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但愿如此。”
作者:荔元酒      更新:2022-05-18 02:40      字数:4740
  聚在三合楼门外的行人一一好奇地往里看,窃窃私语声起起伏伏,时不时传出几声明显的惊叹。

  柳正不动声色踱到门边,微微一笑,“诸位,可是要来我们楼里一坐?现种种食材都是最新鲜的,诸位现在点什么都是能做的。”

  三合楼的饭菜哪是寻常人家一天三顿吃的,听他这么一说,一些人面色讪讪地散去。

  晏子初猛地一转头,见他一手扶门,宽大的袖衫连带身形遮挡了大半个门,外面的议论声顿时消下去了七分,只是还有人从窗户外偷偷摸摸探头观望里面。

  如同一桶凉水兜头浇下,晏子初彻底镇静下来,一把拉过还在逗那大雁的云奕扳着她的肩头转了个圈,让她背对着众人,声音沉沉压着薄怒,“顾长云什么意思?如此大张旗鼓,他不是不想让你抛头露面的吗?!”

  云奕下意识往脸上摸了一把,啧,这可是真脸,被真金白银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差点就给忘了。

  晏子初察觉她的动作,眼前一黑,连忙推她往后走。

  柳正在身后比了个手势,满脸震惊围观的月杏儿和晏箜回过神三两步冲到门外,专拣贵的报菜名,热情似火招揽他们进去,不多时便骇得人群散去,门外重归清净。

  但还是有不肯善罢甘休的人远远站着。

  王管家博物多闻的,笑呵呵摸了摸下巴,没说什么。

  柳才平余惊未定地吸溜一口热茶水,开始认真审视那些箱子,勉强满意地略一颔首。

  后院,白彡梨十分识趣地拎着如苏力去一旁蹲着继续吃,半是给箱子腾空儿,半是躲远一些好平安无事地看热闹。

  “偌大个京都,就顾长云是个变数!”晏子初气道,“前些日子不还是非要藏着掖着,整什么金屋藏娇吗,这是干啥?把你往外人眼皮子底下推!”

  “金屋藏娇金屋藏娇,这娇被他气跑了,不得热热闹闹地送些东西过来哄?”云奕无奈,见他又要发火,忙安慰道,“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哈。”

  她大概能猜到顾长云的心思,只是担心另一件事,“是不是把咱们三合楼牵扯进来了?”

  晏子初还算冷静,“这不是事,三合楼能打尖能住店,对外声称你在此处落脚便成,再说,三合楼不怕招惹是非,你且放心。”

  一旁的白彡梨赞同地点了点头。

  云奕心头一软,就算是在气头上晏子初都想着为她撑腰。

  默默平复了一会儿,晏子初叹一口气,“子宁,我不知道你和顾长云之间有什么事,但我知道你有分寸,顾长云他这个人……你比我们都了解他,若是真察觉到他不怀好意,就算仅是丁点端倪,也要尽早同我们说。”

  “你护着他,晏家永不会对他下手,但我身为兄长,绝不会让他欺负你。”

  “到那时候就算是用强,你恨我怨我,我也要把你带回荆州。”

  云奕点头,哭笑不得,“你都想到哪去了。”

  晏子初没好气瞪她一眼,像是责怪她不把正经事放在心上。、

  “我心里有数,”云奕主动示好,挠了挠他的腰侧,声音很轻,“……不管怎样我不会恨你,你是我哥……”

  晏子初还以为自己听错,顿了一下,神色古怪地贴了贴她的额头。

  知道他是存心,云奕微笑着拎起他一根长指甩开,乐颠颠地跑去看那些真金白银。

  啧,侯爷的私房钱呢。

  白彡梨慢慢捧碗站了起来,轻咳一声。

  晏子初看向她,话是对着云奕说的,“子宁,过来让白彡梨给你看看。”

  云奕眼皮一跳,指尖的南珠跌回去一声脆响,撞碎一盒月光。

  明平侯府,白清实半路捡着迷路的三花,揣在怀里去找顾长云,一进门就见着顾长云站在廊下盯着一株芭蕉出神,眸色暗沉,眉头紧蹙。

  三花喵呜一声,白清实顺着它的动作俯身放下它,刚松手小奶猫就颠颠地跑去顾长云脚边一遍蹭一遍嗲嗲地叫。

  顾长云神色缓和了些,将它捞起来托在掌心上,点了点它的鼻尖。

  白清实看了他一眼,“你让王管家送东西给云姑娘去了?”

