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徒弟尊师重道(12)
作者:狐阳      更新:2022-05-18 15:17      字数:10537
  钟离白话语顿了一下道“比之师尊当年有所不及, 但也是极厉害的人物。”

  “倒是难得见你这般夸人,可见那人真的不错。”沈醇笑道,“既为友人,日后往来蹇宸峰, 也让为师看看。”

  钟离白手指微拢, 觉得不能让那人上蹇宸峰上来, 他若真向师尊致歉说他鹤发鸡皮之事,只怕会被赐一道剑意。

  “有何为难?”沈醇问道。

  “他性格不喜拘束, 常常语出惊人, 若是惹恼了师尊就不好了。”钟离白说道。

  沈醇看着立在不远处的青年, 朝他招了招手“阿白过来。”

  钟离白又走近了些。

  “这里。”沈醇伸出了手道。

  钟离白看着那伸出的手心神微紧, 手指轻轻蜷缩,屏住呼吸放了上去,被拉到近处几乎伏在师尊膝头时,心里乱成了一团“师尊?”

  “阿白说说,他如何语出惊人?”沈醇低头看着面颊微红的青年笑道。

  钟离白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心脏砰砰乱跳, 那话自然不能照实说,可要欺骗师尊……

  他的目光微侧, 却被扶了面颊正了回去,对上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阿白, 撒谎不是好孩子。”

  【宿主,您不考虑身份暴露以后的事么?】521问道。

  好话赖话都让宿主说了, 白白知道了可不止生气那么简单。

  沈醇笑道【他若不拜师,我也不必这么麻烦。】

  521【……】

  宿主秘技,甩锅。

  钟离白喉结轻轻吞咽道“他并无侮辱师尊之意,只是说凡人之中到达师尊年龄的, 已是……到了暮年。”

  这话比沈醇自己说的委婉了不知道多少倍。

  沈醇看着小徒弟拼命维护的模样道“原来如此,这种话阿白不是也说过,为何觉得为师会被惹恼?”

  钟离白愣在了当场,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这……”

  沈醇掐着他的脸颊笑道“莫非是觉得为师喜怒无常,没有容人之量?”

  钟离白神情微急“怎会?师尊大度,是他冒犯在先,阿白并无诋毁师尊之意,只是他也是无意,故而……”

  青年焦急的想着措辞,脸颊微红的模样有一种未曾展露给外人的柔软。

  沈醇失笑,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为师与你玩笑的,阿白不必着急。”

  钟离白停住话头对上他的视线,心中滚烫,一种又羞又恼又喜悦的情绪蔓延,让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师尊。

  明明已经在身边了,明明能够日日仰慕言谈,为何仍觉不足?

  人人皆可仰望,师尊所看的却只有他,千万人中他已是众人羡慕的那一个,可好像哪里还是不够。

  是因为实力不够无法比肩?若有一日比肩了,他能消掉这样的不足么?

  “是。”钟离白轻轻启唇。

  “能看到你平安归来,为师心中甚是喜悦。”沈醇将他拉了起来。

  钟离白站在他的面前,手被放开时轻轻背到了身后“多谢师尊挂怀,让师尊担心,是弟子的不是。”

  “秘境之中还有何遇?”沈醇换了个话题问道。

  “秘境之中遇到了魔修,幸亏沈兄相助,脱离了危险。”钟离白思忖道,“还找到了秘境的核心,乃是宗门曾经所绘图上的地宫,中间有一物,名为山海图。”

  “山海图?”沈醇看向了他。

  “师尊也知此物?”钟离白说道。

  “山海图乃太古记载之神器,有开天辟地之能,因是太古怪谈记录,许多人只以为是传说罢了。”沈醇说道,“若是此物,小圆融秘境崩塌便不足为奇了,可有拿到?”

