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仙君断情绝欲(8)
作者:狐阳      更新:2022-05-18 15:10      字数:10234
  怀中美人眸中虽无焦距, 可神色之中皆是向往与倾慕。

  沈醇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抬起,吻住了他的唇。

  相恋之人相濡以沫,连亲吻都带着一种缠绵悱恻的感觉。

  白竺看不见他, 也因此注意力愈发集中在了此事上面, 感受这一瞬的亲昵,明白他的迫切和对于自己的渴望。

  一吻分开时沈醇看着怀中人极有血气的唇,再度啜吻了两下, 白竺呼吸轻颤“还要么?”

  “还要会出事的。”沈醇摩挲着他的脸颊道。

  本事隐居避世,万事皆拒的人,一朝动情, 竟比想象中还要柔情。

  白竺轻颤着睫毛道“无妨。”

  “阿白, 这样会被人欺负的。”沈醇捋了捋他的发,松开他时很自然的握住了他的手道,“我们先寻到皇霜草回去再说。”

  “好。”白竺微微收紧了手指。

  皇霜草颇有些难寻, 但到了黄昏的时候还是让他们找到了两株, 白竺小心的将其上的叶片采下, 跟之前采的药草混合在了一起, 密封在了小坛中这才松了口气。

  “好了?”沈醇看着他摸索背篓的动作问道。

  “嗯。”白竺背上背篓起身道。

  “那我们回去了。”沈醇抓住了他的手腕, 背对着蹲下身来道, “上来。”

  白竺扶住了他的肩膀,伏上去时却不再如开时那样只是抓着肩膀, 彼此之间的距离颇大, 而是直接环住了他的肩颈, 将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心脏鼓动不休, 因为贴的极近的缘故, 也能够听到另外一个人心脏沉稳的声音, 好像重叠在了一起一样。

  白竺从未觉得如此幸福过。

  沈醇扶稳了他, 直接以轻功往木屋处赶了过去。

  日头落下,寒气和湿气夹杂着起来时,沈醇落在了木屋的外面,推开门后将人放了下来。

  屋中漆黑,不见丝毫光亮,白竺解下了背篓放在了桌上,从其中摸索着药草一一放出来,沈醇则将油灯点亮,拨着其中的灯芯,让这座小屋在黑夜中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他不在。”白竺坐下时分着药草说道。

  “可能已经走了。”沈醇坐在了他的旁边,“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

  “走了好。”白竺并不在意魏舒的离开,他择取着草药,又一一抱过了之前准备的药草混合着,认真的做着手里的事情。

  “我去做点儿吃的。”沈醇说道。

  “好。”白竺应道。

  炊烟升了起来,阵阵饭菜的清香传出了很远。

  崖顶上魏舒白站在那处看着谷底的位置,原本其下是一片漆黑的,云雾环绕,却在某一个瞬间亮起了一点光芒,晕黄的,看不太清楚,可他知道那两个人已经回去了。

  “太子殿下,陛下担心您的安危,特派御林军前来接应,请您速归。”一身着金甲的男人跪地道。

  “不急,此次来了多少人?”魏舒白看着谷底询问道。

  “三千人。”那侍卫首领说道。

  “很好。”魏舒白转身,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崖边,“明日全部调集,孤要接人一同回宫。”

  他所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都会属于他,无一例外。

  “是。”侍卫首领说道。

  谷中沈醇将饭菜摆上了桌笑道“你这药草真是摆了一桌。”

  “东西太多,排不开。”白竺起身欲收拾,却被沈醇握住了手腕。

  “左右就我们两个,也无所谓弄的乱些,不过吃饭要稍微挤一些了。”沈醇笑道。

  “无妨。”白竺神色微柔。

  用过了饭,白竺只将那些草药晾了起来,在箱中寻找着衣物。

  “去沐浴?”沈醇问道。

  白竺动作微顿,轻应了一声道“嗯,魏舒在时多有不便。”

