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注视着水晶上的一切。

  越是到了一定的年纪，睡眠的时间就会变得越来越少。

  以至于睡眠不是作为需求，而是变成了一种习惯。

  她已经注视了无妄城百年之久。

  见证过远比她小的多的后生先她一步而去。

  活的久了，不是成为人间的神仙，就是变成人间的怪物。

  然而姥姥却都不是，她只是无妄城的守护者罢了。

  然而守望者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无论如何，姥姥都不能容忍自己的玄孙被抛弃，那个生养在蜀中唐门的人，反出门墙的事实。

  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这算是执着，也是心结。

  人的一生有着许多的心结，往往只有最深刻的那一个或许会被记住。

  姥姥不会忘记，她是如何做主张，将玄孙嫁给了唐北一，然而唐北一并没有像姥姥想的那样和玄孙相敬如宾，只是明面上没有说。

  想要用女子拴住一头猛虎的脚步，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姥姥以为可以，实际上不可以罢了。

  这样的误会，或者说是误解，最后导致了祸根。

  姥姥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执宰天下的唐北一，居然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死了还赔上了整个家业，连累数千人一起获罪。

  这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然而最让姥姥觉得不满的，她派出了那么多精干的弟子去清缴叛逆，最后都铩羽而归。

  然而因为一场玩笑般的龙城之局，最后竟然导致了云梦唐门的覆灭。

  这简直就是最大的玩笑。

  所以无论如何，姥姥都想要一个结果。

  死人不能回答，那么就要活人来回答。

  姥姥秉承着这样的心念，凝视着城中的一切。

  沉寂了太久，也沉默了太久。

  她培养了许多的接班人，但是没有一个真正可以让她可以安心的。

  在“姥姥”面前，个人的愿望无足轻重。

  然而在姥姥之后，个人的恩怨却会一直缠绕在心头。

  姥姥并非不死，绝对不能怀着遗憾去往另外一个世界。

  所以她需要完成愿望，绝对不让愿望落空。

  姥姥常常会自我对话，她会假想出一个年轻时候的自己，审视这一生的行为。

  “对或者错，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当然没有意义，知道对错又如何，还能有所改变吗？”

  年轻时候的姥姥，也是惊天为人的容貌，作为年轻一辈之中最为美丽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唐门之花。

  又有着出色的武艺和让人折服的能力，作为姥姥的候选者无可厚非。

  然而最开始，她并非想要继承“姥姥”的位置，甚至不顾反对，自降身份和一个“亚丁”结亲。

  然而没有过多久，因为无面门的动乱，唐门派出了先锋支援中原。

  然而无面门实力颇为强劲，唐门中人损失惨重，姥姥的丈夫作为先锋，也是惨死在了那场浩劫之中。

  自那以后，唐门便退守蜀中，直到后来才有机会平定无面门的动乱。

  作为有功之人，她才重新回到无妄城，最后坐上了姥姥的位置，一直到现在。

  这样的经历，对于一个普通的女子来说，已经算的上是一种传奇了。

  然而这样的传奇，姥姥最开始并没有在意。

  甚至可以说，一开始就不想坐上这个位置。

  然而真正有了好机会，才会奋不顾身的前进。

  直到现在，已经无法回头。

  百年的时间是沧海桑田。

  亦是镜花水月，无法触碰。

  姥姥叹了一声，对着那个虚无的影子说道：“假如我重新选择的话，会不会不一样？”

  “你不会的，你骨子里面就是属于这个位置的，你又怎么会轻言放弃？”

  年轻的自己在奚落她，这几乎是她年轻时候的缩影。

  尖锐，不留情面，对待自己严格要求，对待敌人毫不留情。

  所以她才会如此的刻薄。

  “你说的没错，我一定会这么选，不会回头！”姥姥笑了一下说道：“毕竟只有我自己猜最了解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想要什么！”

  “那是当然的，你咽不下这口气，就想要在羽化之前狠狠的报复，重要的是，报复让你有了动力活下去，否者你早就撒手了，至于这无妄城之中的许多弟子，恐怕都跟你无关了！”

  年轻的幻影再次说道：“我说的可是事实？”

  “是有如何，我已经活的厌烦，没有这点东西支持，我还能活到什么时候？”姥姥张开了双手，仿佛在感受那些失去的光阴。

  “我从三十岁掌控唐门，到了五十岁时候已经熟悉了一切，安排了一切，让所有的事情不再有波澜，如果说要死的话，五十岁的时候已经死了，只是到了现在还没有埋葬而已！”姥姥声音低沉，似乎在否认过去。

  “然而那一年，那个叫做唐归元的青年人，将你所有的计划全部都打乱了，将你谋划的一切，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所以不能姑息！”姥姥讲道了那个理由，“就算是私人的恩怨，也绝对不会凌驾于唐门的利益至上！”

  “那么现在呢？”

  姥姥顿了一下，她扪心自问过，她也踌躇过，然而不变的一点是，一旦决定就不会改变。

  “现在，当然是为了我未了的愿望，实现了，我就能安心去死！”姥姥恶狠狠的说道：“不能的话，我还要带着遗憾继续苟活！”

  “好一个苟活，能够活这么久，对于所有人来说，你已经是一个神明一样的存在了！”

  姥姥不屑的说道：“神明神明，什么神明，我不过是个老妖怪，他们都俱我怕我，都把我当做魔神一般的存在吧？”

  “你也会这样想，那还真是没有疯掉，如果你的心性还像年轻时候一般，恐怕早就已经成为一个可怜的疯子了！”

  姥姥冷冷的笑道：“说的好像我现在就不是疯子一样，能够虚幻出你这样的幻影，难道我不是已经疯了吗？”

  那个幻影渐渐的消失了，姥姥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