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牛心知自己完了，面上却仍旧不肯认命。

  他扬起手掌狠狠给了钱氏一巴掌，怒斥道：“老子叫你这个贱人乱说！你生下的那个贱种明明就是没气儿的，你刚生了孩子头昏眼花的看得清什么？”

  他还妄想狡辩，杨大丫却已经扑到了他身上，一把抱住他还要打钱氏的手，哭喊道：“阿爹，阿娘说的没错，妹妹是无辜的，您就认了吧！”

  杨大丫出声，杨家其他三个闺女也哭着喊着护着她娘，异口同声地附和她们大姐。

  杨二牛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抬手指向她们姐妹：“你……你们！”

  “来人，拿下！”

  魏县令出声了，杨二牛很快就被带刀衙役制住，直接捆了个五花大绑，再也挣脱不开。

  杨二牛被绑，心里才真正有了一点惧意。

  他正欲出声求饶，就听魏县令问钱氏：“钱氏，本官问你，你生下的女婴是死是活？”

  钱氏激动地向魏县令又是哭诉又是比划：“活着！五丫绝对是喘着气儿的！民妇可以用生命担保！”

  魏县令又问：“好！那本官再问你，你可瞧见生下的女婴身体毛发有异？”

  钱氏闻言一愣，下意识重复着他的问题：“身体毛发有异？”

  想到什么，钱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色。

  而被绑了个结结实实的杨二牛，就是在这个时候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

  垂眸想了一瞬，他突然惊叫道：“大人！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那孩子左下耳垂……缺了一块！还有，她的嘴唇是乌紫色的！”

  此话一出，包括魏县令朱玉儿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钱氏的脸色更是白到透明，浑身都在颤抖。

  原本以为他不会发现，谁知道他还是看到了。

  没错，她的小闺女生下来耳垂就与常人不同，此前稳婆抱给她看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还借口自己要先抱抱孩子用襁褓给她遮住了。至于唇色发紫，她想那可能是她之前肚子痛引发的毛病，也没放在心上。

  新生儿刚从娘胎里出来肤色本就与正常人不同，只是没想到杨二牛居然会拿这个出来说！

  民间有传言，孩子若生下来时唇色发紫，那就是有先天有疾，这样的孩子多半是养不活的。

  安历律法，新生儿若有疾者，父母可自行决定去留！

  也就是说，只要孩子生下来是有隐疾的，杨二牛他谋杀亲女就没有罪！

  此时已经彻底反应过来的杨二牛竟然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原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大人，草民无罪，孩子是有天疾的，你们不能抓我！”

  魏县令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斥道：“闭嘴！”

  他又问钱氏：“倘若你闺女真有天疾，你可会弃？”

  钱氏垂头沉默了，然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围在自己身边的其他四个闺女。

  她只是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答案就已经昭然若揭。

  “倘若孩子还活着，你们是否带回家养，还是签下断亲书，任由她自生自灭？”

  安历律例，凡生而有天疾者，双亲签下断亲书即可与子断绝关系，自此不必履行养育之责，老也不能享有赡养之务。

  “断亲书！我们签断亲书！”

  杨二牛想都没想，直接兴奋地选了后者。

  钱氏虽然心下剧痛，却也不敢出声反对。

  毕竟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再加上他们家四个闺女本就已经是全村的笑话了，如今又添一个先天有疾的闺女，岂不更是让人笑掉大牙？

  并且还会影响她其他四个闺女的亲事，大丫二丫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若是被一个残缺儿耽搁，那她这悲惨的人生还会延续到几个姑娘的身上。

  不！绝不能让残缺儿毁了她姐姐们的一辈子！

  杨大丫和几个妹妹也低着头小声啜泣着，全然没有反对的意思。

  “既然你们无话可说，那就写断亲书吧！”

  “写写！我现在就写！”杨二牛喜道，顺势狠狠动弹了两下，故意提示衙役给自己松绑。

  魏县令见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便给身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那人沉声上前给他解了绳子。

  “断亲之后，这孩子的生死病福就彻底与你们家没了关系，无论以后是何境遇，你们都不得以生身父母来要求她履行为人子女之责，可有异议？”

  杨二牛笑道：“没有异议！大人，快写吧，草民还等着带内子回家调养呢！”

  魏县令这才跟下属使了个眼色，随即有人快速跑到村子附近去借纸笔了。

  而在此等待的空隙，魏县令又好奇地问了下方才龙王现身卷走女婴的经过。

  耐心听完之后，他整了整衣冠，然后跪到岸边朝河面拜了三拜，虔诚说道：“信男青阳县令魏兆明，恳请龙王老爷归还女婴！”

  河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再拜，再恳求：“信男青阳县令魏兆明，恳请龙王老爷归还女婴！”

  还是没有动静。

  魏县令仍不死心，再次叩拜：“信男青阳县令魏兆明，恳请龙王老爷归还女婴！”

  “哗！”

  第三声恳求一落下，河面的水就有了少许响动。

  然后众人就听到方才还怒不可遏的“龙王”问道：“你是青阳县令？”

  魏县令不卑不亢：“正是在下！”

  “你所求可是真心？”

  “千真万确！”

  “那你打算将这女婴如何打算？”

  “悉心照顾，再为她寻一户好人家！”

  “她身患心疾，且左耳残缺，你当视为常人？”

  “视为常人。”

  “若无人领养，你当如何？”

  “若无人领养，本官便留在身边，为父为母，甘之如饴！”

  “好！本尊念你情真，便饶她一命！”

  “你且好生抚养，若让本尊知晓再有人弃养，定会诅咒他生生世世……”

  “下官谨记！”

  村民们目瞪口呆地盯着魏县令和响动的河面一问一答，心里第一次感觉受到了千万点暴击。

  原来，人和神灵是可以对话的！

  还有他们的县令大人，居然有如此胸怀！

  “真是咱老百姓的父母官呀！”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齐齐回神，朝着魏县令的方向就虔诚地跪了下去。

  而此时，河面也有了更大的响动。

  众人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披着大红包被的襁褓缓缓浮出水面，并朝着岸边移动过来。

  “咳！”

  见众人一眨不眨地直视河面，顾九笙在水下轻咳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村民们齐齐低下了头，朝着龙王老爷又叩又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