  他信沈醇,却不信那人,因而那人在时每每都要走出颇远一段距离,溪水冰冷,有时候更不愿意去。

  “我烧了热水。”沈醇拉住了他的手臂,拦住了他向外走的步伐。

  “什么?”白竺停下了脚步。

  “夜里愈发冷了,再洗冷水澡会生病,我烧了热水,在屋里洗。”沈醇说道。

  白竺的手指略微收紧“我在屋中洗……”

  明明之前还是相处融洽,此时却让他有几分手足无措。

  “乖。”沈醇搬来了木桶,将热水和冷水混了进去,拉了在屋中仿佛在当人偶的人走到了桶边道,“试试水温如何。”

  “极好。”白竺的手指浸入了其中,“多谢你。”

  他连呼吸都有些紧张了,沈醇看着他微霞的面孔道“我先出去,洗好了叫我。”

  “不,不必……”白竺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又仿佛烫到了手一般松开,“我……”

  分明之前无事的,为何他会变得如此奇怪。

  “那我在此处看着你洗,也好为你添些热水?”沈醇笑道。

  白竺也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何种想法,只能应道“好。”

  他将衣物放在了一旁,解着腰带时心里乱成了一团,分明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可他仍然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手指在衣带处纠结,本来极好扯开的地方却跟心绪一样乱成了一团,越急越解不开。

  再欺负下去,人可能就要哭了。

  沈醇从身后抱住了他,握住了他的手指。解着那里扯成了一团的衣带道“不着急。”

  “沈醇……”白竺的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哀求。

  他非是抗拒,而是羞赧。

  “只是解开衣带。”沈醇将那处解开时松开了他道,“我不出去,也不看你,有事叫我。”

  “好。”白竺能够感觉到他步伐的退开,又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木桶之中温水浸上了身体,不似以往在溪边时,每每踏入还要做一番的心理准备,白竺微微下沉,觉得有一种被拥抱的感觉,就像是那个人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水声很轻,沈醇站在窗口处摸着那里微微探进来的桃叶。

  谷中也有四季,晚桃已过,很快就会入秋,秋是丰收,也是肃杀。

  【宿主,魏舒白带了三千御林军。】521汇报道。

  【他带三万人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真的杀手。】沈醇笑道。

  521【……】

  它忘了宿主是神仙了。

  但这不能怪它,好好的一个神仙天天不用仙术,而是自己烧火做饭就是很容易让系统忘记身份的。

  它们家宿主狠起来雷劫都敢劈,更何况三千人。

  夜色渐深,魏舒白虽已离开,可那张榻还是空了下来。

  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却不再如之前一般一人平躺,一人侧卧背向,而是面对着面,呼吸隐隐交错。

  沈醇揽上了对方的腰身,白竺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却往这边轻挪,将头抵在了他的肩膀处。

  心悦之人,同榻而眠实属正常。

  烛火已熄,只是谁的视线也没有影响,白竺是不管有没有烛火都看不见,而沈醇是不管有没有,都能够将怀中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狭小之地两人独处,最是亲昵,白竺抓住他的衣服道“你预备何时出谷?”

  这一次问时,心中却没了惊慌。

  “你想何时出去就何时出去。”沈醇说道。

  “你去哪里我便随你去。”白竺说道。

  若是可以,他想一生都待在此处,即使不知外间繁华也无所谓。

  “那过几日我们便离开这里。”沈醇说道,“此处到了秋日,天气渐冷,不好过冬,我带你去江南,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暖的,等此处过了冬季,你想回来就在回来。”沈醇说道。

  “好。”白竺轻声应着,“江南都有什么?”

  “小桥流水,可在湖上泛舟,四处都可坐船,还有各种各样的果子,比这谷中多许多。”沈醇笑道。

  白竺神经放松了许多“那我想去尝尝。”

  “好。”沈醇轻轻吻了一下他。

  白竺抬头,与他呼吸交错,身侧贴的更紧了些,他轻声问道“你所说的乱七八糟的事是什么?”

