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京，皇宫。

  端王周鸣玄瞟了眼手里的奏折，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书案一大摞奏折全是弹劾范严道纵子收受贿赂的，他手里这份乃是宰相莫汶所书，莫汶代表端朝绝大部分官员的意志，份量之重，他也不敢大意。

  真要与朝廷官员们背道而驰，他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但他还不至于放弃范严道。

  范严道是实施他新政的核心人物，失去了范严道，新政派群龙无首，就无法与旧贵族们扳手腕，他手里的权力就会大大削减，这是任何一个君王都不愿意看到的。

  周鸣玄冥思了许多，眯着眼睛，派人将范严道和莫汶都唤来皇宫。

  当今朝政局势复杂，先把两人稳住为要，周鸣玄存了调和的心思。

  大太监李公公时刻关注着皇帝的吩咐，皇帝这边令下，他便立马派了自己的干儿子出去传唤，不到一会儿，便把两位肱骨大臣传唤到了御书房。

  两人走进御书房，行完跪礼，周鸣玄眼神凌冽地扫过范严道，接着叹了口气，摆手道：“起来吧，看座。”

  两位大臣都是快七十多岁了，腿脚不便，让他们一直跪着倒是显得他这个做皇帝的刻薄了。周鸣玄开恩让两人坐着回话，范严道和莫汶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屁股只坐了一半，时刻保持着警惕的神色。

  天子面前答辩，你要是太随意，那就是枉顾礼法，可要治罪的。

  周鸣玄先是看向范严道，将手里奏折让李公公转交过去，问道：“这封奏折，以及朕这书案上的奏折，全都是弹劾你教子不严，新政派拉拢官员贪污受贿的，你怎么看？”

  皇帝的语气平和而沉稳，放在范严道耳里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范严道假意扫了眼奏折，看了眼署名，又瞥了眼旁边老神在在的宰相莫汶，又跪下谢罪道：

  “老臣教子无方，以至于惹出这样滔天大事，老臣实在无脸再见陛下，老臣恳请陛下允许老臣致仕，回老家颐养天年。”

  “致仕？！”

  周鸣玄瞪着范严道，脸色微怒，质问道：“你要是走了，谁来给朕管朝廷新政实施？君臣一场，难道你要看着朕独木难支否？！”

  此话一出，宰相莫汶微微摇了一下头，范严道则是心中一喜。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皇帝这么说，想必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份量的。

  范严道很快就把握了皇帝的心思，官员贪污案影响很恶劣，这没错，但只要皇帝还向着他，这新政派就不会倒下，他依旧还是皇帝宠臣、新政领袖、朝廷命官。

  范严道面色惭愧道：“老臣汗颜，我已将孽子带回京城，听凭陛下发落！”

  他这是舍车保帅之举，用独子来换取皇帝的原谅，再说，皇帝也不一定会判范霖死罪，毕竟皇帝还需要他们范家顶住来自朝廷的压力。

  “哦？”周鸣玄眉头下意识微皱，并未决定什么，而是转头看向莫汶，问道：“莫爱卿怎么看？”

  莫汶号称“铁血宰相”，一向以性格直率、大公无私出名。他当即站起身，弓着身子说道：“陛下，珉州官员贪污影响恶劣，波及端国朝廷者众，须得从严惩治，范大人之子全程参与，乃是主事之人，应该判处死刑，以儆效尤。”

  范严道微不可查地露出几分怨毒，但很快就恢复了淡定。

  范严道满脸悲戚道：“陛下圣明，要是杀我子能够平息众怒，老臣愿意大义灭亲……”说完，几滴热泪顺着脸流了下来。

  周鸣玄犹豫了一会儿，看着莫汶道：“这个案子，朕看还未彻查清楚，后面还得细细查仔细了，至于范霖，便先押入天牢待审，等这件案子结案的时候，再作打算。”

  莫汶刚欲相劝，周鸣玄伸手止住，然后说道：“此事就这样吧，现在上将军率领朝廷主力大军与西霜古国鏖战，战事吃紧，后方再不可出现任何事情了，你们要约束手底下的人，不要再给朕捅娄子。”

  莫汶见皇帝心意已决，只好就罢。

  从月前开始，朝廷西征二十万大军陷于西霜境内，至今战事未有进展，国内空虚，正值多事之秋，的确不能再出现任何问题了。

  两位大臣告辞离去，周鸣玄处理完政事，正准备去后宫散散心，却不料照镜司司长白牧求见。

  周鸣玄在偏殿接见了白牧。

  “这么急着找朕，莫非珉州那边又出现了你们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周鸣玄眉眼间闪过一丝疲倦，强撑着精神问道。

  白牧是个留着黑须的中年男子，鹰眼浓眉，脸上除了冷漠就没有过其他任何表情，在照镜司是出了名的“冷阎王”。

  但今日，白牧却露出几分罕见的忧色。

  “陛下，暗探来报，吴越两国陈兵边境，似乎要对摩羯山用兵，下官派出三路密探前去探查，都得出相同的结论，而且可疑的是，在珉州境内，也发现了魔教的踪迹，江湖门派天山组织早已赶往，不过至今还未动手……”

  周鸣玄瞬间恢复了精神，吃惊道：“你敢确定吴越大军陈兵边境是为了剿除魔教，难保不会趁势侵扰我北部疆域。”

  白牧点头道：“陛下，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吴越端三国已经三十多年未发生过战事了，这三十年来，不仅我们端国实力大涨，其他两国也是穷兵黩武，摩羯山处于三国包围，乃是三不管地带，要是少了这个缓冲地带，吴越大军顷刻间就会长驱直入我国境内，而且我们至今无法推测，他们是否仅仅为了剿除魔教。”

  “根据照镜司的情报来看，两国此次出动大军合计十万，分三路进军摩羯山，不日便会发动进攻，而我国边境现下只有五万边军，是配合吴越进攻摩羯山，还是防守边境，还请示下。”

  周鸣玄突然哈哈大笑道：“白牧啊白牧，你还看不出来么，吴越两国是奔着朕来的。一个区区的摩羯山，犯得着他们出兵十万攻打么？攻打摩羯山是假，侵犯端国边境才是真。”

  白牧皱起眉头道：“可我朝廷大军主力在西部，怎么能一下子调兵前往北部防守，眼下只有退兵一途。”

  周鸣玄摇头道：“西霜不拿下，朕不可能退兵。派遣地方军队也好，让那些勋贵出兵也好，一定要挡住吴越两国的军队，这等趁火打劫之事，吴越两国可做了不少次，哪一次他们成功过了？”

  白牧想了一下，说道：“平南王吴青玄手下三万精兵可堪大用，还有武安侯一万破阵军骁勇善战，以及其他大小勋贵的亲兵，加起来想必可凑齐十万精兵强将。”

  “好，此事交给你去办，趁早办好！”周鸣玄点头答应。

  这些勋贵家族全都是当初跟着端朝太祖打天下的功臣，经过了几代人的继承和发展，眼下尾大不掉，勋贵雄霸一方，握有军权和领地，大大威胁到朝廷的统治，所以周鸣玄才实施新政，试图收回旧贵族的兵权和田地。

  此次吴越大军压境，反而是个契机，削弱旧贵族的实力，对于他实行新政更有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