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和亲公主替嫁记(10)
作者:狐阳      更新:2022-05-18 15:19      字数:10893
  “我并非辱骂你, 只是说你是不是不能说话?”齐语白沉淀下心绪解释道。

  沈醇不语,落座床边看着他。

  齐语白只觉床上轻动,知道他坐下了, 试图与之交流“你不会说话,会写字么?”

  沈醇轻轻挑眉,看着他放在身旁的手,指尖点在了手心上。

  齐语白手心微痒, 轻轻蜷缩了一下,又努力抑制着其上的颤抖伸开道“你写吧。”

  沈醇笑意微深, 指尖轻轻落在他的掌心, 每动一笔,旁边人的身体就轻颤一下, 仿佛痒的无可抑制, 却又不得不承受着。

  “会?”齐语白辨别着手上的字迹道, “你会写字?我知道了,你要什么才能放我离开?”

  屋内半晌没有动静, 只有落在掌心处些微的温度提醒着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一笔一划, 齐语白努力辨别不……放……

  “你若放了我, 此事我便当没有发生过, 以腰间的太子符为信,绝不食言, 若有违背,必让我失了江山,不得好死。”齐语白说道, “我非是诋毁派你们办事的人,而是你们能杀了我,必然对他的威胁极大。”

  沈醇听着他不断吐露的话语, 手指伸向了他的腰带处,在床上人试图挣扎时从其中翻出了玉符。

  “你可是同意了?”齐语白呼吸微紧。

  沈醇的指尖落在了他的掌心,轻轻滑动。

  不。

  齐语白那一刻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你如今要太子符也无用,只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沈醇拎着太子玉符在眼前轻轻晃动,没有再去写什么,再交谈互动下去,以阿白的聪慧必然会发现他的身份。

  太子符的作用,当然是用来暴露行踪。

  室内静谧,齐语白试探问道“你还在么?”

  没有回答,也没有呼吸声,只有灯烛随着燃烧偶尔噼啪爆裂的声音。

  对方之前明显是故意暴露的,现在没有动静,也就是不愿意交谈了。

  齐语白轻叹了一口气,蓦然觉得胸口被点,思绪再度陷入了黑暗中。

  这到底是什么功夫?

  床上的人昏睡,沈醇用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低头吻上了他的唇,对方没给回应,但触感一如既往的柔软,能够暂时缓解内心的躁动。

  “傻阿白,若真是遇上了杀手,可不会跟你交谈这么长时间。”沈醇轻推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阿白是猪,连我都认不出来。”

  521咔嚓咔嚓,记录下宿主骂人的黑历史【他不是自己把衣饰武器香味都去掉了么?】

  07【……可能物似主人形吧。】

  521【???】

  ……

  “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太子殿下……”

  齐语白意识回拢,轻轻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床边围拢的侍卫。

  “太子殿下,属下救驾来迟!”侍卫们跪了一地。

  齐语白试探起身,发现自己能动了,只是起身时身上掉落下了一些断裂的绳索“绳子是你们割断的?”

  “是。”为首的侍卫道。

  齐语白打量着此处,这里不过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屋子,只是触手的床榻柔软,实在不像是关人的地方,昨晚的人也不见了。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齐语白下床道。

  身上没有什么不适,总不能只是为了把他抓来让他睡上一宿。

  “有人在此处巷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手上拿着太子殿下的玉符。”侍卫禀报道,“我们才寻到了此处。”

  “什么人?”齐语白走到了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玉杯。

  “是三皇子府的人。”侍卫说道,“一剑毙命,或许是昨夜劫持太子的人……”

  “此事尚未定论,我会禀告父皇。”齐语白将杯盏纳入了袖中,转身道,“先回府吧。”

  此事处处透着诡异,对方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宫中御选侍卫即便齐上也不是他的对手,绝不可能被人一击毙命。

  癸酉阁的高手据说是从小培养,为防分心,夺去了说话能力也有可能。

  但为何要伪装成三皇子府密谋?是真的听进了他昨晚的话,还是另有原因?