  钟离白低头道“弟子无能,未曾拿到,不过沈兄说此物只是碎片之一,会以楚天穹为容器而合成,并非认主,师尊若想要此物,弟子日后定为师尊抢来。”

  “阿白竟有如此志气?”沈醇笑道。

  钟离白想到自己的修为,面色微红道“弟子会专心修炼的。”

  神器若合成而无主,争夺之人必定十分多,修真界化神大能虽少,可整个盘算下来也有上百之数,若无化神修为,连一争之力都无。

  “我于神器无意。”沈醇笑道,“你不必为此费心。”

  “师尊不想要神器?”钟离白惊讶问道。

  “神器虽好,却也要符合自身性情修为。”沈醇起身笑道,“我之剑意为杀,山海图真意为创,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若想要,为师日后倒可为你争抢一番。”

  “弟子也无意。”钟离白看着他道。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他不能劳烦师尊为他遭此罪。

  神器自是想要的,若得神器,或许他便能与师尊站在同样的位置看天下,或许也能离他更近一些。

  沈醇深深看了他一眼,按上了他的肩膀道“此物一出,修真界将乱,凡事顾惜好自身。”

  “是。”钟离白回神,总觉得师尊的那一眼好像察觉了什么。

  沈醇转身离开,钟离白想起一事,匆匆上前道“师尊,还有一事,明淮兄托我向您带话,要说徐州之事……”

  ……

  明淮立于蹇宸峰顶时有些诧异于此处的风景盎然,剑修多苦练,并非人人沉闷,只是少会在意居住的环境如何。

  而此处却是林木环绕,花枝探头,庭院微深,小径接石桌的悠闲自在,一人舞剑,一人静坐,花露轻洒,竟有人间仙境的感觉。

  “这边请。”临青在前方带路道。

  “多谢。”明淮跟上,待到了近前才看清二人,舞剑之人是钟离兄,衣摆紧束,剑如游龙,虽是极简单的招式,却极稳,剑出则定,无一丝偏移。

  静坐之人不似那人提剑时的大杀四方,让天下之人皆震撼,而是轻捻玉杯,唇间含笑,颇有一种慵懒惬意之感,说不尽的风流。

  “拜见前辈。”明淮上前时得其眼神,恭敬行礼。

  “已经决定了?”沈醇看着面前恭敬的青年道。

  十几年,说是未变,其实已经变了,想要离开只会比从前更难。

  明淮对上那一眼,只觉心中沉重之意被他尽观眼底。

  他停留此处颇久,一拖再拖,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再也无法离开了。

  “是。”明淮说道,“还请前辈成全。”

  “随我来吧。”沈醇起身踏入殿宇,明淮跟随其后入内。

  殿宇封锁,钟离白停下动作看向了门口。

  “小公子不练了,可要用些什么?”临青转身问道。

  “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钟离白收起剑坐在了石桌旁,“你自去忙,不用管我。”

  临青行礼后转身离开。

  庭院之中只剩一人,轻风拂过,吹得树叶哗啦作响,树影微摇,反而显得此处愈发的静谧。

  师尊与他年龄差了不过数十,可数十年岁,也足以认识许多他未曾接触到的人和事。

  这再正常不过,他见师尊时师尊已是化神修为,名声遍布天下,自然是游历颇多,所交友人颇多,最亲近之人便是安扬真人,常来常往已成习惯。

  可安扬真人来时他并无任何芥蒂,虽是幼时被他捉弄过,但那位前辈也每每败于师尊之手,可谓是扬眉吐气。

  他有许多师尊未知的秘密,师尊自也有许多他未知的秘密,但如此清晰的被排斥在外的经历却是第一次。

  作为弟子,对于师尊之事自不必事事过问,此为弟子本分。

  但他心中到底在不足什么呢?