  “你当真想知道?”沈醇摩挲着他的唇角问道。

  “若能略知一二,总好过全瞎全盲。”白竺说道。

  “此事不急。”沈醇摸着他耳边的发道,“慢慢的你都会知道,倒是你这眼睛,不似天生失明,可还能治好?”

  白竺的睫毛微颤了一下“你可在意?”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世间的风光,若真是在意,就不会再回来。”沈醇说道。

  “抱歉。”白竺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处,他自己虽不在意,却很在意沈醇是如何想的。

  瞎眼之人行动不便,若是离开了谷底,处处都要依赖于他,白竺也会心中不安。

  “没关系。”沈醇摸了摸他的头。

  “……我曾经是能看到的,眼睛是因为体内的毒淤积到了这里。”白竺轻声说道。

  他还记得幼时看到的山水花鸟,美好的不可思议,春来时繁花盛开,夏季时烟雨如幕,秋收果实累累,冬时虽不是哪一年都会大雪封山,可是白竺仍然记得那一地的雪白,天地之间好像都变成了极纯净的模样。

  曾经轻易就能够拥有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

  那是一天的晨起,他如往常一般听到了鸟鸣的声音,爬起来的时候却伸手不见五指,他以为是天还没有亮,可静坐许久,是师父告诉他,他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那一瞬间天是塌下来的,每一步都辨不清,跌跌撞撞,磕磕碰碰,他甚至哭了很久,可是眼睛还是坏掉了。

  曾经熟悉的地方变得陌生而恐慌,白竺只能凭借着手重新认识这里,慢慢的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如果不曾得到,或许也不会觉得难过,可正是因为得到过,失去才会变得那样的难以接受。

  他也想看看那些山水之景,想看看他心悦的人生的何等的模样。

  从前度一日便是一日,如今却生了许多贪心出来。

  “可还能治好?”沈醇问道。

  “若想使此处的毒散掉,需要几味极其珍贵的药材,这天下不知还有没有。”白竺说道。

  “既是能解,总有几分希望,不着急。”沈醇说道,“我陪你慢慢寻。”

  “好。”白竺说道。

  “体内为何会有毒?”沈醇轻声问道。

  白竺身体微僵,沈醇开口道“你若不想说,可以不说。”

  “无甚不能说的,我曾是师父的药人。”白竺深吸了一口气道。

  他幼时便在谷中,师父待他有些冷淡,甚至不甚管他,只要按时服下他所给的药就行。

  过程虽偶尔有些痛苦,可只要挨过去了,师父便会给他许多的奖励。

  谷外的点心,一些新奇的玩具,还有一些书,那些东西总是能让他开心到漫山遍野的跑。

  但直到后来长大了些,他翻阅医书,才从其中知道了药人之事,再后来他双目失明,谷中还有其他孩童进来,他们来了又消失,师父气急败坏,试药的那个还是他。

  药人,即工具。

  若非他天生能耐受那些药物几分,若非他在行医上颇有天份,那表面的师徒情义都难以维持。

  “他人呢?”沈醇的话语中有些冷漠。

  “死了。”白竺抱着他说道,“我亲手毒死的。”

  “他对你做了何事?”沈醇问道。

  “他动了心思,我早已为他准备的毒药发挥了作用。”白竺深吸了一口气道,“就埋在屋子右侧那棵柳树下面。”

  “你做的很好。”沈醇说道。

  难怪那时他问他如何应对那些对他动心思的人时他不想答。

  那人虽视他为药人,却将他养大,此处闭塞至极,在小白竺的眼中,那个人说是师父,其实是相当于父亲一样的存在。

  可视为父亲的人先是将他当成药人,再是对他动了龌龊的念头,这一段情令人厌恶至极,也足以刻骨铭心。

  白竺轻声道“你竟不觉得我冷血?”