  顾长云敏感地斜睨他,“你想说什么?”

  白清实反问,“改主意了?”

  顾长云静静抬眸望天,手上给三花顺毛的动作温柔。

  白清实等了一会儿,以为等不到他的答话了,百无聊赖想着再起个话头。

  却听见顾长云淡淡道,“没有改主意。”

  “在时机未到之前,她就必须乖乖待在我身边,别想偷跑,也别想着疏远我。”

  这声音凉得像是要剐人一层皮,白清实怔了一下,顿觉无奈,“明明是你先招惹人家的。”

  “我不管,”这一次顾长云答得飞快,幽幽长舒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几日积攒的怨气一并舒出,冷峻道,“我的心意已经给出去了,就看她了。”

  这算哪门子的心意,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下聘,白清实无语,又忽而觉得合理。

  万一呢,毕竟这两个都是很……随心所欲的人。

  伦珠站在长乐坊高处,皱眉远望。

  一荷官牵了牵铃铛,上楼,道在一处赌坊发现了王武的身影。

  伦珠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让他们继续盯着。

  不忘吩咐一句,“去看看三合楼那儿,发生了何事。”

  荷官应声而去。

  顾长云的这番作为如同狂风卷过般惊动了整个京都,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知晓明平侯一大早派人抬了许多口箱子去三合楼,据说是为了哄闹脾气出走的小情儿回府。

  好家伙,那么多口箱子,该装了多少金银珠宝,明平侯出手阔绰,这小情儿排面可够大的。

  大多数也就是看个热闹,但仍是有人暗暗起了心思。

  赵贯祺的消息灵通,一下朝探子来报,他还以为听见了什么笑话,冷冷嗤笑一声。

  “长云他还真是能折腾。”

  虽说早觉得明平侯无论做出何事都有可能,但福善德吃了一惊,以至于让他跑神没听清赵贯祺的下一句吩咐。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忌。

  所幸赵贯祺的注意只放在远处,主殿的地基两人那么高,轻易能望见进出宫门的人。

  “去准备些东西,照例给明平侯送去。”赵贯祺回身,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福善德心肝一颤,强装镇静躬身,“奴才遵命。”

  三合楼,柳正恭敬送走王管家一行人,来到后面,云奕刚被白彡梨放开,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招呼月杏儿去拿几片青菜叶子喂大雁。

  红木箱子在空地上堆成小山,晏子初眼不见心不烦,让晏箜他们把东西都搬到地下暗室里去,随手接过柳正递来的东西草草瞥了一眼。

  是明平侯府送来的礼品单子,晏子初古怪瞅他,目光询问他给自己这个干啥?

  柳正叹了口气,默默将单子翻了个面放回他手里。

  大红洒金纸上几行金字铁画银钩,笔锋凌厉,比正面的字迹还更有顾长云凛然的气场,写着他自己的姓名,字号,生辰八字等等。

  啥玩意?!

  晏子初倒吸一口凉气,手指一抖,眸光微闪,静默片刻后快速将单子折好,在最近的那口箱子里随便找了个缝隙塞进去,盖上盖子一气呵成。

  柳正目睹他的所作所为,又想叹气,结果被晏子初瞪了一眼,只好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走开。

  晏子初冷静了一会儿,略有些心虚地瞥了背对着自己喂大雁的云奕一眼。

  云奕似有所感,后脊一僵,同样心虚地没有回头看。

  如苏力拿了个胡饼蹲在一旁看她们两个喂大雁,嘟嘟囔囔说在他们离北这种鸟夏日里可常见了。

  云奕抬指在大雁长颈上轻轻蹭了一下,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

  严君益早早派人在宫门外等候,萧何光一出来便知晓了这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事。

  萧何光微微一愣,着实是有些惊讶于顾长云,探子上报他两日前夜里从漱玉馆带了女子出去,今日又兴师动众地求原先养在府里被气跑的姑娘回去,那么多抬箱子,系上红绸就是十里红妆,对赵贯祺还是谁,可真放心。

  他眸色偏冷,自眼底生出厌恶,旁人看他脸色行事,大气不敢出。

  马车轻晃,车内仅一几,一小柜,在丞相这个位置上他是最低调的那个,就连赵贯祺提起来都得夸俭省二字,萧何光闭目养神,转弯间窗帘轻轻一摆,离他最近一角的缀穗在面前轻轻一扫。