  大殿之中,明淮将一枚玉简交到了沈醇手中“此物乃是晚辈留音,神魂离体,身体自无气息,未免他人误会,此物留于前辈自证,免得累及真人。”

  沈醇接过了玉简,其中声音传出“明淮乃自愿神魂离体,特来寻求蹇宸真人相助,无念于人世,诸君莫挂。”

  留音自有神魂,不能作伪。

  他倒是心细如发,善为他人考虑,大约也只有如此温柔善解人意,才能让楚天穹那样疑心病重,心思敏感之人连上红线。

  “你有心。”沈醇将玉简收了起来,将之前的玉佩取了出来,“你的世界与此世界时间流速不同,此间十年,那边才过了一年,你的亲朋友人皆在身边。”

  明淮惊讶看他,面露感激之意“多谢前辈提醒。”

  “但你也在床上躺了一年多,身体机能有所退化。”沈醇捏着那枚玉佩道,“那个世界并无灵气,此方世界所学,在你的世界都不能用,寿数不定,你确定要回去么?”

  “是。”明淮行礼道,“拜托前辈了。”

  “闭目凝神。”沈醇说道。

  明淮闭目,沈醇的手指直接点在了他的眉心,神魂离开体内,他手中玉佩随之升起,殿内有如星河降落,层层世界穿梭,无尽人影引得风云转换。

  整个天皛剑宗飓风阵阵,风沙走石,雷霆笼罩其上,修真界云卷云舒,似乎瞬息间已流淌了无数岁月,整个地面都在地动山摇。

  “师尊!”钟离白离开石凳落在了殿宇门前,可手触碰到的却是结界,“师尊!”

  “出什么事了?!”

  “天有异象,莫非有异宝降世?”

  “此为祸事吧。”

  神魂归位,一瞬间飓风散,尘埃定,空中流云缓缓流淌,全无之前天地俱变的异象,就好像一切都是一场梦。

  沈醇收回手指的时候,明淮的身体直接后仰,被他以力量托住悬浮于半空。

  世界的bug往往是穿过漏洞过来的,有的是有意,有的是无意,想要精准的送回去,就得将世界撕出一点儿缝隙出来,然后再合上。

  神魂已无,尸体自然是掩埋于地下,尘归尘,土归土。

  然而力量轻轻带动,沈醇的脚步停了下来,手指轻点对方额间,却有一丝波纹隐隐浮现。

  【宿主,没成功么?】521问道。

  【成功了。】沈醇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方玉石,以剑意削成棺后将身体落了进去。

  只是他对此界还有留恋,留下了一丝命魂。

  虽有命魂,却不算是活人,也不会影响那一方世界的生活,可以收入储物戒中。

  【那您保留明淮的尸体不怕白白吃醋么?】521问道。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我保存了明淮的尸体?】沈醇反问道。

  521【……】

  婚后的男人都这样的么?

  沈醇打开了殿门,对上的却是小徒弟焦急到心神欲裂的神情。

  “师尊!”钟离白看见他时手已扶了上去,呼吸微促,却在打量着他浑身上下,“您无事吧?”

  他面色惨白,唇上更是失了血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沈醇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扣紧他的腰身将人纳入怀中道“无事,让你担心了。”

  将人送回去造成的异象有些大,本不该为外界所察,却让他的阿白担心了。

  钟离白下颌搭在他的肩膀处,周身被温暖的气息包裹时轻轻松了一口气“师尊无事就好。”

  “下次若遇到事情莫要着急,不论遇到何种危险,为师都有办法解决。”沈醇顺着他脑后的头发道。

  “是。”钟离白扶住他的背时蓦然回神,才察觉自己处于何种状态。

  心脏回暖,其中一片滚烫之意,那扣在后脑处和腰间的手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过。

  师尊的怀抱一如往昔,却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竟让他有些贪恋这样的距离。

  呼吸微促,钟离白轻轻挣动,却被扣紧了腰身,头埋在了宽厚的肩头“师尊……”

  “阿白乖,不怕。”沈醇自然察觉了怀中人迟疑未定的态度,仗着对方看不见,唇角笑意勾起,“师尊在这里呢。”

  钟离白手迟疑了几下,还是抓紧了后背处的衣服,像是顺从自己的心般,其中弥漫着让他不知所措的喜悦“师尊。”

  他到底怎么了?