  齐语白坐入车中,掏出杯盏思索着,对方看似绑了他,实则是在帮他,即使整件事情在他看来破绽百出,齐慕瑾也难洗清身上的脏水。

  这京城中的浑水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一应经过皆由齐语白记录,递到了尚景帝的床前。

  尚景帝气息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好像用尽了力气“你是故意的?”

  “到了如此地步,难免旁人狗急跳墙,儿臣不能不防,但也只是防。”齐语白跪地道,“并未出手加害。”

  尚景帝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的吐了出去“你不想除去他?”

  “父皇,儿臣没有除去他的必要。”齐语白道,“到了如今地步,动手除去只会落人话柄。”

  “看来是他……沉不住气了。”尚景帝闭上眼睛养神了一下道,“你们都很厉害……只有朕是那个蠢人。”

  “父皇对世事洞若观火,不必如此自谦。”齐语白低头道。

  “他既动手,就除去吧。”尚景帝睁开眼睛起身抓住了他的手,目光中透着几分执拗,“楼关将士可有出兵草原?”

  “是,已打下了虎门关,以火攻之术逼入后方,南溪已无反击之力。”齐语白看着他道。

  尚景帝神情微松,松开他重新躺了回去道“那就好,朕若是入了地下,也无愧于先祖了。”

  “父皇安心休息。”齐语白起身道,“南溪之事儿臣会随时告知您。”

  “去吧。”尚景帝闭上了眼睛。

  齐语白起身迈出,原本帝王身边的大太监起身相送。

  “南溪一事不许透露丝毫口风。”齐语白道。

  “您放心。”大太监低头道。

  臣择明主,如今情势已经分明,这座宫城的新主人马上就要定下,在这个时候得罪新主,可不仅仅是赔上自己性命的事。

  陛下弥留之际,安心最是要紧。

  齐语白轻应,步下了台阶。

  “殿下慢走。”一应侍从行礼道。

  陛下弥留,口谕示下,三皇子试图谋杀储君,罪同叛国,一应皆按律例处置。

  士兵涌入了三皇子府邸,男女眷皆乱成了一团,唯有齐慕瑾坐在主座,看着为首之人带着判令前来。

  此情此景,与以往兄弟们被抄家时何其相似,看别人热闹时只觉得爽快,却不想有朝一日真会轮到自己的身上。

  “殿下,请。”前来下令的官员道。

  “太子无碍?”齐慕瑾起身问道。

  “太子无碍。”官员说道。

  “终究是我差了一口气。”齐慕瑾摘下了头顶的金冠。

  不管曾经爬的多高,到头来也终是一场空,什么也留不住。

  士兵带了三皇子府无数的亲眷押入了大牢,百姓们看着热闹。

  “好像是三皇子?”

  “三皇子不是京中名士?”

  “谁知道……”

  “不去看看他么?”温相执棋子问道。

  “他约莫不愿意更多人看见他如今落魄的样子。”温瑞卓看着棋盘道,“就不见了。”

  人的感情是会变的,他不想对那个人厌恶,也不想对那个人有什么留恋,不管是生是死,记得的唯有曾经美好的样子就好了。

  “随你吧。”温相说道。

  “如今朝中只剩太子了。”温瑞卓道。

  “局势已定。”温相落子,“结局不可轻易更改。”

  一入京城浑水,权势争夺,从此都是身不由己的。

  ……

  “殿下,这玉杯中无毒。”跪地的大夫道。

  “嗯,下去吧。”齐语白下令,在其退去后执起了那个杯子。

  并非下毒,也就是真的只是看他口渴。

  “殿下,宫中急报,陛下恐怕不好了。”侍从匆匆跑入跪地道。

  “传召亲贵大臣。”齐语白放下了玉杯,起身整理了衣袖跨出了房门。

  各方匆匆入了京城,跪在了殿中,太医们近前侍奉着,却不见床上的人苏醒,只能听见几句呓语之声。

  “父皇怎么样了?”齐语白问道。

  太医院首近前行礼道“臣等自当尽力。”

