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山脚，卧龙寺的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三碟小菜，白色的是清蒸豆腐，绿色的是清炒野蔬，红色的是红烧兔肉，当然还有三碗白米饭，一壶飘着香气的小酒。

  丹青在小沙弥的引路下来到这院中，看到那盘红烧兔肉时委实吓了一跳，出家人食荤？！

  小沙弥见她这般疑惑的表情，忙解释道：“昨天师叔说最近会有人来访，特地让我备下的。”

  “哦。”丹青心里嘀咕，看来这元能还真是有几分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不知道若窥得天机太多，会不会夭了自身的寿。

  “你来了。”元能面向丹青，双手合十，笑笑道。

  “嗯。”丹青回了一礼，等着元能先入了座，自己才坐了下来。

  “施主，随意。”元能朝丹青淡淡一笑，然后先夹起了一块红烧兔肉到小沙弥的碗里。

  注意到丹青眼中的吃惊，元能又偏过头来解释道：“慧祖是俗家僧，过几日也要回家去了。”

  丹青这才了然，点点头，将头埋在碗里，自顾自地吃饭。

  元能见丹青光夹了几筷野蔬吃白饭，也不吃荤菜，便夹了一块兔肉送到丹青的碗里。

  丹青一愣，抬头迎上元能如春风暖阳般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恸，她想起了前世，父亲总是这样，每次回家生怕自己在学校没吃好，使劲地往自己的碗里夹菜。

  “施主，你怎么哭了？”小沙弥见丹青低着头，眼眶湿润，疑惑道。

  “没事，眼睛里进了沙子。”丹青抬起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又哭又笑地解释道。

  这一顿饭吃完，元能回了禅房打坐，而小沙弥则在院中一边清扫落叶，一边背经书。

  只落得丹青坐在院中的石凳子上，甚是无聊，山中寺庙的时间似乎走得比外面更慢一点。

  院中扫了又落的银杏树叶，随着风翩翩而下，犹如一只又一只枯黄的蝴蝶，漫天飞舞着。

  坐在石凳上，这个角度，丹青可以看到禅房里打坐的元能。

  他阖着双目坐在蒲团之上，面色沉静如水，恍惚间让人仿佛以为见到了庄严宝相。

  到了晚间，用完晚膳，丹青便见元能独自一人往大殿去了。

  至深夜，丹青睡不着，披衣起床想去院中走一坐，却见大殿之中仍有烛火摇曳。

  她循着亮光，一路向大殿走去，心中警惕，略略提高声音道：“谁在那里？！”

  “丹青——”那跪坐在蒲团之上的男子转过头来，望向她道。

  “元能！”丹青一惊，扫了一下四周，道：“这么晚，你怎么还在……”

  “夜深了，我才好安静地与佛祖说话。”元能的目光微暖，嘴角轻扬。

  这一刻，丹青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像白天见到的那个庄严宝相之人，而是多了几分烟火之气，倒像是一只脚从红尘之外生生跨进了这万丈红尘之中。

  “你们都说些什么？”丹青在他身边的蒲团上跪坐而下，学他的样子看着佛祖的金身。

  “和佛祖说说我即将下山历劫的事情。”元能的口吻好像是在说出门游历一般。

  “禅师这次下山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百姓福祉，佛祖也会理解你的。”丹青说道。

  “不，施主，你误会了，”元能那双白天看起来超脱而空灵的眼睛此时像蒙上了一层绢纱白雾般，声音也有些沙哑而低沉：“我这劫并不是因为这天下苍生。”

  “那是什么？”丹青没有想到这样的回答，奇怪地问道。

  “是因为，”元能偏过头来，一双眼睛凝望着丹青，停顿了下，接着道：“因为你。”

  深夜之中，一个人即使是发出微小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之中也显得声响格外大。

  丹青只觉脑袋一片空白，身子一僵，目光也没了焦距，他在说什么？

  倒是元能很淡定地朝着佛祖的金身拜了三拜，站起身来向丹青递过手道：“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大哥，这一生我都会护你周全。”

  对于元能来说，丹青就是要他渡的劫，劫度未过，他就是元能，而她是丹青，劫过了，他就是元能大师，而她依旧是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