  怀抱放开时,钟离白有一瞬间不敢看向对方的视线“师尊,弟子逾矩了。”

  “阿白很少像幼时一样依赖为师,为师心中也会有些许遗憾的。”沈醇拍了拍他微红的脸颊笑道,“既为弟子,何来逾矩?”

  他的阿白生的俊俏的很,像现在这样退去冷意,一片柔软的模样当真可爱的很,可碍于身份,还是不能太心急。

  “是。”钟离白唇角微抿,“师尊。”

  师尊待他还像幼时,可他还是幼时么?

  ……

  “钟离师兄,你在想什么?”甘宁的手在钟离白的面前晃了晃,直接探头过去细看。

  钟离白回神,伸手按住了他的额头推开道“干什么?”

  “你一直在走神。”甘宁顺势坐在了一旁道,“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什么。”钟离白说道。

  “若有心事一定要及时排解,否则形成心结,极可能产生心魔。”甘宁竖着手指说道,“这是我师尊说的。”

  钟离白看向了他,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与乾日前辈是如何相处的?”

  “如何相处?”甘宁托着颊说道,“不怎么相处,嗯……我师尊看见我就吹胡子瞪眼,每一次我去了蹇宸峰,回去他就要闹别扭,假装看不见我,或者指桑骂槐的说我不不好好待着,整天乱跑,其他时候会都不怎么管我。”

  “只有这样?”钟离白问道。

  “嗯……”甘宁沉痛的点了一下头,拉住了他的手臂叹气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钟离师兄你,蹇宸前辈实力又强悍,对你又特别好,当眼珠子疼。”

  “若是换了师尊,你可会想日日待在师尊旁边?”钟离白问道。

  甘宁愣了一下,挠着脸颊犹豫道“日日?那不是会被管到死,蹇宸真人那么厉害,偷奸耍滑是不可能的,钟离师兄缘何有此问?”

  “没什么。”钟离白说道。

  “莫非……”甘宁拉长了语调,在钟离白心神提起时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钟离师兄你也受不了蹇宸前辈的管了?”

  钟离白“……”

  他问错人了。

  ……

  “我与我师尊?”周轩疑惑道,“我师尊弟子不止我一个,经年累月看不见他老人家都很正常,有事情找师兄解决比找师尊快,钟离兄是有什么疑虑?”

  “只是与师尊多年未相处,不知道该怎么办。”钟离白说道。

  “蹇宸前辈应该甚好相处吧。”周轩笑道,“只观安扬前辈三不五时就要前去溜达一圈,我们不时前去打扰也未见不满,就知前辈脾气甚好,如今这修真界人人羡慕,反而是钟离师弟你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钟离白沉了一口气。

  “蹇宸前辈可是过于严苛?”周轩试探问道。

  “并未。”钟离白说道,“师尊只要求我认真对待,从未要求过修为。”

  “如此,你有何愁?”周轩不解。

  “我从玉简中翻阅,观一弟子想要日日待在师尊旁边,且想要亲近,行走坐卧皆是随行,这是为何?”钟离白思忖道。

  周轩愣了一下问道“年岁如何?”

  “未说年岁。”钟离白回道。

  周轩眉头拧的死紧“钟离师弟,此法不可学,此乃师徒悖逆之事,为天下人所耻笑的,你从何处看的玉简?”

  钟离白迟疑了一下道“那日秘境中所得,师徒悖逆?”

