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侯爷,您的手没事吧?”
作者:荔元酒      更新:2022-05-18 02:36      字数:3736
  顾长云赶到时,只听见羽箭嗖一声破空而去,射中猎物一声闷响,公鹿被射中腹部跑了两步跌跌撞撞倒在小溪边。

  赵贯祺缓了缓,卸去浑身的紧绷,脸上扬起志在必得属于上位者的轻笑。

  他身后的官员小声啧啧感叹,顾长云站在林中无声舒出一口气,沉默一下,脚下一转想要往后退去。

  耳边弓弦绷紧的一声轻响,微不可察。

  顾长云停住脚,面上表情凝固一瞬,猛地抬头四下扫视一圈。

  猎物已倒,谁拉了弓?!

  林中除了风声和说话声再无其他,顾长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骗不了自己,肯定有那么一声,让他刹时察觉到密林深处蛰伏的杀意,战栗感渐渐爬上脊背。

  有人拉了弓。

  他想杀谁?

  顾长云脑海里顿时闪过好几张脸,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拍了拍前面一官员的肩膀,“劳烦,借个光。”那官员正踮脚探头看侍从去抬那头公鹿,一扭头看见是明平侯,连忙让开位置。

  顾长云脸上带着柔柔的笑,“多谢。”

  因听见身后的动静,众人纷纷回头,同那位官员俱是一样的反应,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顾长云点头谢了,一路走到众人之前,但还是距前面赵贯祺和几个亲兵有些距离。

  他眼睁睁看着赵贯祺毫无防备的,一脚迈出去踩在了空地上。

  战栗到达顶峰,顾长云急急上前几步,离赵贯祺还有五步的时候,耳边炸开一声金石之声,顾长云脑子一片空白,眼前赵贯祺的背影恍惚与一人重叠在一起。

  林中一物明灭闪现,来不及思考,他猛地往前一扑,扑倒赵贯祺在草地上滚了两圈,回头一看,方才赵贯祺站着稍后一点的地方明晃晃插着一枚羽箭。

  在场众人皆是吓得肝胆欲裂,方跃节率先反应过来,高声呵喊北衙禁军来铸成人墙将地上二人团团围住,方善学带人往羽箭来时方向搜去。

  跟在后面的凌志晨眼皮狠狠一跳,隔着人墙只能看到赵贯祺一点点衣角,心往更深处沉去。

  凌肖也在盯着,盯着顾长云。

  赵贯祺脸上的惊慌还未完全褪去,冷声呵道,“大胆!什么人?!”

  回应他的是又一枚羽箭,直冲他而来,速度飞快,挡在他面前的一北衙禁军来不及挥挡,直入前胸,口中喷出鲜血,身子软倒下去。

  很快就有禁军拖走伤员重新补上空位。

  来人并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这人不是被轻易惊动的鸦雀,是咬死猎物势在必得的蛇。

  顾长云瞳孔紧缩,伸手挡了下要来补空位的北衙禁军,走出了禁军的包围圈,那北衙禁军惊讶一瞬,到底没有拦他。

  赵贯祺站起,面色沉稳带了些隐隐怒气,刚拍下身上草叶,见顾长云大剌剌走出去,忙伸手去拉他,“长云!回来,危险!”

  顾长云躲过,推了那北衙禁军一把让他到空位上,轻飘飘道,“保护皇上。”回首目光一寸寸刮擦过面前密林。

  云奕不在,这样的动静都不在……

  噔的一声响起,顾长云眼波流转,迅速抢过身旁一人的弓箭,羽箭搭上弓弦,毫不停顿朝一方向射出一箭。

  陆沉匆匆赶到,方才顾长云看着赵贯祺踏入围场后,第一反应就是让他去阿驿那看看,他不放心,换了云七云九守着,自己连忙来寻顾长云,正看见他拉弓搭箭,一张两斗的弓被他拉满,隔着衣裳隐约能瞧见臂上有力的线条。

  陆沉心下一惊,脸上表情有了裂缝。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箭射出去,可就藏不住了。

  方善学一无所获,还没有找到那人,说明此人身手高于常人,云奕不见踪影,她腰上伤还没好,顾长云心绪混乱,一时想不到云奕有能全然压制陆沉的实力,被激的红了眼,身子反应快过一切,转眼羽箭就裹着凌厉杀气射了出去。

  陆沉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蹊跷的是,他射出的杀意满满的一箭,在半空中失了水准,歪歪扭扭的扎到了二十步开外的一处枝叶上,再轻飘飘掉到了地上。

  众人哗然,方才还想着明平侯拉弓这架势还存有当年几分风姿卓越,没想到只是个花架子,徒有其表,实际上一点气力都没有,连从密林中射出的又一箭都没有太吸引他们目光。

  顾长云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因动了情绪,手腕人眼可见的微微颤抖,长弓啪一声砸在地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这一箭怎么可能就这样。

  猛地抬头,顾长云目光沉沉的瞥向一处。

  陆沉眉头一松,飞快大步上前,一把攥托住他的小臂,担忧道,“侯爷,您的手没事吧?”

