进来：“殿下已经到世界树的院子里面去了，还有所有的守护骑士。剩下的骑士们都在院门外守着，里面在做些什么，我们也无法知晓。”

  克莱斯长老一愣，猛地站起了身来，手边的茶杯被他一下掀翻，茶水淋湿了书桌上的资料，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难得失态的惊叫出声，“什么！？”

  他想起了圣殿中的一个绝密记录。

  那是第一个生前就已经知道了那个事实的圣女。她留下来的一句话，还留在记录中。

  “我可以生前装聋作哑，不爱不嫁，换取这一世虚幻的富贵荣华。但你要我怎么接受，在死后还要让灵魂承受那永世的拘禁，在黑暗中沉沦？”

  这位圣女在发现了那个事实后，留下了这句话，从此以后，原本一个才华横溢聪敏过人的圣女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没有主动再去做过一件事，甚至连力量也开始减弱，对于所有圣女的职责都不闻不问。所以，在毁灭者战争即将开始的时候，圣殿不得不杀死了她。

  一个已经彻底绝望麻木的圣女是没有存留下来的价值的。

  尽管，临阵换圣女的那一次的战争，打得艰苦到极点。

  朵拉已经知道那个事实了吗？

  不，应该还不知道。否则她不会只是那个态度而已。而且……那些在世界树上下的防护，也应该能起到一点作用吧？

  看着小圣女长大，克莱斯大长老对她也并非没有感情。他不希望她落到那个地步。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他知道，他也只能看着而已了……现在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

  此时，悠然正站在世界树边。

  她的一只手按在了脖子上，世界树之心正在淡淡的发着光，而另一只手，则按在世界树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些诧异的瞪大了眼，“奇怪……”

  “怎么了？殿下？”封仙此刻比谁都着急。

  “我能肯定，我是可以进入世界树的。这似乎和我的力量，以及我对自己力量的了解有关。”悠然点头说出了一个确切的答案，却在同时皱起了眉“但是有些奇怪，似乎有些什么力量在阻止我进入世界树一般，就更不要说带着别人进去了。现在看来，我需要花一段时间好好的和它沟通一番。”

  她疑惑的盯着世界树。

  阻止她进去的，貌似不是世界树本身的力量。

  而且……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没有发现的一个细节：都说圣女有力量，却从没人详细的告诉过她她的力量是怎么样的！直到她离开了中央教廷，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才自己一点点的了解了起来。

  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