  周轩眉头未松“秘境所得,难怪,如此行为不可效仿,师尊为长辈,只可尊重孝顺,不可生悖逆之心,否则便是将那抚育教导的恩情抛之脑后,全然做了忘恩负义的豺狼之辈,钟离师弟还是早些将那玉简丢掉为好,古往今来如此悖逆之事莫不遭尽了世人的唾骂,万不可学。”

  “原来如此。”钟离白面色不动,心中满满的喜悦却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样,只剩下了满心的沉重,“多谢周师兄指导。”

  原来他竟生了悖逆之心。

  “你年岁尚小,偶尔观些不同的事物难免生出好奇之心,旁的也就罢了,这是大事。”周轩松开了眉头笑道,“你有不解,能及时解决便是好的。”

  “嗯,多谢周师兄。”钟离白不动声色。

  蹇宸峰顶林木环绕,风景如画,钟离白却停留在了半山腰上,循着小路向上走着。

  悖逆之事,原来师徒是不可期待那样的亲近的。

  幼时可行,长大了却不行了。

  钟离白拳头收紧,脚步停下,心中郁气愈发沉积。

  要是不是师徒就好了!

  此种想法浮现在脑海中时,钟离白蓦然回神,直接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怎可有如此不孝之心?”钟离白低头看着地面扪心自问。

  是师尊将他从泥泞中捡回的,也是师尊教他养他,纵使他这人性格与旁人作比有些古怪,师尊也从未苛责,而是爱他如初。

  墨玉令执于面前,他始终记得当时被师尊收为弟子时的喜悦,那是让他雀跃狂欢,夜夜美梦的喜悦,意味着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待在师尊旁边,被他抱着,哄着,悉心教导,立于人前时可说自己是蹇宸峰一脉。

  有朝一日师尊若有需要,他也能尽心于前,不使师尊一人支撑。

  曾经的美好愿景从未忘怀,可他竟生了悖逆之心。

  竟然在想若非师徒,是否便可亲近,可事实是若非师徒,他便只能如同旁人一样远观仰慕,一开始便没有亲近的资格。

  脚步踏上了峰顶,树影摇曳中,那一抹侧卧在软榻上的身影格外的鲜明。

  白衣微垂,微风拂过坠落的墨发,眼眸轻闭,钟离白不消近前,便已能想象那处的画面。

  必是眼型姣好,唇角轻勾,若是睁开眼睛看着人,桃花目自酿三分情意,用别人的话说,便是被蹇宸真人余光轻扫,骨头都足以酥掉了。

  师尊他无论是样貌,修为还是性情皆是完美,这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能待在他的身侧已是幸运,不该心存妄想。

  钟离白出神时榻上的身影轻动,他蓦然抬头,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情况下竟是转身朝着山下奔去。

  不能见师尊!原本未知时还可独自品味,如今若是见了,只怕难收那样的心境。

  沈醇挑眉看向那身影消失处问道【出什么事了?】

  【白白今天去问周轩,周轩说徒弟爱上师父是不孝,说的很严重。】521总结汇报。

  【他知道了?】沈醇问道。

  【白白问的很隐晦,周轩不知道,白白自己知道了。】521说道。

  【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未说错。】沈醇起身道。

  师徒上下有别,自有它的道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只有一方动了心思,另外一方必然无法接受,且年长者若有心思,极易在成长过程中诱导,也正因如此,他才必须格外小心的处理这段关系,免得阿白心有不适。

  旁人是旁人的事,他们是他们的事,于阿白而言是师徒,于他而言,却是先是爱人,才是师徒,那是早就约定好了的事。

  沈醇离开峰顶,却未追人,而是朝着燎剑峰的方向飞了过去。

  【宿主您干嘛?】521问道。

  【去赞誉一下周轩,让燎剑真人烦恼几日。】沈醇笑道。

  道理是道理,情绪是情绪,徒弟让他们师徒烦恼,他自然也得让他的师父烦恼,子不教父之过。

  “……周轩此次秘境表现确实堪为弟子之楷模。”沈醇笑道,“他与在下弟子交好,多去蹇宸峰转转,也能让蹇宸峰热闹几分。”