  他虽不出谷,却也知道这天下讲究一个孝道,孝子大过天,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只怕很少会有人说他做的好。

  “你忘了我是做何事的了?”沈醇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尖道,“我杀的人何其多,你不过才杀了几个罪有应得之人,哪里算得上冷血。”

  白竺微怔,轻应了一声“我忘了。”

  他与这人相处,总是容易忘记他是做何事的,杀手,放在他的身上总觉得不太适合这样温柔的人。

  “那就温故知新一下。”沈醇的手指摸上了他的脖颈处,轻轻捏了一下。

  微微窒息的感觉传来,白竺略有惊讶,却觉脖颈处被轻咬了一下,呼吸微颤,他扶住了沈醇的头道“你在……做什么?”

  “教你。”沈醇抬头,撑在他的身侧深吻住了他。

  夜色愈发浓郁,风轻轻吹过草地,那草本还想伺机站立,可被风压制了数次,只能紧紧的贴在了地面上,任由其吹拂,草叶纷飞,留下了些许划伤的痕迹。

  晨间有些许清凉之意,只是谷中的鸟鸣声却不同于以往清悦自在,而是纷飞鸣叫,颇有些喧闹。

  【宿主,魏舒白直接让人放火烧谷了。】521急匆匆汇报道。

  沈醇睁开眼睛时,怀中人已经蹙眉醒了过来“鸟雀的声音好吵,出什么事了?”

  “你先起,我去看看。”沈醇起身直接边走边穿衣,当看到不远处随风蔓延过来的火势时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魏舒白果然是宫廷教出的太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本事学的淋漓尽致。

  白竺自不会愿意为了他而离谷,那他就率先毁了他的栖息之地,顺便毁了他沈醇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

  白竺匆匆起身,穿上了鞋子问道“怎么了?”

  “谷中起火了,我们先离开这里。”沈醇回身将他抱了起来道。

  “药!”白竺说道。

  沈醇抱着他踏出了木屋,出来的一瞬间,身后的木屋连同桃树都一并消失了。

  他朝着溪流的地方而去,谷中火势随着风而蔓延,烧的极大,在沈醇带着白竺浸入那小溪形成的湖中时,火势席卷过了原本的木屋所在的地方。

  白竺抓紧了沈醇的衣襟。

  “别怕。”沈醇抱着他浸在水中说道。

  “怎会突然起火?”白竺问道。

  “可能是太干燥的缘故。”沈醇说道,

  岸边的火势颇大,温度颇高,沈醇让白竺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带他潜入了水中。

  【这个人渣,他就不怕把白白烧死么!】521非常的愤慨。

  【有我在,怎么会让他受伤。】沈醇捂着白竺的口鼻,看着他茫然无措的模样,抱着他涌出了水面。

  “吸气。”沈醇说道。

  白竺深深呼吸着,可稍稍平复,又只能被迫潜了进去。

  小湖不算太大,水温略有升高,沈醇抱紧了人,吻住了他渡着气,再过了半晌再上去。

  火势渐小,白竺伏在沈醇的肩膀上手脚皆软“谷中如今如何了?”

  “烧尽了。”沈醇说道。

  白竺抱着他轻声说道“也好。”

  虽然有诸多不舍,可那些回忆也随之烧尽了,若是从前未定情时,他定然难以接受,可如今所有美好的回忆皆是沈醇给他的,这个人在,那些东西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没事吧?”白竺问道。

  “没事。”沈醇抬头看着天空。

  本来晴朗无云的天上汇聚席卷着乌云,咔嚓一声雷声起,豆粒大的雨滴哗啦啦的降落了下来,将那些残余的火苗彻底浇灭,凉意四起,沈醇抱着白竺脱离了水面。

  崖上离那乌云极近,闪电劈下时,直接劈在了魏舒白旁边的树上,焦黑一片,吓得一旁的御林军队伍都乱了几分。

  侍从匆匆拿来了雨伞帮魏舒白遮住,焦急催促道“太子殿下,此处不宜久站,若是被雷劈下可不得了了。”