  众臣哀戚,已有人哭了起来。

  “陛下,您醒了?”守在床边的太医拔了银针道。

  “叫,叫太子……”尚景帝面上红光大发,呼吸好像在一瞬间也变得畅通了起来。

  “父皇。”齐语白上前,跪下时被那已经显得有些干枯的手握住了。

  太医们识趣退下,尚景帝深呼吸了几下道“朕可带皇后……走,免你麻烦,但思琪和其他兄弟,要留下……”

  “父皇当真宠爱。”齐语白看着他道。

  “答应……朕。”尚景帝执拗道。

  “父皇也知,只凭这个不够。”齐语白看着他轻声道。

  父子二人静谈,在旁人看来真有一种父慈子孝的感觉。

  尚景帝瞪着他“你还是……暴露了……”

  “此时皇位若传幼子,必定江山易主。”齐语低头道。

  “朕已拟了圣旨,藏于床头暗格,还你母后清白。”尚景帝道。

  “多谢父皇。”齐语白道,“儿臣明白孝悌,自会留下兄弟姊妹们的性命。”

  尚景帝颤抖着张口,还想要说什么,手指却是无力松开,闭眼躺在了床边。

  “父皇,父皇?!”齐语白轻轻推他,看向了一旁的太医,“你们快看看父皇如何了?”

  太医上前,纷纷围住,探了鼻息和脉搏后纷纷跪地道“陛下驾崩了。”

  悲泣声起,齐语白深吸了一口气,后退跪地道“父皇……”

  他声音悲泣,眸中却是一片漠然。

  从替嫁之时起,他们之间的父子情意早已断绝干净了。

  如今尘归尘,土归土,该清算的一个都不会落下。

  尚景帝驾崩,举国同哀,凡其子女皆要守孝三年。

  头七一过,宫中其他处白绫已撤,已是在准备登基大典。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即便神伤,也要保重身体。”大臣看着跪在灵前守孝的新帝道。

  登基大典虽未举行,可太子在先帝死时便是储君,如今也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之人。

  “你们先退下吧。”齐语白直视着前方的灵位道。

  “是。”诸臣互看了一眼,低头行礼尽皆退下。

  待出了那处,几人皆是叹气“即便是陛下,再这么熬下去也不是办法。”

  “陛下孝顺,恐怕伤怀。”

  “怎么了?”温相近前问道。

  “丞相大人,陛下如今执意要守灵,这登基大典近在眼前,又日夜苦熬处理政事,怎么受得了?”一位大臣道。

  “我等劝不下,还是您来劝劝才好。”另外一位大臣道。

  温相叹气,轻轻应声“我去试试。”

  殿中棺木已抬走入了陵寝,烛火之上只有两块灵位。

  一是先帝的,一是先皇后的。

  先皇后自是元后,继后无德,联合家族处处陷害,先帝亲赐了毒酒,死时自是废了后位,不能居于此处。

  温相踏入,只见新帝静静跪着,他撩起衣摆同跪道“陛下有心事。”

  “温相。”齐语白闻言叹气道,“母后重得其位,泉下若有知,想必也会高兴。”

  “太后若见陛下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即便得其位,只怕也会忧心。”温相说道,“为父母者,时时都会牵挂儿女安危,陛下有何心结未解?”

  “京中心结已解。”齐语白看着灵位上的字道,“只是到了如今,才知何为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越是陷入其中,就越是要争,唯有胜利,才能让簇拥者活命,还枉死者清白。

  忍到了最后,斗到了最后,仇人都死了,他也难以脱身。

  那个帝位就像是张着无数的锁链,只等着将他锁上去,得到了无尽的权势,也得到了无尽的束缚,肩上也扛着天下的责任,再不能说走就走。

  明明早已预料,可人心不足,他竟还是会觉得心有不甘。

  “古往今来,许多事情都不可兼得,能得其一已是幸事。”温相说道,“居于陛下之位,若有不足,万事皆可弥补,万不可消磨己身。”