  “蹇宸真人说的有理。”燎剑真人面上赔着笑,心里却一个劲的犯嘀咕,“弟子往来也是正常,只是多有叨扰。”

  “周轩这孩子我很喜欢,当年门派小比时我便觉得他品性端正。”沈醇笑道。

  “蹇宸真人抬举了。”燎剑真人笑道。

  你来我往半刻钟,沈醇总算起身离开的时候,燎剑真人脸皮都快笑僵了,转头询问自己大弟子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或许只是欣赏品性,想指导一二?”大弟子猜测道。

  “他来了半刻钟,十句话有五句都是夸周轩的,那是指导?!”燎剑真人吹胡子瞪眼,来回踱了几步道,“最近让他进剑洞好好练剑,莫要在蹇宸峰乱晃,剑修苦修才是正事。”

  “是,师尊。”大弟子行礼道。

  沈醇了了此处的事,直接离开了宗门。

  ……

  钟离白跑下峰顶,待气息匀时才停了下来,回头时未见人追出,心神微松,寻了一块光滑的山石坐下。

  未理清心绪之前,不宜回去,师尊何许人也,若被他看穿了心思,只怕连徒弟都没得做。

  他尊敬他,仰慕他,想要亲近,这样的心思非是强压可压下去的,即便此刻能强行告诫自己,看到时照样心绪翻涌。

  此事不能告知旁人,周轩师兄那样说,邹渡和甘宁他们大抵也都是那样的想法,尊师重道才是天道伦常。

  玉简自空中而来,钟离白察觉其上熟悉的气息时接过,灵气输入,传音入耳“钟离兄,天皛城望月楼一聚。”

  是沈白。

  那日从秘境中出来便未见他,如今传令,可见无事,该去见一面的。

  师兄弟无从给他答案,若是沈兄……钟离白捏紧了那枚玉简微微敛眸,他那样自由的人,或许能够给出不同的答案。

  ……

  夜色降临,天皛城中虽有昏暗之地,市坊之间却是一片的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有叫卖之声,也有饭菜酒水芬香,一片人间烟火之象。

  钟离白行走于街道之上,寻觅着那家名为望月楼的地方。

  来往的担子不小心擦过了衣服,那挑着担子的老人错愕回首,连连道歉“小老儿得罪,仙人莫怪,仙人莫怪。”

  他神情中有些惶恐,钟离白按住了他的手道“无事,你自去便可。”

  “多谢仙人,多谢……”老人连连道谢。

  “钟离兄。”一声呼唤从头顶传来,钟离白回首去看,瞳孔微微收缩。

  男人背光而侧坐,手中执着酒壶,唇生笑意,悠然自得,与这闹市几乎融为一体,却又自成一景,引人神往。

  “沈兄,许久不见。”钟离白见他如此姿态也未有意外的感觉,“稍等片刻。”

  “等你。”沈醇举杯道。

  钟离白入了楼内,由小二带上了楼,楼下一片热闹,楼上则是一间间房间,别有一番雅意。

  小二送到离开,钟离白推门而入时看清了灯下的人影“只有你一人?”

  “我不过是孤家寡人,还能有何人?”沈醇起身,将杯盏放在了桌上笑道,“坐。”

  “你那日是被秘境传到了别处?”钟离白带上门落座问道。

  “非也,那日有急事就先行离开了。”沈醇在他的面前放上了玉盏,倒了一杯酒道,“不告而别,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那日有魔修,我只是担心你,看到你无事便好了。”钟离白将那玉盏轻推道,“我不饮酒。”

  “随你,我只为待客。”沈醇捏起了杯盏道,“若是想尝些什么,直接叫小二就是。”

  “你唤我前来无别的事?”钟离白问道。

  沈醇捏着杯盏笑道“友人相聚莫非还非要有事才能叫你?好罢,你既要求有事,我此行叫你出来是为了让你得知我安然无恙,不用再担心了,这个可行?”