  那焦黑的树木近在眼前,魏舒白抬头看着天和其中翻滚的雷声,心中有几分虚。

  莫非是这天都看不过他的行为,才会落雷警告,可若真是厌恶,又为何只劈在旁边,而未直接劈在他的身上。

  “走。”魏舒白转头道,“入谷。”

  “是。”侍卫们匆匆跟上。

  雨幕纷纷,本是豆粒大的,在那些余焰彻底熄灭时转为了绵绵细雨。

  【宿主,您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下雨?】521问道。

  这样谷中也不用被烧尽了。

  【八苦之中有怨憎会。】沈醇说道。

  怨恨憎恶的人相会,这是其中一劫。

  一次历劫,所求之事皆要圆满。

  雨幕渐歇,沈醇带着白竺在一处山石下坐了下来,抱紧了他道“冷么?”

  “有一点。”白竺依偎在他的怀里道。

  “一会儿就不冷了。”沈醇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催动内力,那原本濡湿滴水的衣角慢慢的变得干燥了起来。

  白竺摸着自己的衣角略有些诧异“干了?”

  “这可比生火方便多了。”沈醇笑道,“现在还冷么?”

  “日后若遇雨天,再也不担心晾不干衣服了。”白竺喃喃道。

  521觉得宿主这一刻被白白当成了无情的烘干机。

  真是喜大普奔。

  沈醇揉捏了一下他的耳垂“说什么呢?”

  “没什么。”白竺开口道,“不冷了。”

  “不冷就好。”沈醇笑道。

  绵绵细雨中焦味弥漫,白竺微微动了一下耳朵道“似乎有脚步声。”

  “谷主,谷主,你在何处?”

  “谷主,请出来相聚。”

  “谷主!!!”

  谷中传来了呐喊的声音,白竺蹙眉道“不知是什么人?”

  谷中花草尽毁,那些药自然也没了作用,即使他人闯入,也没了任何的屏障。

  听脚步声似乎人数不少,白竺有些紧张。

  沈醇握住了他的手腕道“我去看看。”

  他探身出去,只见远处华盖遮顶,仪仗侍卫颇有些浩浩荡荡的在这谷中四散开来。

  “还未找到?”魏舒白坐在华盖之下问道。

  “之前火势颇大,也不知有没有伤到人。”侍卫说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魏舒白说道。

  “是。”侍卫四散。

  沈醇探身时,数人已经看见了他,纷纷跑了过来道“阁下可是这幽谷谷主?”

  “找我什么事?”沈醇看着那几个侍卫问道。

  “太子殿下有请。”那侍卫上下打量时已然大喜,已有人匆匆回去汇报。

  “太子殿下?”白竺的声音从石洞中传出。

  “谁?”侍卫们纷纷戒备。

  沈醇弯腰扶住了白竺的手臂将他扶了出来道“可能是魏舒。”

  “他?”白竺蹙眉道。

  “当今太子名为魏舒白。”沈醇轻声说道。

  “大胆,你岂可直呼太子名讳?”那侍卫呵斥道。

  “太子在何处?”白竺问道。

  他从石洞中走出,一身清骨,声音虽冷,却看的几个侍卫直了眼睛。

  沈醇直接拦在白竺的面前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道“诸位就是这般待你们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的?”

  那几个侍卫纷纷收回了视线“在下冒犯。”

  沈醇转身看向了白竺,抬手拉了拉他的衣襟,将因为之前浸水而露出的痕迹彻底遮住。

  几个侍卫带路,沈醇牵住了白竺的手跟随,白竺虽行动如常人,可偶尔还需沈醇提醒,才能够避开那些坑坑洼洼。

  几个侍卫纷纷互看了几眼,从那眼睛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魏舒白收到消息时已然站起,远眺时虽已做好了沈醇完好无损的准备,可看到他二人出现时的举动,心中还是升起了许多的不悦,

  “太子殿下,人已带到。”侍卫跪地行礼道。

  “你二人见了太子殿下为何不跪?”魏舒白身旁的宦官拉长了语调道。

  “哎,不必,这二位乃是孤的救命恩人。”魏舒白抬手制止道,“不可无礼。”