  “温相言之有理。”齐语白道。

  他不再开口,温相叹了一口气行礼告退,出殿门时却见太监形色匆匆入了其中“陛下,南溪先达国书……”

  “拿来给我。”殿中传来新帝声音。

  温相闻言摇头,觉得此事有解法了,虽是帝王,但到底还是年轻人,情之一字陷入迷障也是寻常。

  国书展开,齐语白手指已收紧,其上字迹虽看似端正,整体却飞扬飘逸,透着洒脱之意,是沈醇的字。

  他在南溪待了半年之久,一眼便知这是他的字。

  数月未见,他竟未往京中问询,如今再见的却不过是他的国书。

  “恭贺尚新帝登基,已派使臣送礼庆贺……”齐语白细细读过,心中雀跃缓缓沉下,“派使臣前来庆贺?”

  “是。”太监低头道。

  “我如今未登基,可能出京城一趟?”齐语白问道。

  “陛下,万不可如此!”太监连忙跪地道,“您若出了什么差错,只怕会出大乱子的。”

  “罢了,朕不过随口一说,南溪使臣入京,务必小心招待,不得有半分怠慢。”齐语白将国书递了过去道。

  “是,陛下。”太监双手捧过,行礼离开。

  齐语白看向了太后之位,眨了几下眸,忍住了其中酸涩模糊之意“母后,儿臣也被困住了。”

  所求之事,能得其一已是幸事,可他想得的却并非帝位。

  从此,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南溪使臣入京,重臣亲迎,百姓好奇其不同的编发和满身的挂饰,却未见其有何蛮夷无礼之举。

  其被安排入住驿站,数十辆马车拉着沉甸甸的箱子,更有无数骏马入了京中。

  “陛下,这是南溪呈上的名单礼单。”太监恭恭敬敬的将礼单呈了上来。

  新朝初开,虽无人提及陛下代嫁南溪之事,可观陛下态度,便知其对南溪颇有好感。

  “都送了些什么。”齐语白看着奏折有些意兴阑珊,沈醇不来,却是真心实意的恭贺他登上帝位。

  那人虽是洒脱,却善解人意,如此为之,只怕真是被他伤了。

  “黄金十万辆,和田玉三十箱,玛瑙五十箱,翡翠珍珠六十箱,还有一些单列出来的,汗血宝马三百匹。”太监看着道。

  “南溪王有心。”齐语白垂眸道,“将国库的记档拿过来。”

  “是。”太监匆匆捧了来。

  齐语白看着其上东西,想着要如何还礼,金银不过是交换,先帝时虽来往通商,但其中还是设了许多关卡,如今倒可进一步扩大彼此交流了。

  “陛下。”殿外又进太监,跪地轻声道,“玲珑宫中出事了。”

  “何事?”齐语白头也不抬道。

  “思琪公主发疯,弄伤了自己。”小太监说道。

  “请太医去看,既是发了疯病,就以疯病来治。”齐语白冷声道。

  小太监匆匆退下。

  ……

  “大王,您这当时到底娶的是谁?”入京的亲贵嘶了一声问道。

  这京中一会儿思琪公主才是王后,一会儿又是尚朝的皇帝,其中简直乱七八糟,让他连王后是男是女,甚至是谁都快分不清了。

  “自然是要登基的那位。”沈醇整理着腰间的挂饰道。

  “那如今王后登基,南溪怎么办?”亲贵磕巴了两下。

  “南溪与尚朝不是好好的往来通商,有何问题?”沈醇问道。

  “子嗣问题。”亲贵说道。

  “亲贵中不是生了那么多,到时候挑品行能力出众的为王就是。”沈醇转眸看向他道。

  那亲贵本想反驳,却是愣了一下“这……”