  他见过顾长云的马车数次,四角坠香袋,车壁雕花,单从外面看就是富丽堂皇,门帘窗帘压角皆是包金且用金丝线穗,每次见那金穗晃动都好似能听见金钱相互碰撞的脆响。

  为了一风尘女子下那么大手笔……萧何光缓缓掀起眼皮,看来,顾家的家底比他想的还要殷实。

  呵,赵贯祺不是傻子,自然能想到这一层上去。

  一个死守那点俸禄久日没有功绩的侯爷,若能富可敌国,必然让人心惶惶。

  他不是赵远生,如今对顾长云一掷千金的那个女子已意兴阑珊,顾长云能为她一掷千金,也能为他新宠爱的小情儿一掷千金,喜新厌旧罢了。

  萧何光神色讽刺,他只是要找到明平侯的软肋,不是非要一个个盯着在他身边打转的女子,若是那样,他其他事也不用干了。

  正被一群人围着看她喝汤药的云奕忽而背后一凉,警惕地抬眸往危机袭来的方向望去,却被气急败坏的晏子初捏着下巴扭回去,咬牙切齿,“把药给我喝了。”

  云奕撇了撇嘴,颇为苦大仇深地盯着那碗漆黑如墨的药汁,就是不肯张嘴。

  月杏儿又好笑又担心,眼巴巴捧着一大碟果脯,劝道,“小姐,良药苦口,你就赶紧趁热喝了吧,等会凉了味道更苦,哝,我这那么多果脯呢,一口闷了马上就用这个就嘴。”

  晏箜被她轻轻一踢,会意地捧着一盒糕点上前,和她一起并肩端到云奕眼前。

  如苏力单纯凑热闹,目光上上下下扫过她全身,琢磨着她得了什么病。

  晏剡也是,围在外面眼巴巴看着就差加油助威。

  只有柳正见怪不怪气定神闲拨着算珠,白彡梨甩着手上的水珠走来,啧啧感慨。

  “这丫头小时候还不这样呢,乖巧听话一口闷,真是越大越不肯好好喝药,磨人得很。”

  柳正轻飘飘道,“身为晏家二小姐,其实还可以更磨人一些。”

  终归有那么多人哄着宠着。

  白彡梨不可置否,靠在柱子上见晏子初翻个白眼自己喝了一口,云奕偷摸瞥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碗喝药。

  好苦,比之前喝的还哭。

  云奕一张俏脸皱成一团,马上捏了枚果脯塞入口中。

  围着的一圈人面露喜色,柳才平笑呵呵端来一杯蜜茶,让她先冲淡些口里的苦味。

  柳正看着那边,问,“她怎么样?”

  白彡梨抱臂静默片刻,见云奕笑着报复性去捏晏子初的脸,只叹了口气。

  柳正喉头一紧,不再问了。

  另一边,顾长云阴森森地盯着王管家身后,沉默不语,戾气似有实质在他周围扭曲张牙舞爪。

  来喜来福默默往旁边各移一步,低头盯着鞋尖当木头人。

  王管家老神在在,含笑道,“侯爷,咱们人到的时候云姑娘正在用早点,是酒酿浮元子,姑娘用了一小碗,脸色和精神倒还算好,见着送去的东西又惊又喜,只是瘦了一些,看着愈发单薄了。”

  白清实抱着方才被他急急塞过来的三花,无辜地眨眨眼,见他抿唇一言不发的样子,便替他开口,问,“云姑娘没说什么?比如何时回来?”

  王管家仔细回想一番,摇了摇头,见顾长云脸色又沉几分,贴心道,“云姑娘看着很喜欢那两对大雁,只顾逗着,之后便去了后面,没来得及说几句话。”

  白清实若有所思看了顾长云一眼,大雁都送了?

  顾长云垂眸,让人看不清眸中神色,不过周身气氛还是低沉,闷闷嗯了一声扭头去了书房。

  三花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喵呜一声想要挣开白清实下地追去。

  白清实捏捏它的爪子,轻声哄道,“乖点,你娘亲不在这,侯爷不高兴呢。”

  三花也不知听没听懂,可怜兮兮喵呜几声缩着不动了。

  王管家眼带笑意,摸了摸下巴,“白公子无需担心,云姑娘可能过会儿就回来了。”

  “但愿如此。”

  白清实笑了一下,他也是这样觉得,但不知云姑娘怎么想。

  若是真就想存心气一气顾长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