  钟离白沉默了一下“你这人真是随心。”

  “你眉间有愁绪,出了何事?”沈醇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钟离白错愕的看着他道“你连这都看得出来?”

  “见你情绪不对,诈你的,谁知道一诈一个准。”沈醇起身坐回了临窗处,单膝踏上,有一搭没一搭饮着酒道,“可方便说?”

  钟离白起身行到了他的旁边,从那处往下看,来往之人摩肩接踵,即便是夜间也格外的热闹“你在看什么?”

  “不看什么。”沈醇笑道,“不是看向何处就一定要看什么,放松一些,要不然真是误了此处的良辰美景。”

  钟离白坐在另外一侧,看向了来,可比之这里还是冷清了很多。

  不同的是修真之人隔了百年再见可能还一如往昔,凡人隔了百年却会再换一茬。

  “你为何会选此处?”钟离白问道。

  “此处热闹。”沈醇笑道,“即便说话,也少有人去细听你说了什么,只知热闹。”

  钟离白扶着栏杆,放松了自己道“你对情爱之事做何感想?”

  沈醇对上他的神色未答“这街上夫妻甚多,你观他们如何?”

  “匆匆百年,化为尘土。”钟离白说道。

  “你觉得凡人寿命短?”沈醇问道。

  “化神修士寿数五千,确实短暂。”钟离白垂首看着街上往来的夫妻。

  有的亲亲慕慕,有的却似乎彼此有隔阂,行走之间总有那么几分不情愿。

  “凡人寿数比之猫如何?”沈醇问道。

  “自是长了许多。”钟离白回答道。

  “猫之于蜉蝣呢?”沈醇再问。

  钟离白看向了他道“沈兄何意?”

  “蜉蝣朝生暮死,一生在凡人看来何其短暂,可于它而言却是一生,你道蜉蝣寿数短,若有永生之人,观化神修士约莫也是如此。”沈醇捻着酒杯道,“寿数有尽,无谓悲欢,也无谓他人如何看,他人看你,就如你看蜉蝣,只知它何时到尽头,却不知它的悲欢,困于你心中之事,随心而为便是,莫等寿数到了尽头,才留一场遗憾。”

  钟离白看着他悠悠然饮酒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沉重之意减轻了许多“我的事情要复杂一些,若是随心而为,会无退路。”

  “如何复杂?”沈醇问道。

  “我倾慕师尊。”钟离白淡淡开口道。

  他知开口对方不会训斥他,反而能给他指出方向。

  “有勇气。”沈醇笑道。

  钟离白心中微松,看向他道“你除了这话没别的了?”

  “你想让我说什么?”沈醇召来了杯盏,将其递到了过去道,“让你去告知师尊,然后被驱逐出师门,还是说你师尊同样恋慕你,必会回应你的感情?”

  钟离白接过了杯盏,将那酒水放在了鼻尖嗅闻中其中的醇香“我只是想不出答案,徒弟企图亵渎师尊本就是悖逆之事。”

  “悖逆?”沈醇笑道,“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修行,与天争命,人所做的逆行之事还少么,我不与你说该如何做,是因为你心中已有答案,无法实行,无人理解,才会觉得痛苦,我只问你是否真心?”

  钟离白抬眸看向他,眸中有水光微颤“沈兄果然是知己。”

  他的恋慕不会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非压制所能成。

  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或许一生也得不到,或许只能站在他的身边仰望,可这种倾慕的情绪不会变。

  “虽看似无路,却可让心中畅快。”沈醇举杯与他轻碰道,“此酒味美,回甘柔肠,醉之可解轻愁。”

  钟离白捏着杯盏凑到唇边饮下,虽有些许辛辣,腹中却有热意涌了上来,唇齿留香“不错。”

  沈醇往他的杯中再倒,看他仰头饮下“可要酒壶?”