  “若亲贵中挑不出德行能力出众的,到百姓中挑也可。”沈醇笑道。

  “臣明白了。”亲贵跪地道。

  王位这种事素来轮不到他们,也无人敢轻易觊觎,更何况大王的王位可是天神所授,若是夺了,先不说其他亲贵同不同意,百姓都不能同意,名不正言不顺,必然会坐不稳。

  但大王若愿意让位,便代表他们的名正言顺,既是一个孩子不行,多生养些,总能培养出才能出众的。

  权力牵及自身,亲贵们对于子嗣上的事没了多余的话,沈醇也难得清净了下来。

  只是这样的事只适用于草原,尚朝君臣礼教太深,反而难以像南溪那么自在。

  登基大典,诸方来贺,齐语白身着帝服,在礼炮声中登上了帝位,转身就座,帝服铺陈,冠上十二毓皆静,殿内殿外官员叩拜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语白坐在那处,一眼便可看遍群臣,居高临下,无人在侧,他轻沉一口气道“平身。”

  一语定天下。

  白日登基,诸事皆安,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京中狂欢之时,夜晚则设了宴会,宴请各方来客。

  朝臣入座,但听太监高呼“陛下驾到!”

  群臣跪拜,齐语白在搀扶下上了高座道“平身。”

  “多谢陛下。”群臣皆起。

  齐语白示意,太监高呼“宣各国使臣觐见!”

  他一出声,宫中高呼传递之声不断,又有声音传了回来。

  “车居国使臣觐见!”

  声传不断,数位穿着窄袖的男子入了大殿,纷纷跪地行礼“拜见尚朝陛下。”

  “平身。”齐语白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服饰,难免多看了两眼。

  “谢陛下,我车居国王听闻尚朝新帝登基,特遣我等来向陛下献上贺礼,恭贺登基之喜,愿陛下江山千秋万代。”对方为首之人再行礼。

  “多谢,贵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齐语白与之寒暄一二。

  礼单呈上时他们入了座,又闻高呼之声。

  “南溪国使臣觐见!”

  齐语白藏在袖中的手一紧,虽知他不会来,可听到这个名字,心绪却再也难以平静了,方才还在小心观看车居国服饰的群臣皆是正襟危坐,不敢窥视帝颜,便只能看向了通往宴会的门口。

  南溪国,先帝在时曾连夺尚朝边关,又要了嫡亲公主和亲的部族。

  曾经尚朝对之不以为意,如今却几乎处于了平起平坐的地位,帝王更是与之渊源颇深。

  礼乐之声暂停,已见数道人影靠近,殿中静谧,可闻金玉微碰之声。

  为首之人踏入,齐语白轻抬视线时眼睛瞪大了,身体微微前倾。

  群臣皆静,看向那为首之人皆是微微张开了唇。

  南溪各色矿藏颇多,王族喜金玉,只是大多身体粗壮,面容粗糙,显得孔武富贵至极。

  而如今那为首之人却是身形修长高挺,一身服饰以红白二色铺陈,手腕与腰间紧束,手腕臂上,腰间颈间皆有极繁琐的金玉饰物,鹿皮靴勾勒着长腿,金玉为底,玛瑙为坠的耳饰硕大而轻晃,发间梳了发辫,宝石玉带束于其中,真可谓是华物堆砌。

  只是即便诸多繁杂,衬着那张微带笑意,华丽而风流的面孔,只让人觉得极为适宜,而无任何喧宾夺主的感觉,立于殿中时,整个人都有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

  不少宫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已红了面颊。

  “参见陛下。”立于殿中之人手扣于肩上行礼。

  齐语白盯着他,唇和呼吸轻轻颤抖,他来了,他竟然来了!

  “南溪使臣入我尚朝,自该行我尚朝之礼。”一宗室开口道。

  “此乃我南溪王,岂能对尚朝皇帝行跪拜之礼。”沈醇身后的亲贵冷声道。

  群臣皆愣,盯着那立于中央的青年皆是惊讶异常。

  “那就是南溪王?”