  那宦官匆匆退下。

  沈醇微微挑眉,他本就没打算跪,可对方的举动却直接将彼此的身份拉开了距离。

  天下传言太子殿下文武双全,英武俊美,乃是不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眼前的魏舒白不同于谷中的狼狈,华盖之下不管是发丝还是衣襟都收拾的格外的齐整尊贵,人靠衣装,还真是狸猫披上人皮,就真的像太子了。

  白竺知晓此时形势不同,开口道“多谢太子殿下。”

  “谷主不必多礼。”魏舒白再见他时目光不移,几步上前道,“昨日不告而别,谷主不曾见怪就好。”

  他的脚步声渐近,白竺直接后退了两步道“不敢。”

  他虽道不敢,态度却一如既往的冷淡。

  魏舒白不得亲近也不着急,开口道“今日本想答谢谷主之前的救命之恩,却不想谷中遭难,孤来迟了一步,实在抱歉。”

  “谷中大火,乃是天灾,太子不必放在心上。”白竺说道。

  “虽是天灾,可谷中之物皆毁,谷主日后要住在何处?”魏舒白问道。

  “在下已与沈醇约定去处,不劳烦太子殿下挂心。”白竺说道。

  魏舒白袖在衣袖中的手握紧,看向了沈醇时唇角挂着得体的笑容“无名兄。”

  “太子殿下恕罪,在下沈醇。”沈醇笑道。

  “孤那日也用的是化名,怎会见怪。”魏舒白笑道,“今日谷中遭难,实乃天降横祸,孤有意报二位救命之恩,不知二位要前往何处?”

  “不过是四处走走看看。”沈醇笑道。

  “沈兄好情致,只是孤冒昧提上一句,谷主眼睛不便,此时并非四处游玩之时。”魏舒白说道,“孤观谷主双目有神,显然并非天生眼盲,此次有缘遇上,也想尽一份心,沈兄与其带谷主闲逛,不如先随孤回京,让御医看过谷主的眼睛,治好了再说。”

  【宿主,他好像在说你不在意白白的眼睛。】521说道,【就知道瞎玩。】

  【嗯,这种属于绿茶行为。】沈醇笑道。

  521刷刷记笔记。

  “我本也是要带他去江南寻药的,”沈醇看向了白竺道,“阿白,你可想先进京?”

  魏舒白观他二人举动言谈,心中微微下沉,他不过离开一日,他二人已然捅破那层窗户了么?

  白竺扭头道“你来定。”

  他脖颈微转,原本遮掩的痕迹露出了些许,魏舒白的指甲陷入了掌心,看向沈醇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他不仅说破了心思,还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真是该死……

  沈醇蓦然看向了他,魏舒白收敛了目光道“二位觉得如何?”

  “京中御医自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的那些大夫,若能看看自然最好,但是在下听说御医不能给宗室之外的人看病。”沈醇说道,“阿白与在下不过是庶民,看一次病不会还要掉脑袋吧?”

  “自然不会,二位是孤的救命恩人,孤会请求父皇额外开恩,为谷主治愈眼睛。”魏舒白笑道。

  “多谢太子殿下。”沈醇说道。

  他虽说着多谢,可态度跟之前魏舒白独自在谷中时并无太大的区别。

  他虽仍是一身简单至极的黑衣,可同自己站在一处时却无丝毫低上一头的感觉,魏舒白多番准备,此刻却有一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就好像他在这个人的眼中还是那个满身狼狈,压垮了桌子的魏舒一样。

  即使不为美人,沈醇也必须死。

  队伍出行,魏舒白却只安排了一辆马车,沈醇与白竺被他邀请同坐。

  白竺本是蹙眉,沈醇却握住了他的手道“多谢太子好意。”

  “客气。”魏舒白笑道。

  仪仗出行,魏舒白坐在一侧,沈醇与白竺则坐在另外一侧,宫人在其上煮茶伺候,端上了点心无数“太子殿下慢用。”

