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宝已不在席上。

  只有慕容垂端坐在一旁的福寿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若有所思。

  “大人，怎么了？”段茹茜见慕容垂满面愁云，走上前去，柔声问道。

  “没事，”说完，慕容垂眼中又闪过一抹疲惫，对着段茹茜道：“我这肩有些酸，你替我揉揉。”

  “是，妾身遵命。”段茹茜笑了笑，走过去，伸出纤纤十指，有技巧地替慕容垂拿捏起来。

  “你怎么看这位公主？”冷不防，慕容垂放下茶杯，淡淡开口问道。

  “这，”段茹茜一愣，面上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才又笑了笑，道：“陛下的胞妹自然是尊贵。”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她这个年纪出嫁，你就没什么看法？”慕容垂似乎打定了主意，今儿非听段茹茜说些什么。

  “这，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所以才耽误了好时光。”段茹茜想了想，叹了口气道。

  “嗯。”段茹茜以为慕容垂还要说什么，却见他闭着眼睛，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再不言语。

  那边廊下，慕容楷面色如水，紧紧跟随在丹青的身后。

  而婢女阿芷并没有跟上来。

  “阿薰——”四周无人，到僻静处，慕容楷才轻唤出声。

  丹青走在前面，身形明显一滞，她咬了咬唇，稍而深呼吸了一口气，面上扯出个笑容，镇定地转了身，仿佛穿越绵长的时光一般，唤出了儿时那个常作的称呼：“大公子，许久不见。”

  慕容楷面上眼中滑过一抹失落的神色，面上却是淡淡笑着，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落在丹青的耳中，听着有些微微的怅惘：“我还以为你不会认我。”

  “当年我答应过你，再见你一定不会装作陌生人走开的。”丹青想起了陈年往事，面上也是有些说不出的伤感，她从没想过他们会再见，还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

  “你真的是安排在我父亲身边的细作？”慕容楷望向丹青，如今再见她是大秦的公主，那么昔日府里幕僚中的传言竟是真的？

  “我只是在王府里住了十年，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丹青心头微动，别过脸，道。

  “父亲也是这么说的。”慕容楷唇边滑过一抹苦笑，接着道：“父亲临走时还念着你的名字，说还想听你唱一曲《君知无》。”

  “《君知无》？”丹青听着慕容楷的话，喃喃出声，她想起昔日在太原王府，素手弹琵琶，清唱这首曲子时的场景。

  那一年，慕容恪要亲自率军出征，前路艰险，命途未卜，她心中不舍，焦急又难过，便在亭中弹了这首曲子：“吾家郾城溪边住/溪畔垂烟幕/寻至塞外风霜怒/不晓家何处/那时我织君耕务/有邻三两户/转眼天外孤峰苦/冷月望归路/君在无/君在无/关山人寂草木疏/君知无/君知无/愿以长生换相晤。”

  他站在那里，静静听她清唱，一曲终歇，又走上前来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物是人非，“君知无，君知无，愿以长生换相晤”，如今倒是真的应了这句话了。

  这世上再没有慕容恪，她纵是想要见他，也万是不能了。

  “阿薰——”慕容楷眼见丹青站在那里，泪流满面，心中一痛，唤道。

  “走吧。”丹青抬起袖子拭去面上泪水，扯出个笑容，对着慕容楷，柔声道。

  “阿薰，父亲临走时曾对我说，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你，一定要替他转达一句话。”慕容楷目光坚毅，犹豫了下，开口道。

  “什么话？”丹青故作轻松，笑了笑，问道。

  “他说，如果有来生，他希望能够再遇见你，能娶你，能拥有你们俩自己的孩子。”慕容楷说这话时，神情悲伤，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

  从慕容楷口里得到这句她一直想要从慕容恪那听到的告白，丹青再也忍不住，她蹲下身来，将头埋在膝盖中，痛哭起来，她努力压低着声音，不想他人听见。

  “阿薰，你知道的，我们兄弟几个都是父亲收养的，他这一生都奉献给了燕国的子民，他觉得唯一辜负过的人只有你，所以……阿薰，原谅父亲吧。”慕容楷咬了咬牙说出了真相：“他这一生爱过的人只有你，你应该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