  “竟然如此年轻……”

  “这面孔倒像我尚朝人。”

  “陛下……”太监小声提醒。

  齐语白回神道“南溪王亲临,可见诚意之重,不必多礼,请贵使入座。”

  “多谢陛下。”沈醇察觉了帝位上紧盯的视线,转身落座于右侧首座。

  “羽宁国使臣觐见!”声音再传。

  齐语白视线轻移,看向了一旁的太监“南溪名单上有南溪王?”

  “回陛下,有。”太监谨慎道。

  齐语白气息轻沉,想起自己当时料定他不会来所以未看“罢了。”

  使臣入内贺礼,齐语白也不过形式化的寒暄两句,流毓轻动,仗着群臣不敢窥伺,透过其中缝隙看向了那入座之人。

  南溪礼数,重要场合佩戴金玉之物越多,代表着越重视,他上一次见他穿着如此华丽时还是在他们的新婚。

  只是那时惊艳中掺杂了警惕戒备,算计小心,又饮了合卺酒惊慌失措,不似现在这般,远远的看着他聚集着众人的目光,知他能惊艳众生,却不得亲近。

  沈醇正襟危坐,执起酒杯轻饮,轻掩视线侧眸,座上帝王黑色帝袍加身,身量已长,劲瘦威仪如墨玉,十二毓流冕遮挡面孔,隐隐可见干净漂亮的下颌和唇形。

  帝王。

  酒盏放下,旁边的宫女已提起了酒壶,面染着浓郁的红晕就欲斟酒。

  齐语白手指捏的欲紧,心中沉痛,却发觉自己已无任何立场阻止。

  沈醇察觉上面视线,侧开了杯盏道“你先退下,我自己来就行。”

  “是。”宫女惊讶,放下了酒壶带着些许失落退下。

  沈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向了新入内的使臣。

  尚朝国力强盛,周边小国颇多,依附者多,心存觊觎者自然也不少,南溪其实就算一例。

  说是平起平坐,也不过是军事上的强大,南溪对于中原的觊觎,远非此处的财物,还有物土风情,但也只是觊觎,远远达不到传承与掌控,真的占领,破坏会更多一些。

  各国使臣皆行礼入座,礼乐声响,穿着轻薄纱衣的舞女花团锦簇般入场,各国使臣中皆有惊叹,尚朝朝臣观此场景,露出了些许满意之色。

  沈醇品着酒,看着其中的袖摆飞扬,既为宴请各国来宾,自然在舞上下了大功夫,确实是美轮美奂,赏心悦目。

  【宿主,白白在看你哎。】521说道。

  【嗯,我打扮这么好看就是让他看的。】沈醇笑道。

  521【……】

  那您倒是回看白白一眼啊。

  歌舞升平,齐语白的目光看似落在其上,余光却落在了一旁男人的身上。

  各国来宾自是选位高权重且样貌端正的,舞女自也是挑了形貌姣好的,朝臣选拔之时对样貌亦有要求,可满殿之人,那人却如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

  舞女虽跳着,可视线却大多落在了他的身上,而那人也在静静欣赏,虽眸中并无半分狎昵,甚至带了些漫不经心,却让齐语白对那些舞女生了嫉妒之心。

  既表了重视,为何不看他,既不想看他,又为何要来?

  让他心思难解,只恨不能掰正他的脸让他看看自己,却又怕他看自己。

  觥筹交错,礼乐已换了几波,宴中有唱礼之声,各国所赠一目了然,尚朝亦有回礼,只是礼单交付,却并未一一说出。

  舞女退下,宫中已有数更之声,宴席更是到了尽头。

  各方使臣告退,齐语白手指已刺入掌心,直到南溪国人皆站起时,牙齿已咬住了内唇。

  “陛下,我等告辞。”沈醇低头行礼道。

  “南溪与尚朝交好,南溪王初来京中,不若多留两日,体会此处风情。”齐语白终是没忍住开口道。

  他若真的走了,他要到何处去寻他!