  “谷主尝尝这糕点,这物虽不比宫中,可也算是此地的特色。”魏舒白笑道。

  他话语之中直接将沈醇漏了出去,沈醇也不在意,直接拿起了一块糕点道“在下就不客气了。”

  他品尝后喝了一口茶,这才拿起一块糕点放在了白竺的手上道“阿白尝尝,虽然有些过甜,不过有茶,可以解腻。”

  “好。”白竺拿着糕点入口,勉强解了腹中饥饿后接过了沈醇端过来的茶连喝了几口,才将那种甜腻的感觉压了下去,“多谢太子。”

  “谷主不喜太甜的?”魏舒白询问道。

  “嗯。”白竺应了一声。

  “我之前听沈兄唤谷主阿白,在下名中也有一个白字,倒是有缘。”魏舒白笑道,“不知谷主如今可能告知名讳了?”

  白竺略有沉吟,沈醇觉得他已经在思索改名的可能性了。

  “在下无名。”白竺说道。

  魏舒白面色略僵“谷主,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在下原名确实是无名,后来的名是沈醇所起,后名与太子殿下名讳相撞,便该避讳,非是玩笑。”白竺说道。

  魏舒白看向了沈醇笑道“孤原是与沈兄有缘。”

  无名知道他是王公贵族,却未必知道他的身份,可沈醇应该是知道的,这样起名,可见从未将皇室,将他魏舒白放在眼中。

  “太子殿下不见怪就好。”沈醇笑道。

  “不见怪。”魏舒白说道,“那沈兄所起的名为何?”

  “白竺。”沈醇说道,“纯白的白,竺书的竺。”

  “原来如此,好名字。”魏舒白笑道,“白竺你是孤的救命恩人,此名你用得。”

  闲吟竺仙偈,清绝过于玉。

  这样的意境,也配得上这样的人,这名字虽是沈醇起的,但也多谢他牵起他二人之间的缘分了。

  “多谢。”白竺的态度并不热切。

  仪仗一路赶往京城,虽是声势浩大,可一路还是有不少的刺杀接踵而至,目标直指最中央那辆最大的马车。

  外面争斗不断,魏舒白却正襟危坐,甚至招待着白竺笑道“谷主不必担心,此事很快就能解决。”

  然他的话音刚落,就有箭羽从窗外直接射了进来,直冲魏舒白的门面,他正待拔剑,沈醇已然徒手握住了那箭羽,随手丢了回去。

  一声惨叫声响起,明显是击中了人。

  魏舒白虽得救,心中难堪的意味却在不断的上升。

  “刚才有箭?”白竺问道。

  “力道不足,别怕。”沈醇握住了他的手道。

  “沈兄武功高绝,依孤看来即便是江湖顶流高手也鲜有对手。”魏舒白道,“这次入京你二人是随孤入京,必会被其他皇子视作孤的人,若为保护谷主,可否麻烦一二?孤必然重金酬谢。”

  “自然可以。”沈醇笑道。

  外面的动静平息,仪仗继续前行,白竺行动不便,每每需要人照顾,只是此时魏舒白即便想插手,白竺也会拒绝,反复如此,倒让他自己生了一肚子的气。

  京城近在眼前,魏舒白心中的那口气终是压了下来。

  京城城楼巍峨高耸,颇有些岁月的痕迹,此处不同于幽谷,初一靠近便可闻路边的人声,热闹繁华至极。

  “阿白,到京城了。”沈醇说道。

  “好热闹。”白竺抓着他的手说道。

  “你若是喜欢,待安顿下来后我陪你逛逛。”沈醇说道。

  “好。”白竺轻声应道。

  他二人兀自交谈,魏舒白插不上话,一旁的宫人精神紧绷,看他脸色时匆忙道“此处坊市无甚好逛的,要说逛的,还属宫市,其中各色异宝都有,来往皆是亲贵,谷主若感兴趣,可由太子殿下带您去。”

  魏舒白笑道“谷主可想去,孤可告假。”