  他暗暗用了力,顾长云同他对视一瞬,脑海中电光闪现什么,转身望向众人。

  赵贯祺见他面色难掩痛苦和惊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射出这样一箭般,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心急火燎的推开面前挡着的方跃节,快步走到顾长云身边,小心托着他的一只手腕,皱眉道,“长云,没事罢?你手上本来就使不上大力气,怎么这般莽撞。”

  顾长云的手还在抖,他挣开陆沉的搀扶,另一只手托上赵贯祺碰着的那只手腕,脸色苍白的笑笑,“没事,不碍事,就是怪丢人的……”

  赵贯祺手背能感觉到他手上冰冷的触感和冷汗,安抚道,“看谁敢笑你,以后别这么急性子了……”

  方善学带人回来了,往陆沉身上看了一眼,到方跃节身旁说了几句话。

  方跃节动了动面皮,收敛了温和的气质,像一把未出鞘的利刃,朝赵贯祺低下了头,“皇上,人跑了,围场外一圈都是我们的人,他钻不了空子。”

  赵贯祺松开握着顾长云的手,正脸看他,不怒自威,平静下了命令,“把人给朕抓回来。”

  方跃节颔首应是,身后方善学和众北衙禁军跟着躬身。

  人群后方,凌志晨若有所思的露出一抹讥笑,北衙禁军不过如此。

  凌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顾长云,直到顾长云同赵贯祺一起被簇拥着往围场外去,才慢慢把目光移到远些地上顾长云方才射出的羽箭上。

  围场旁边的帐篷处清了人,顾长云被陆沉扶到稍远一些的帐篷歇息,有人送茶水和点心进来,顾长云没动,问陆沉,“阿驿呢?”

  “在行宫里,连翘和碧云她们在,不会出乱子。”

  顾长云对着敞开的帐篷门坐着,围场外点了许多灯笼和火把,有北衙禁军在巡视。

  顾长云的目光顺着围场外沿溜了一圈,侧脸盯着陆沉,但没说话,单用目光询问。

  陆沉静了片刻,默默摇了摇头。

  顾长云握紧了椅子扶手,听见有人过来,又马上放松,控制不住的抖起来。

  来的人是福善德和孙太医。

  福善德一脸急色,只瞧了一眼顾长云的手腕就忍不住哎呦惊叫出声,自觉失态,连忙关怀几句让出空来给孙太医。

  孙太医抬袖拭去额上汗珠,从药童手里接过药箱打开取出脉枕,对顾长云道,“侯爷,劳烦抬一下手。”

  顾长云抬了手腕让他把脉枕搁好,虚虚一点头,“劳烦孙太医了。”

  孙太医诊了一回脉,思索片刻,道,“侯爷是一着急心气冲撞了手上经脉,再加上您有旧疾……”孙太医不欲多言,接着道,“下官给您针灸一回,活络活络经脉。”

  见顾长云点头统一,孙太医接过药童递上的针灸包,道一声得罪,捻起一枚银针扎入顾长云小臂上一处放松筋骨的穴位,轻轻捻动银针。

  顾长云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看他在自己的小臂上一根根扎着针。

  长年不见日光,他的这副皮肉白的似雪,小臂上青色的经脉很明显,曾经的肌肉消下去许多,显得十分弱不经风。

  孙太医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这样的手臂,果然拉不开弓。

  他只听说明平侯的箭射偏了,也没射多远,丢了面子。

  可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明平侯,气势凌厉百发百中,一箭破苍穹。

  可惜了可惜,孙太医不曾也不敢深想这其中弯弯绕绕,他颈上担的是全家人的命,他只替上面办好事就行,其余的一概不能多想。

  针灸完,孙太医提笔写了一张药贴的方子,嘱咐他未来半月都好生休养后退下。

  福善德没跟着去,一脸忧色,“皇上正忙,让咱家来看看侯爷,可惜咱们的好药材都在宫里,实在是让侯爷受苦了。”

  顾长云不在意的笑笑,活动着手腕,“不是大事,别耽误皇上兴致就好。”

  福善德苦笑,“侯爷说的什么话……说句实话,皇上的兴致怕是已经被耽误的差不多了。”

  顾长云面色暗了些,福善德是个人精,猜他还是想着方才那一箭的事,连忙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我过来时瞅着小少爷正闹脾气要见侯爷的,侯爷等下还是去看看罢,没必要让小少爷闹得不高兴。”

  顾长云提了提精神,勉强笑笑,“劳你费心了,”沉吟片刻,扭头对陆沉说,“陆沉,把阿驿带过来罢,动作轻些,别打扰了皇上和诸位大人。”

  陆沉点头称是,走出帐篷。

  福善德将赵贯祺的关怀带到,说了几句话也下去了,留顾长云一人在帐篷中。

  顾长云后知后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垂着眼闭目养神,静静梳理思绪,一一回想在场人的神情。

  是谁下了手,是谁的人?朝中的,还是离北的外族?云奕去哪了……

  云奕去哪了。

  最让他费心的就是云奕,按小野鸟的性子,当时不可能不在,顾长云如今冷静下来,开始在心中构想关于她的几种可能。

  正想着,忽而外面有了声响,一粒小石子轻轻从外头扔进来,砸在顾长云脚边。

  顾长云睁开眼,凝视脚下那粒围场中草场上随处可见的小石子。

  再抬头时,对上云奕一双含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