  “多谢陛下盛情,我等却之不恭。”沈醇笑道。

  他答应了,齐语白轻轻松了口气“送南溪王出去。”

  沈醇行礼告辞,转身走向了门外。

  齐语白贪看他的背影,却看到了其行到门口阴影处的回眸,只见侧脸,却闻眸中笑意。

  只一眼,便足以让他胸口狂跳,甚至想派重兵将他阻拦在宫城之中再不许离开。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陛下。”旁边的太监行礼。

  “回宫。”齐语白起身道。

  太监匆忙搀扶,只觉帝王身体微重,似有难行之意,匆忙对旁边太监招呼着“陛下醉了,小心搀扶。”

  小太监上前,扶了人出去,坐上了轿撵。

  殿外冷风轻吹,好像吹散了殿中沉郁之气,齐语白轻撑着头,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醉了,头疼的很,心里也沉的很。

  沈醇……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去草原,不知真情,便不会将心留在那里,可若不去,他又怎能遇上让他如此魂牵梦萦的人,又怎知他会那么爱一个人。

  甚至想要违背良心道德,不顾一切将他捉拿关起来。

  但冷风吹过,神智又清醒了,为帝王者,不可纵情任性,只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才知其中权衡有多难,幸得沈醇教导,如今他也不算焦头烂额,却也知道若挑起两国战端,将造成多么大的灾祸。

  轿撵在寝宫前停下,齐语白被搀扶入内摒退了左右“都先下去吧。”

  “陛下可要人侍奉?”大太监谨慎问道,被那流毓下蓦然锋锐的视线扫过时低头沉着气匆匆退下了,“是,陛下。”

  殿中宫人皆退,齐语白听着殿门关闭,轻轻松下了肩膀。

  既为孤家寡人,登临高位,便不能在他人面前露出疲态来,只有一人时,才能放肆感情,独自舔舐伤口。

  他掀起了帘帐,看向了摆在一旁桌上的酒壶。

  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若不借,他这满心的思念和难过要怎么办?

  帘帐随手指拂过而轻散,轻轻晃动时隐有阴影,齐语白只是下意识回神,却蓦然被从身后捂住了嘴,腰身手臂一时皆备禁锢。

  刺客!

  流毓晃动,齐语白手脚因为酒意而有些绵软,在听到金玉交错之声时却被身后之人绵绵密密的吻向了颈侧。

  混账!

  齐语白怒极挣扎,从袖中掏着匕首,手却被扣住了。

  帘帐之中的烛火在一瞬间尽皆熄灭,匕首落地时,他的腰身被扣,转身迎上了那人强势而充满掠夺性的亲吻。

  齐语白正欲挣扎,手指扶向了他的颈侧,却碰到了繁琐的饰物,听到了彼此的鼻息,眼睛睁大时手已放松了力道。

  这个人,这个熟悉的怀抱,都只独属于那个思念已久的人。

  人未见,心已热,齐语白的腰背贴上了床榻,流毓尽散,却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陛下!您没事吧陛下!”殿外传来了大太监问询的声音。

  “陛下,里面出了何事,奴婢进来了!”

  殿门被推开,已有无数侍卫带刀进入,黑暗之中齐语白想要侧开唇,却不得其法,只能咬了他一下,在侍卫进入帘帐中之前道“朕无事,尔等退下。”

  他的话出,外面的侍卫皆是停下了。

  “您殿中烛火尽灭,这……”太监在外面担忧道,“陛下若有事……”

  “不过是掀下帘帐时起了风。”齐语白紧紧抱着人,就着外面亮起的光影看清了刚才亲他的人。

  他仍是觐见时的装扮,显然未来得及换上衣服就来了,只是与那时的冷漠不同,此时他眸中情绪极深,唇边也因为刚才的缘故略显深红,让齐语白轻轻动了下喉结。

  “尔等可以……”齐语白被吻住时轻轻推开了他的脸,维持着话语中的稳定继续道,“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若再闯入,格杀……”

  他的耳垂被那唇轻亲着,直引的呼吸轻颤,背后蓦然发热。

  齐语白咬住了唇道“若再闯入,当即逐出宫去!”