  钟离白接过,倾酒于口中,脸上浮现了热意,脑海中神识却放松了下来。

  他不负之前端正的坐姿,半靠在围栏上看着下方,眸中映着灯光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词“蜉蝣朝生暮死……”

  芸芸众生,他也不过一蜉蝣,不会事事做的正确,只想在有生之年随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倾慕自己想倾慕的人,即便未有回应,也是不悔的。

  “蜉蝣朝生暮死,你还有朝朝暮暮。”沈醇坐在一旁笑道。

  对面的青年抬眸,面颊微红,眸中一片轻颤的水光“沈兄……说笑了……”

  “还要喝么?”沈醇问道。

  “再喝……要醉了。”钟离白撑着栏杆说道。

  “醉一回又何妨?”沈醇笑道,“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总是约束自己会很累的。”

  “嗯。”钟离白应道。

  三壶下肚,楼下往来之人已经少了许多,沈醇看着提着酒壶闭着眼睛,一片醉意醺然的青年,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颊道“真是没有点儿防人之心。”

  若他不是个好东西,小徒弟就要落入陷阱了。

  “唔……”青年轻轻转身,手上酒壶将掉之时被沈醇伸手接住了。

  酒壶放在了一旁,人却被打横抱了起来,围栏处门关上,人则被放在了柔软的锦榻上。

  “师尊……”

  轻轻的呢喃传入耳朵,沈醇动作微顿,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酒意熏染,撩拨的又何止对方的心绪,尤其是忍了又忍的情况下,到此时理智还能维持住,他都佩服自己。

  “阿白,我在。”沈醇轻声说道。

  床上的青年挣动了数下,眼睛睁开了,其中眸光荡漾,眯着眼睛似乎在确认“师尊?”

  “嗯,我在。”沈醇应道。

  青年眸光轻颤,却不见醒转,只是艰难的从床上想要坐起,却以失败告终。

  “要什么?”沈醇低头问道。

  “师尊……”钟离白轻声呢喃,脑袋里晕的很,心里却热的很,手不自觉的伸向那道身影,触碰到时捏了捏,“凉的,非是真的。”

  他的身体被酒水弄的发热,手心也是滚烫的,摸到脸颊自然是微凉的。

  “是真的。”沈醇轻声说道。

  “你骗我……”青年伸手扣上了他的肩膀,借力起来凑近仔细看着。

  那双眸又认真又纯粹,像是雏兽一样,却透着藏不住的喜欢。

  “师尊……”一声轻唤,“我倾慕你。”

  沈醇喉结轻轻波动了下,扣紧他的腰身吻了上去。

  双唇碰触,怀中青年呼吸微颤,却似欢喜般搂紧了。

  沈醇轻轻放松力道时,肩膀被人轻推,仰躺在了床榻上,青年失力般的趴在了他的身上,半撑着身体打量着。

  “师尊……”

  钟离白知道是梦,只有梦里师尊才会亲吻他,只有梦里才会有师尊躺在他身下的景象。

  手指轻轻摸过眼尾,指腹被睫毛轻扫,师尊用一种他无法想象的神情看着他,好像被深爱着一样“阿白。”

  “师尊,师尊……”钟离白低下头去触碰那唇,心脏热的好像快要把他整个人燃烧起来一样。

  这个梦真好,果然酒是好东西。

  身上的青年没有什么章法,只是轻轻的,一下又一下的碰着唇。

  沈醇扣住了他的后颈,在青年又一次低下头时深吻住了他。

  鼻音轻颤,沈醇的手放开时,身上的青年侧头躺在了他的肩侧,呼吸已经变的绵长。

  沈醇侧头看着入睡的人,凑过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笑道“这次就饶过你。”

  撩了又睡,他即使难受,也不能真对一个醉鬼做什么,但下一次不会了。

  小徒弟能放下心结,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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