  “不感兴趣。”白竺断然拒绝道。

  【当着宿主的面勾搭白白,当宿主死了么?白白干的漂亮。】521说道。

  【真相了。】沈醇笑道。

  他这个人在魏舒白的眼中,其实跟死人并无区别。

  仪仗先去太子府安顿,数进的院子,七拐八折,到了院落时一应侍女纷纷行礼“拜见谷主,沈公子。”

  “沈公子,您的院子在另外一边。”跟随的侍从说道。

  “我与他同住。”白竺抓紧了沈醇的衣袖道。

  “谷主,这不合规矩,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必要责罚奴婢了。”侍从苦着脸道。

  “与我何干。”白竺冷声道。

  这人分明跟魏舒白是一伙的,责罚便责罚,跟他有何干系。

  沈醇轻笑了一声“这院落颇大,太子殿下可是觉得在下占地方了?”

  “这……”侍从有些迟疑。

  “还是说是你自行决定的?”沈醇问道。

  那侍从匆忙跪了下去道“是奴婢擅自做主,沈公子饶命,此事万不能让太子殿下知道。”

  “行了,都出去吧,这里用不上你们。”沈醇笑意盈盈的赶人道。

  一应侍从退去,白竺被沈醇牵着坐在了软榻上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有所图。”

  “不管他所图为何,当下都要先治好你的眼睛。”沈醇说道。

  “我知晓。”白竺说道。

  若非为了这双眼睛,他也不会来这京城之地。

  如今已来,便只能暂且忍耐。

  魏舒白入宫之后办事倒快,到了夜间的时候便已经请了三位太医回来。

  太医一一诊脉,眉宇间皆是若有所思。

  魏舒白在看到屋中的沈醇时看向了屋外的侍从,侍从轻轻摇了摇头。

  “如何?”白竺问道。

  “公子莫急,待我三人商议拟订方子。”几个太医纷纷退下,到了侧院中。

  魏舒白负手立于那处道“他的眼睛可能治?”

  “回太子殿下,那位公子的眼睛极难痊愈。”一位太医说道。

  “太医院也无办法?”魏舒白蹙眉道。

  “非是臣等无能,而是那位公子自幼时便服下了无数剧毒。”太医说道,“虽成了百毒不侵之体,可是毒积到了眼睛,若想救治,只能将体内剧毒一次化解干净,可若出了偏差,只怕性命不保,臣不敢轻易尝试。”

  “怎会服下剧毒?”魏舒白询问道。

  “那位公子乃是极为罕见的药人之体。”另外一位太医道,“虽是本身寿数有损,可若以其血入药,服药之人亦可百毒不侵。”

  皇室中人最怕下毒,因而每每用膳皆要试过数遍,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中招的。

  若能百毒不侵,便不必那般的小心翼翼。

  “此事暂且不提,你们先想办法,告诉他有希望,先拖住他在京中。”魏舒白说道。

  三位太医皆是跪地道“是。”

  可太医能知道的事,往往皇帝也会知道,太子府请人并未避讳众人,不过是一日的功夫,消息便已经传入了皇帝的耳朵中。

  “药人?”老皇帝问道。

  “是,陛下,太医院三位太医皆是诊过,绝不会出错,若以其血入药,服下者也可百毒不侵。”跪地的宦官说道。

  “当真奇人。”老皇帝嘶了一声道,“此次白儿倒是因祸得福了,若要入药,需要多少才够?”

  “一滴血足以。”宦官说道。

  “那便取些,让众皇子皆服此药吧。”老皇帝说道。

  “可太子殿下那处说那人是救命恩人。”宦官为难道。

  “哎,天下百姓皆为臣民,护驾本是应当,多赏赐些宝物就是。”老皇帝说道。

  【宿主,皇帝要取白白的血,要取超大一碗,甚至把他抽干。】521说道。

  沈醇擦拭着剑的手一顿【天凉了。】

  521顿时听出宿主弦外之意,该让老皇帝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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