  “是,陛下。”外面众人纷纷行礼。

  沈醇感受着怀里人的颤抖,咬住了他的耳垂笑道“陛下好大的威风。”

  殿门已关,齐语白满脸皆是热意,轻声问道“你来就是来折腾我的么?”

  “陛下不愿?”沈醇轻声问道。

  齐语白抱着他的肩膀,眸中已觉酸意“你说呢。”

  沈醇抬头,看着满脸通红,目染泪意的帝王道“你愿意……”

  齐语白呼吸微颤“我……沈醇……”

  “阿白。”沈醇低下头吻住他道,“叫夫君。”

  “夫……”君。

  这个人真的来了。

  帘帐轻散,烛火摇曳,红烛缓缓滴泪,吞噬了半根,殿外的太监侍卫本有些焦心,却是等了许久也未听其中传唤。

  夜明星稀,冠冕流毓与玉石坠饰交错在地上,墨黑的发与发辫勾缠在一处。

  沈醇看着怀里阖眸轻睡的人,他不知多久没有休息好了,眼下竟隐隐有了阴影,即使在睡梦中也蹙着眉,睡的极不踏实。

  “别走……”他轻轻呓语着,手不安的试图抓住什么。

  沈醇握住他的手道“阿白,醒醒。”

  齐语白的梦境蔓延向了无尽的黑暗,黑暗的光影中那一人行走身前,不论他如何让他留下,他都未曾回头。

  “别走!”眼睛蓦然睁开,齐语白视线回拢,看到了面前目含关怀的人,手臂搂上去时呼吸都在颤抖,“你没走,太好了……”

  “阿白不哭。”沈醇揽着他,轻摸着他的发道,“哭了就成花脸猫了。”

  “你!”齐语白从他的怀里抬头,深吸一口气道,“我没哭,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你……我怕你怪我……”

  他的话语到后面已经软了。

  “我怎会怪你?”沈醇摸着他的眼尾道,“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做你想做的事么。”

  “什么时候?!”齐语白惊讶道。

  “你跑之前那晚的床上。”沈醇轻轻挑眉,“你没听见?”

  “我……”齐语白强忍着眼眶中酸意道,“你那时说,我怎么听的见!”

  “怪我,应该说大声一些。”沈醇捏着他的脸颊道。

  “怪我……”齐语白侧开了眸抿唇道,“是我离开的,我……”

  “别哭。”沈醇轻声道,“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有心结,心结不解,你不可能留在那个地方。”

  “你知道……”齐语白看着他,鼻息已开始颤抖,“你既不怪我,为何殿上不看我一眼?”

  那些强忍的伤心难过唯有看见特定的人时才会释放。

  “陛下,各国来使,嫁我的是七公主,我怎好跟你眉来眼去?”沈醇摩挲着他的脸颊道。

  “借口。”齐语白抓住了他的手道。

  沈醇笑了一下,与他挨近道“其实我看你了,借着喝酒的时候看的,阿白穿帝服真好看,只是不能多看,多看怕当场劫了陛下就跑,也怕你按捺不住跟着我跑,岂非乱套。”

  齐语白看着他,他虽说着玩笑的话,情却是真的,若真是在殿上通了心意,他也不知自己会如何。

  眼前有些湿润,泪水竟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齐语白眨了下眼睛,看着面前敛了笑意满目担忧的人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沈醇感受着怀里蔓延的湿润道“阿白,这事应该我先哭吧。”

  “那你一起……”怀中之人瓮声瓮气道。

  沈醇笑道“我不哭,我要是哭了,你就该笑了。”

  “不会。”齐语白闷声道,“我岂会笑你。”

  “我若是三岁时被打屁股,哭的呲哇乱叫,你会不会笑?”沈醇笑道。

  齐语白抬眸看他,想着他这性情幼时估计真是个人嫌狗弃的,他若捂着屁股嚎的十里八村都能听见……

  齐语白咬着唇,硬是没忍住唇边的笑意“混蛋!”

  哪有在人哭时讲这种乐事的。

  “啊,笑了。”沈醇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阿白眼睛红红的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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